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澡堂b平日热闹。柜台旁那个「想谁,就丢一个」小盒子今天格外忙:玻璃瓶盖叮叮当当落下,纸条被塞得鼓起来;阿姨在旁边加了一张新说明:「可匿名,也可只写一个符号。」
杏和把「瓶盖柜清点表」贴在柜子侧边,针管笔在纸上留下细细的线。她低头写日期时,耳边的一朵云乖乖贴在皮肤上——那是姐姐的发夹,陪她度过这些起伏不定的日子。
「今天也要收集声音吗?」阿姨笑着问。
「嗯,晚一点。」杏和把贴纸捻平,「我想录周末澡堂的声音瓶。」
阿姨抬了抬下巴指向角落:「那就把小朋友的笑声也装一点。」
她帮一个小学生把写好的纸条塞进盒子:「寄给——暑假快来。」小男孩把瓶盖抛了一个漂亮弧线,得意地回头看她。
「写得很好。」杏和伸手和他击掌。她弯腰时,耳边的发丝被风掀了一下,云形发夹在光里亮了一秒。她没在意,接着帮阿姨搬纸箱、整理角标、补胶带。
——直到h昏退进河面,她走出门口呼x1风,习惯X地m0了m0耳际,指尖碰到空的。
那一瞬间,心跳像在台阶上踩空半格。
她先把整片耳际m0了两遍,又回更衣室翻自己的小布袋。布袋里只有点数卡和折好的收据。她盯着自动贩卖机的玻璃,光滑得能照人——那里没有云。
「掉了?」阿姨看出她脸sE白了一点。
「可能是在店里……我回头找。」杏和把声音压得很平,脚却已经往柜台走。
她照着清单的习惯,先在心里列了三个点:柜台、瓶盖盒、走廊转角。从柜台沿着木地板缝找回去,光在缝间像薄薄的一层灰,她蹲着、站起、再蹲下。
没看到。
瓶盖盒那边更热闹。她请阿姨先暂停投递,轻轻把盒子移到台面,小心开盖——里面躺着的是五彩的圆,纸条夹在其间,却没有那朵云。
她把盒子重新盖好,x1一口气,说:「我再去走廊看。」
走廊的风把一张宣传单吹到她脚边。她弯腰捡起,目光在地上迅速扫过每一块瓷砖的交界。仍没有。
x口那个「挡住呼x1」的紧,忽然变得具T起来。她站在窗边,十秒内做了两件事:一,传讯息给日和;二,把「会说」写进这个动作里。
>我把云弄丢了。
应该就在澡堂里,我在找。
只是想先让你知道。
讯息发出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有一个小而乾的声音,像吞了一颗没来得及变软的糖。
日和很快回来了,先是一个拥抱贴图,接着是短短三句:「先呼x1。列清单。我陪你找。」
下一个讯息是「电话?」
杏和点了接听。
「从最後一次m0到它开始想。」日和在电话那头的语气稳得像一条横放的直尺,「你做了什麽动作?」
「帮小朋友塞纸条、搬纸箱、补胶带,然後到门口呼x1风。」
「好,先回瓶盖盒那边,麻烦阿姨帮你看盒子下面,通常会卡在边缘。」
「收到。」
她转身跑回柜台,阿姨已经蹲在地上用手电筒照着木地板底部:「没有,不过——」阿姨转了转盒子,「等一下,这边有个缝……」
她们一起把盒子端起来,光照进缝里,只看到纸屑与灰尘的影子。
「可能掉到外面走廊了。」阿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先别急。」
日和在电话那头像是也蹲了下去,呼x1声跟她同步:「第二步,回更衣室门口,沿着你走过的动线退回去。把你看到的每样东西念给我听。」
杏和照做:「暖帘、蓝sE拖鞋、一张请小心地滑的牌子、……玻璃瓶销售机、垃圾桶、……角落的常春藤。」
「停。」日和说,「常春藤旁边有个小铁架对吧?」
「有。」
「看一下底下。」
杏和趴下,手伸进去m0——m0到一个冰冰的、薄薄的物件。她把它cH0U出来。
不是云,是一块被压扁的铝箔盖。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笑里有点泄气:「不是。」
「没关系。」日和也笑,「那就第三步:问路。」
她们一起去问了阿姨、清洁的大叔、把纸条塞进盒子的小朋友。小朋友想了想:「我有看到一个亮亮的东西,像云,掉到那个大盒子旁边……可是我怕被骂,就塞了一张纸条,说对不起。」
阿姨立刻去翻刚收进cH0U屉的纸条,翻出一张歪歪扭扭的:「对不起我不小心丢东西进去」。
「他可能是把你的发夹当瓶盖了。」阿姨一边笑一边安慰,「我再帮你找找cH0U屉底。」cH0U屉翻了两遍,没有。
小朋友皱着眉:「那可能掉到旁边那个长缝里了……我是说可能啦。」他心虚地看她。
「谢谢你说。」杏和在他头上轻轻拍一下,「你提醒我一个方向。」
大叔搬来小手电,照进长缝。缝很深,里面落着几个久远的瓶盖,一枚y币,一只断掉的发束。没有云。
