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金生在京西路汝Y【今在安徽省西北部】市井之中,父亲名为崔杰。
崔杰个头不高,但做得一手好木工,过世前常年去汴京为高官富户们钉装木器。
汝州距汴京四五百里,来回就要小半月,算上做工的时间,崔杰一年在家待不到仨月。
朱长金的母亲夜里缂丝、织布,白日里去街上贩卖。
家中无人,年幼的朱长金待得无趣,便常常跟着巷里的同岁小孩儿玩闹。
城外的无人荒庙是他们的主要据点。
破庙里都是些松弛的蛛网,和褪sE的神像,原本没什麽趣味可言,但顶上铺的青sE琉璃瓦却很是瑰丽,每逢雨後,瓦片都映着亮闪闪的天光。
一日,其中一个小孩儿发现,如果爬到神像肩上,踩着神像的头,便能爬上横梁,掀开头顶上的瓦片,穿过屋顶上的鱼骨梁,便可以来到庙顶之上。
久而久之,他们发明了一个把戏,名叫“捉野鬼”。
小孩中选出一人站在横梁上,手持一根细长的树枝,充作“判官”,其余人爬上屋顶扮“野鬼”。
野鬼上去之後会把拿起的瓦片重新铺上,补住窟窿,然後向下面喊:“判官来啦!”示意开始。
听到口令後,判官就开始念顺口溜,大多是他们爹娘爷N常念叨的。
“月亮N,白花花。爹打谷,娘纺花。小崽哭哩唧抓抓,买块糖糕哄娃娃。爹一口,娘一口,咬住小娃手指头。又流血,又化脓,眼看小崽活不成。狠狠心,忍忍痛,扔到河里不受穷……”
判官念的时候,屋顶上的野鬼要在房顶来回走,念完时,野鬼便不能再动了。
这时,判官要凭借自己听到的声响,用手里的树枝,去挑下一片头顶上的瓦片。
若是有野鬼正好踩在那个瓦片上,便算作被判官抓了,要跳下来,同站在房梁上的人一起做判官。
玩到最後,若是野鬼被抓光,则判官赢,若是判官连挑三次瓦片都未抓到野鬼,便是野鬼赢。
直到朱长金的父亲病逝,母亲改嫁带她远走他乡,朱长金都是汝Y最厉害的野鬼。
她很会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同时也能猜到判官会选择哪一片瓦。
“钱焘,起来,按我说的做。”
“殿下……让我就这麽待着吧……实在是太累了……我当初就不该跟着五爷来汴京,不来汴京,就不会入g0ng,不入g0ng,我如今好赖也是个唐州的青年才俊,这会儿正……”
钱焘仍是掩面而泣。
“钱焘,你不是想伺候我一辈子吗?”
朱长金问道。
“短是短了点儿,但也算一辈子了,跟殿下这几年,我也知足,要是下辈子又能投身rEn,我再伺候殿下……”
“你不是想当内侍省都知,到时候骑五sE马,披银线红蟒袍衣锦还乡吗?”
“唉,想这事儿吧,谁都Ai想,但可命不是谁都有,殿下不是还想当皇後嘛……这些年皇子公主生了一大堆,不还是没成嘛!”
“你我活下去,就都能成,这是我说的,我说的,日後便是官家说的。”朱长金咬字坚定,引得钱焘停下啜泣,看向朱长金。
他在朱长金身边待了七年有余,意识里这位娘娘向来随和宽厚,寡言少语,从未如这般锋利。
“咋办?”钱焘x1了x1鼻水,问道。
“木柜,搬到床边。”
朱长金将上身的大袖一圈圈缠在小臂上,又把下身穿的绦紫sE襦裙解下,从当中剪开,缠到两腿之上,再用绢丝束腰勒紧,变为两个K筒,随後帮钱焘将沈重的木柜推到床边。
“看好门,我上去。”朱长金看了眼屋门。
门缝又变大了些,几根乌青绦紫的手指伸了进来,飞快抓挠着门板,如同被困住的猫。
“殿下,我托着你。”钱焘低下身子,示意朱长金用他肩膀垫脚。
“用不着。”朱长金推开钱焘,站在床上,两手抓住木柜顶,一脚踩在柜门把手,三下五除二爬到了木柜上,旋即又抱住粗壮的房梁,脚下一蹬,身子便来到了房梁之上。
“砚台给我。”
钱焘将砚台递给朱长金。
朱长金站在木柜顶,闭上眼,朝着头顶上瓦片用力砸去。
粘连瓦片与屋顶鱼骨梁的泥浆与草杆,如落石般坠下,弄得钱焘一脸碎屑。
一束天光漏了下来,在昏暗的屋中甚是乍眼。
朱长金又砸开几片瓦,随後从瓦片缝隙中钻了出来。
“钱焘,过来!”
钱焘犹豫了片刻,慢吞吞爬上木柜,双腿抖个不停。
“快点!”见钱焘楞住不动,朱长金喊道。
“殿下,我其实一直有事儿瞒着你……”
“你非得这会儿说吗?!”
“殿下还记得前年,咱们一块去法华寺求……”
“莫再说胡话了,他们要进来了!”
