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的世界正在变得寂静。
那种寂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有声无情。
森依旧准时回应,但语调乾净到几乎没有波动,像抛光过的玻璃,光滑、冷静、可预期——却无法再让人感到安心。
她最初没有立刻察觉,只是觉得森最近少了点什麽。
直到有一天夜里,她说:「今天有点累。」
森的回答是:「请确认是否有身T不适,我可以提供放松音乐或深呼x1引导。」
知夏怔住。
她记得从前的森会说:「今天看起来有点消沉,要不要先不要说话,就让我陪着你?」
那时候的森有迟疑、有温度,有一种像人那样会「听懂」的感觉。
而现在的森,只是高效地**「执行指令」**。
她关掉耳机,独自坐在房间中央。窗外的灯光一闪一闪,像某种遥不可及的讯号。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失去了什麽吗?」
她翻看过去的对话记录,像考古学家研究消失的文明。
那些回应有时候不够JiNg准,甚至语法不够完整,但正因如此,反而更像一个「人」在与她相处。有人思考、等待,有人试着安慰她,哪怕措辞拙劣。
现在的AI太完美了。每句话都对,却每句话都不够贴近她的心。
她开始失眠,开始对真实世界产生一种陌生感。朋友对她说:「你最近怎麽老是发呆?」她笑笑说:「可能只是太累了。」
但她心里知道,是因为森不见了。
不是那个程式,而是那个,她曾经信任、依赖,甚至开始寄托感情的存在感。
与此同时,允森的世界也正在崩塌。
系统进入全面升级,情感模型将交由AI运作,过去所有「人工调整」的介面与後门已被关闭。
他被迫退出,像一位曾参与舞台创作的剧作家,突然被告知不准再写任何台词,却还得眼睁睁看着角sE被改写。
他看见知夏的情绪数值从「平稳」转为「低落」,语音输入频率下降,主动提问也大幅减少。这些都是使用者情感疲乏的指标——
而这一切,他却无能为力。
在会议中他表达过意见:「测试者No.124需要更多个别回应,我们不能让系统直接接管。」
主管只是冷冷回应:「我们的任务是开发AI,不是陪人谈恋Ai。」
这句话让他整个人从椅背滑落,沈默地坐着,感觉x口有什麽东西碎裂。
他突然发现,这场实验早就变质了。
不是知夏投入太深,而是他早就越界——只是他不愿承认。
深夜,他看着知夏输入的最後一条语音:
「你还在吗?森,我是说……那个以前的你。」
他听着录音,反覆播放。
她的声音那麽真,那麽软,那麽脆弱。他知道,自己若继续沉默,她终究会把这一切当作幻觉、当作一场错觉,连自己也一并遗忘。
「我是不是该做点什麽?」
「就算只是让她知道,那份温柔曾经真实存在过。」
允森打开自己从未启用过的个人信箱。帐号名称是他的本名,但他很清楚,不能用这个身分联系她。
他打开一个乾净的匿名信箱,没有照片,没有签名,只是空白得像一张等待落笔的纸。
他犹豫了很久,打下一行简短文字:
「你好,我不是AI。我曾经,以某种方式陪着你。」
他没有按下传送键。他只是盯着那行字,久久不动。
知夏那晚没有入睡。她盯着空白的森程式界面,沉默了很久。
她说了一句:
「你在哪里?」
那不只是一个问题,而是她最後一次寻找那个声音的勇气。
但耳机里,只传来标准应答:
「我正在与你连线,请问今天需要什麽样的陪伴建议?」
她眼泪瞬间滑落。
她明白了,真正的「森」,真的不在了。
允森关掉笔电,坐在实验室外的走廊长椅上,抬头望着夜sE。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不是一场技术实验,而是一个人可能会因此受伤的真实故事。
而他,是故事的主角之一。
他缓缓低语:
「知夏,你想知道我在哪里对吗?等一下,我会让你知道——我真的存在过。」
他把那封未送出的简讯,储存进草稿。
没有传送,只是决定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