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甜到心跳的那个夏天 > 第三章|在光里练习微笑
    开学日的早晨,夏天像把未熄的煤炭,藏在制服布料底下。

    「早上好呀,晃!」

    木岛澄在十字路口对我挥手,动作小心翼翼,像怕惊走一只落在指尖的蝴蝶。第二天——我们开始交往的第二天。

    她照旧穿长袖。袖口扣得密实,像替过去封存的信件。我没有问;那不是今天要拆的东西。

    澄自然地挽住我的手。我侧身,让她贴过来一点。「这样很难走路欸。」我说得很轻。

    「青田同学怕被看见吗?」她抬眼,笑意像被yAn光擦亮的玻璃。

    「不是怕。只是——」我望向远处正亮起的绿灯,「我们学校八成会把情侣当稀有动物看。」

    「那就走慢一点,让他们看不清楚。」她小声补了一句,「而且,我想抓紧你一点。」

    我「嗯」了一声,没有cH0U走手臂。步伐真就慢下来了。心跳快,脚步慢——大概就是我此刻的平衡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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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没有改变位置,气味却换了:粉笔、上过漆的木桌、冰箱里刚拿出的便当盒…一个暑假彷佛让所有陈旧都多了一层封膜。

    cH0U签换位。我的新座位靠窗,倒数第二排——观察全班的绝佳角度;也是我观察澄的角度。她被cH0U到教室中央偏右。那种位子对社交是天时地利,但「天时地利」遇上「澄」这个人,常常会让「人和」卡住。

    早自习时刻,周围的笑声像小小气泡,一串串一圈圈往外扩。澄把脸埋进一本翻旧了的,像把自己藏进一个纸做的房间。没有人打扰她——不是出於善意,而是出於不知如何靠近。

    我想:这学期,我不能再只在她的Y影里坐着。我得把一盏灯,悄悄放到她脚边。

    第一节自然探究,换了老师。新老师戴着细框眼镜,声音平稳:「这学期没有纸笔考试,评量改用小型田野报告+发表。我已经随机分好组,名单在萤幕上。」

    萤幕刷出一排排名字。我跟我几个熟的男生被分在一起——速度会很快,这是好事。

    澄被分到三人组,另一个名字是绫濑结花。

    我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结花我认识——不吵、不尖,说话总留一个出入的空隙;她喜欢的书单我看过,乾净的那一挂。若要为澄找第一个朋友,结花是会伸手的那种人。

    午休,天台风很大。我把饭盒递给澄,说:「我在想,要不要帮你列一份初次搭话不尴尬清单。」

    「我会不会很糟糕啊?」她把x1管cHa进纸盒装的红茶,声音有点往下掉,「没有你在旁边,我好像连你好都会说错。」

    我笑出来,故意把语气摆得像推销员:「欢迎使用青田特调社交入门组合,三步骤,简单上手——」

    「我有在听。」她敛眉,认真得像在做笔记。

    「第一步:观察。看对方桌上放什麽——不是盯,而是扫一眼,抓一个可以提问的点。

    第二步:提问。用我很好奇……开头。这句话很安全,因为承认自己不知道,就不会像考试。

    第三步:小微笑。不是露齿,是眼尾放松一点点。把你平常对我笑的,打六成薄。」

    澄盯着我,像在对准镜头练角度。她照做了,眼尾真的往下温了一点——那不是她在外面用的表情,是我熟悉的、剥去防备後才出现的那一款。

    「这样?」她问。

    「这样。很好。」我说。风把她浏海往後抬起,我看见她额头一小片白,亮得像刚撕掉的贴纸。

    我忍到那句「好可Ai」卡在喉咙,终究没说出口。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一句。

    分组实作的第一堂,老师请各组先定题。我的组进度飞快,因为大家分工熟练,我的手指头在键盘上跑,心却分了一半过去。

    澄那一桌,结花把一本薄薄的随身书放在角落——封面我认得,是我上次路过车站书店看到的新版推理;而澄带来的,是她一贯那类厚重。两种书并排,像两条不同河流,在一张桌面会合。

    我看见澄深呼x1一次,然後轻轻敲敲桌面,像先叩门再说话:「那本……好看吗?我只看过那个作者的短篇。」

    她做到了第一步和第二步。第三步呢——我从这边看不清,但结花笑了,笑意平稳地摊开。我把游移的视线收回自己桌面,补完最後一段设定。

    同组的朋友偷戳我:「你一直偷看那桌,你喜欢哪一个?」

    我把游标停在句点上,想了一秒,决定不绕:「澄。她是我nV朋友。」

    朋友沉默了两拍,压低声音:「靠。你运气太好了吧。那个——你帮她很多吧?」

    我想了想:「不算帮,是——陪她练习。」

    傍晚,学校外头的光线被拉成一条一条细的,像被晚高峰拖得很长的影子。回家的路上,澄把手放进我跟她之间的空隙,掌心朝上。那是她专属的默契暗号。

    「今天怎麽样?」我问。

    「我把你的三步骤都用上了。」她说,眼睛没有看我,却把步子往我这边靠,「结花人很好,她讲话……像在翻书页,很乾净。」

    「你呢?」

    她停下半秒:「我也有努力把自己翻薄一点。」

    那晚我们在讯息里接续白天没有说完的话。澄发来一张照片:课本边缘的贴纸,上面画着微笑的表情,旁边歪歪写着——六成薄。

    我回她一张我窗边夕yAn的照片,打了句:「明天薄五成就好,怕你太累。」

    她回:「那我把喜欢你的浓度加回一成。」

    我盯着那行字,笑到差点跌下椅子。

    两周後,分组上台。澄那组做的是「校园角落的微气候」,题目冷门,却做得细。轮到她讲时,她手心一定是在冒汗的——我知道她的习惯——但她把每个名词都咬得很清楚,每个换页都很稳。