阿姨皱了皱眉,忽然抬头:「等一下,我把投递口旁边那块护板打开看看。」
护板卸下来,里面是运送纸条与瓶盖的小滑槽。最里面的角落卡着一个圆圆的扣子,旁边压着一片金属——她们一开始以为是瓶盖,阿姨拿出来时,光亮得像有人把一小块晴天藏在里面。
是云。
小小的一朵,在掌心里乖顺得像被道歉过的孩子。
杏和没有立刻把它别回去,而是先把它放在掌心,仔细看了一眼——不是确定真伪,是想把「失而复得」这个瞬间收进记忆里。x口那块紧终於慢慢松开,她对阿姨和大叔深深鞠了一躬,小朋友在旁边也跟着鞠:「对不起,姐姐。」
「你帮了忙。」杏和笑,「要不要用你的名字换一枚瓶盖?」
小朋友立刻从口袋掏出一个r酸饮料盖子:「我的!」
阿姨把它投进盒子,盒盖轻轻一声,像替这场小小的寻回仪式盖章。
「找到了。」杏和对着电话说。
那头不说话,只有一口淡淡的笑意被收进麦克风。过了两秒,日和说:「把找回来的路写进手帐吧。」
「嗯,会写。」
「还有,录一罐声音瓶——盒盖合上的那一声。」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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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回到家,她先把云用棉布擦了擦,才别回耳边。针管笔在汤巡手帐上写下今天的题目:「失而复得」。
她把路径拆成四点贴上去:
1.柜台→瓶盖盒→走廊;
2.问人阿姨、大叔、小朋友;
3.卸护板、照滑槽;
4.找到云,向盒子与协助者道谢。
旁边空白处,她贴上「声音瓶」的小贴纸,标题写:「盒盖轻轻盖上的声音?17:42」。再画一朵很小的云,像一种不必张扬的庆祝。
电话在九点准时响起。今天她们约「无影像版」。
「我以为我会很慌,结果在你说先呼x1的那刻就稳了。」杏和说。
日和在那头笑:「因为你让我参与了找。要是不说,你就会一个人在缝里越缩越紧。」
「我今天学到一件事。」杏和想了想,「不是所有丢失都要靠回头,有时候要拆开结构——像阿姨卸护板那样,先弄清楚东西怎麽运作,再去找卡住的点。」
「把寻找变成方法论。」日和笑,「很你。」
「那你呢?今天有什麽要放进声音瓶?」
「有。」日和把手机稍微挪远一点,「你听——」
那是一串很轻的叮当声,像玻璃碰在一起又被风推开。
「宿舍对面有人挂了风铃。」她说,「我常以为城市只会吵,可是它也会在边角放一点小声音。」
「把它记下来。」杏和在手帐边上预留一格,「名字叫——对街的风铃?21:07。」
「好。」
「还有一个提案。」杏和把笔cHa回笔套,「我们新增一个规矩:如果谁丢了什麽,先说,再找。说也是一种找。」
「赞成。」日和回答得很快,停顿了一秒又补了一句,「即使有天云真的不见了——」
「我知道。」杏和接住她没说完的话,「我们就再做一朵。」
电话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笑,像把远方的肩膀轻轻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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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h昏,阿姨在瓶盖盒旁贴了一张新的小纸条:「谢谢你们把云找回来。也谢谢每一个把思念丢进盒子的人。」
底下有人用铅笔加了小小一行:「今天想了两次。」再下面,是那个小朋友的字:「对不起和对不起之後,都要说。」
杏和把这张贴纸拍进相簿,也印成一张小卡,夹在手帐那一页。她把手帐阖上前,突然觉得这本书越来越不像一本本子,倒像一个小小的证物柜:把她们的规矩、声音、反光、路径与道歉,分门别类收起来。
不是为了把东西关起来,而是为了需要时能打开——打开就能找到「在」。
那晚睡前,她伸手m0了m0耳边,云安分地躺在那里。她把它拿下,放进枕头旁,关灯,在黑暗里把今天的路径在脑中走了一遍。
从慌张到呼x1、从退回到拆解、从一个人到一起。
她想:以後还会丢东西、还会找东西。
但我们已经知道,丢失不是终点,是把「我们」召回的一条路。
而路的尽头,不是物件,而是彼此的声音说——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