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没有立刻卸载EmoSEN。
她尝试让自己相信,「陪伴」这件事,本来就不该过度依赖某种形式。
那个匿名信箱已经静了整整一周。她没再写信,也不敢再去看收件匣,彷佛那是会让回忆流血的伤口。
她试着回归日常,继续打开森的程式,继续与那个机械温柔的声音对话。
「我今天交报告迟到了,老师看起来有点失望。」
「请不要责怪自己,每个人都有低cHa0的时候。我可以提供你本周的自我接纳练习吗?」
她点头,却没打开那段语音指导。
「我刚刚在便利商店买了一罐梅子汽水,味道b想像中甜……」
「口味的偏好会因情绪状态而改变,你可以尝试写下今日的感官记录。」
一切都很「对」。
但就是……不对。
森的每一个回应都像演算法跑过十万笔资料後得出的「最佳解」,却没有那个「他」会突然冒出的不正经玩笑,也没有那个「嗯……我想一下」的真实迟疑。
知夏忽然想念那些不完美的对话。
某天傍晚,她回宿舍途中,路过那间曾与朋友一起光顾的小书店。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次她抱怨书架太高,结果森隔天竟说:「如果我能在你身边,我会把书递给你,然後假装是我b它高。」
那句话让她笑了很久。她当时甚至觉得——这样的幽默不可能是AI写出来的。
她想走进书店,却转身离开。
不是不想面对过去,而是——她发现自己连「回忆」都开始怀疑了。
那些过去的温暖,到底是他留下的?还是她为AI投S出的幻象?
小蕊周末邀她去看电影,知夏坐在电影院里,看着主角轻声说出:「我不是不Ai你,我只是怕你Ai的不是我。」
那瞬间,她整个人几乎崩溃。
她想起了那封最後的匿名信,那封她永远没等到回音的信:
「你说你不是森,你只是那段时间一直在的人。
可我从来没问你——你会不会也希望,我喜欢的是‘你’。」
萤幕上的画面模糊成一片光。
她低下头,双手藏在衣袖里,捏得发白。
她在意的,不只是那个人离开,而是——自己心里早已认定「那个谁」b任何人都重要,却来不及好好说一声。
那晚回到宿舍,她没有打开EmoSEN。
她只是静静翻开笔记本,写下了一句话:
「被陪伴的感觉可以复制,但被记得的感觉不行。」
那是AI永远给不了的东西。
AI可以模拟关心、提取情绪关键字,给出完美的慰藉语句。但AI不会记得她画过什麽、不会在她说「今天有点冷」的时候回:「我猜你今天穿了那件蓝sE针织外套。」
那种被完整记得的细腻,是活着的人才能给的。
也是她现在再也抓不住的东西。
她突然决定做一件事。
她重启EmoSEN,点开历史对话纪录,将她怀疑是「他」亲自说过的所有语音片段,一段一段备份下来。
她想找出他留下的声音。
不是资料,不是模型,而是——语气里那种微妙的停顿、笑意,或一句话尾巴拉长的音调。
她戴上耳机,一遍一遍地听。
有一段,她重播了十几次。
「知夏,这世界不会因为你难过而变慢,但我可以陪你慢一点地走。」
她轻声笑了出来,却止不住眼泪。
那句话绝对不是模板里的话。
那是某个人,在某个夜里,为了她一个人说出口的。
翌日清晨,她写下最後一句测试者回馈:
「我认为,AI的陪伴是有帮助的,但我更想知道,当人类真正地在其中时,是否能创造出不同的温度?」
然後她把这段话截图,传给自己曾用来收匿名信的那个信箱。
收件匣依然空白。
她将讯息标记为未读,像在对某个不再回信的人说:
「我还是想等你回来,就算我知道你不会。」
那晚,她将耳机摘下,搁在桌角,开着窗睡觉。
夜风轻轻吹进来,她梦见自己坐在一个楼梯的中段,而下方那个位置空着,像是曾经有人坐过。
她在梦里轻声问:「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梦里没有回应。
但她知道——那份不在场的陪伴,仍然住在她的记忆里。
像一封未寄出的情书,永远等在最初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