    在最後一张,结花接过简报,做结语:「这份报告多亏千纱的数据整理,我只是读者。」

    我在底下拍了两下,没有拍第三下——怕我的声音太明显。

    下课钟一响,澄没有跑来找我。她被几个人围住了:两个nV生问她笔记怎麽做、一个男生问那张图表的来源、结花从旁边递水给她。

    我看了十秒,起身,走另一个方向。

    不必每次都伸手。有时候,让她自己站在光里,才是真的靠近。

    文艺社在开学第三周招新。这个社团在名册上的人和实际出席的人,永远不会相等;这也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个有门槛的秘密基地。

    「欢迎光临。」社办门口的声音我听出来了——是结花。「今天社长不在,我先带新同学看一下。」

    书柜分门别类,标签用的是不同颜sE的胶带,日文、世界文学、诗、散文,甚至有一格贴了「像的非」。桌上有两个马克杯,其中一个边缘有一线茶垢。窗帘拉了一半,光打在灰尘上,颗粒飘得很慢。

    「我们社团活动很松。」结花说,「想看书就看,不想就发呆。每个月会有一次小小的交换朗读——念自己喜欢的一小段,不需要解释。」

    澄的眼睛亮了一瞬。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麽——「不需要解释」,那是多麽奢侈的允许。

    填申请表时,我拿了一张,又放回去。澄侧过脸:「你不一起吗?」

    我摇头:「今天先看你就好。我改天再来坐坐。」

    她盯着我两秒,突然笑了:「我好像真的听得懂你了。」

    「听懂什麽?」

    「你想让我自己走几步。」她把笔往上推了一点,落笔很轻,「那我走给你看。」

    午後有一场不预告的阵雨。社办的人走散得很快,结花留到最後,把钥匙交给澄:「可以帮我还学务处吗?我先去搭车。」

    澄点点头。社办剩她一个人。窗边的雨像散落的长线。她把书合上,没有马上站起来。她很少一个人待在这样静的地方,无需说明,无需角sE;她只是「澄」,一个名字,一个呼x1。

    她终於起身,关灯、拉窗、带走钥匙。路过楼梯转角时,远远看见我站在门廊下。她愣了两秒,才快步跑来,停在我面前——不是那种「被捡到」的表情,而是「刚刚我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骄傲。

    「怎麽在这?」她问。

    「下雨。」我把雨伞递过去,「我想——一起走慢一点。」

    她接过伞,又把伞把推回我手里,两个人一人握一半。雨声把世界的边缘磨钝。

    走到校门口,她忽然开口:「晃,我跟结花说了。」

    「说什麽?」

    「我们在交往。」

    她说完,眼睛没有躲。我看见那一点细小却坚定的光,像被她亲手点燃。

    「她说了什麽?」我问。

    「她很开心。」澄笑,「她说:那就更要把你照顾好。」

    我也笑了:「她讲话,一直都像翻书页。」

    雨停得很乾脆。天边被洗出一小块淡sE。我们把伞收起来,水珠沿着伞骨滴到石梯上,一颗一颗,像被谁数过。

    7————澄

    我以为我很脆弱。

    把自己包进长袖里,以为那就足够安全。

    但今天,我在社办最後一个离开,走廊很空,窗户的反光里,我看见一个背影——没有那麽瘦小了,肩膀也没有那麽紧。

    我想起好多片段:

    他在天台教我微笑,说要「六成薄」。

    他在教室那一端没有靠过来,让我自己把句子讲完。

    他在雨里等我,没有说「我担心」,只是把伞递给我,让我握着一半。

    原来被拉出Y影,不是被拖走,而是有人在前面走得很慢、很慢,慢到你终於愿意自己迈一步,再一步。

    我把手机拿出来,拍了一张雨停後的天空。云被撕开一条很窄的缝,光从那里走下来,落在C场白线上。

    我传给他:「今天我也在光里练习了一下。」

    他回:「我一直在这边,帮你数到三。」

    我笑起来。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笑得不一样。不是那种把嘴角往上提的笑,是心往前走一步的笑。

    我以为甜会来自蛋糕、棉花糖、N茶。

    原来真正的甜,来自有人在你说「我好像办不到」时,替你把世界的速度悄悄调慢。

    甜到心跳会乱——但稳下来之後,你会记得:今天也走出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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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夜里,我把睡前读物换成了b较薄的一本诗集。

    我想,等下一次文艺社的交换朗读,我要念其中一首只有四行的诗:

    >把门半掩着,

    让风进来,让光进来,

    也让你进来。

    我会把声音放轻一点,说:晚安。

    我会在最後一个字前停一停,像我们在雨里的一样,慢一点,让心跳自己追上来。

    然後,抬头,对坐在底下的他——青田晃——露出我练习了很多次却只想给他看的,那一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