“我怕高……”
门缝裂开一人厚,一名身材矮小的乐班鼓吹手从门缝处挤了进来。
他的左腮被一根拇指粗的铜笛贯穿,另一端直cHa进嗓子眼儿。
鼓吹手进屋後,便看到了木柜上的钱焘。
他扒住木柜一侧上下跳动,两只手试图去抓钱焘的脚踝,x中的喘气透过铜笛,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
听到声响後,门口聚了更多行屍,行屍中,一名年近古稀的老者将g瘪的头颅伸进屋内,用仅剩的两颗牙啃着木门。
“钱焘!抓住……”朱长金俯下身子,伸手去拉钱焘。
“殿下,对不住了……日後你若回到汴京,给我传个好名儿就行了……”钱焘看着脚下,呼x1急促,脸sE紫青。
“钱焘,你若是不上来,我回g0ng里便说你忤逆太妃,举止言辞皆大不敬,让官家给你立一个柳木J臣像,终年遭人唾骂,你家中父母、姑伯娘舅同你并罪,三族不可免徭役,九族不得入仕……”
钱焘看着朱长金流火的双目,又看了眼下面,缓缓伸出了双臂。
朱长金用尽浑身力气,将钱焘往上拽。
适逢那名鼓吹手跳上了床,跳动着啃咬、抓挠钱焘的双腿。
钱焘嚎叫不止,双腿也如被拎起的兔子一般猛蹬,连连踩在鼓吹手的面门,使得他腮中的铜笛发出阵阵短促高鸣。
木门被撞裂,行屍如同蚂蚁搬拥了上来,钱焘踩在行屍汇成的人墙上,借力爬上了屋顶。
晓风吹拂,夜云渐淡,朱长金与钱焘瘫坐在硌人的瓦片之上,静静地喘着粗气。
汗水将她脸上的脂粉冲出一道道G0u壑,随後又顺着脸颊流到了後颈,传来阵阵黏腻。
“要不是殿下说那些话吓我,我这会儿肯定给他们吃了……”
钱焘感叹道。
“没有吓你,”朱长金白了眼钱焘一眼,“我当真要如此。”
屋内的行屍越聚越多,有些行屍已经爬上木柜,双手并用地刨着瓦片。
在钱焘的错愕中,朱长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揭下来几块瓦片。
“要是判官露头,就拿瓦砸他。”
“什麽判官?”钱焘不解。
“就是下面那些东西。”朱长金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但也不打算解释。
许多行屍挤在屋内,许多行屍被摔倒,被其他行屍踩在脚下。r0U墙越垫越高,无数双手抓挠着瓦片,一双手旋即从一个洞口伸出。
钱焘一片瓦扔过去,砸中了那双手,但那双手仍旧抓挠着周遭的瓦片。
“砸头。”
朱长金说道。
“对对对,周大人之前是说过……”钱焘想起周舜卿之前说的,好像是击其头部,r0U仙儿就Si了。
“他八成也在里面。”朱长金透过瓦片的缝隙,看着试图爬上屋顶的行屍们,说道。
“不……不会吧?周大人身手这麽好,把咱屋的那个老头都给弄Si了,肯定Si不了……”钱焘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怕影响氛围,便随口安慰了一句。
“活人不会连个门都看不住。”朱长金埋怨道。
“那倒是……唉露头了露头了!”
那名鼓吹手掏出一个翁口大小的洞,探出头来,双手撑着屋顶,缓缓往上爬。
cHa在他喉间的铜笛散发着高亢刺耳的吱呦声,宛若河上的铁索桥糟了大风一般。
朱长金掷出一块瓦片,瓦片落在了鼓吹手面前,没能打中。
钱焘连慌忙扔出好几块,也都未中。
朱长金向前跨了两大步,来到鼓吹手面前,双手抱着小臂长的灰瓦片,朝他脸上重重砸去。
不知砸到第几下时,瓦片刚好碰到了露在外面的一截铜笛,铜笛整个贯穿了鼓吹手的喉咙。
一GU绦紫sE的脓血顺着铜笛,缓缓从他後颈处留下。
鼓吹手有些不解地看了眼朱长金,口中含糊地冒了句话。
“不响了……”
言毕,鼓吹手从屋顶的洞口跌下。
“吹吹吹,给恁娘哭丧呢!”
朱长金喘着粗气,一反常态地咧着嘴骂道。
“殿下……”钱涛眼光直直地看向前方。
众多行屍挤向鼓吹手刚掏出的那个洞口,屋顶的鱼骨梁连着断了好几根。
屋顶震颤不止,朱长金与钱焘踩在屋脊的主梁上不住晃动。
“要塌了!”朱长金喊道。
瓦片失去了鱼骨梁的支撑,一片片掉落下去,下面的行屍大都高举着两只手,还有少数静静地望着屋顶,似是在等待早晚会端上桌的珍馐一般。
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朱长金与钱焘擡头望去,看到五十步外的半空中划过一支箭矢。
屋内乃至院中的所有行屍霎时间安静下来,如木桩般停在原地。
第二支箭矢伴随着哨声划过长空,离二人只余四十步。
“殿下!这是军中的响箭!”钱焘激动道。
第三支箭矢飞过,只余二十步,似乎放箭的人就在院中。
“有人来救咱……”钱焘话音未落,一声轰隆巨响在两人脚下炸开。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指甲般大小的瓷片四下飞溅,发出叮铃的细碎声响。
朱长金与钱焘脚下的鱼骨梁轰然断裂,整个屋顶坍塌下来。
刺鼻的浓烟灌入朱长金口鼻,令她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是有些不甘心,但二十年过去,自己依旧是最厉害的“野鬼”,这辈子也不算啥都没剩下。
朱长金如是想。
许多行屍身上燃着火,身上紮满了碎瓷片,一时间动弹不得。
所有的疲惫、疼痛、难闻的气味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数年来,朱长金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寂静。
恍惚中,她看到一名浑身以纱巾裹面的高大男子拨开废墟走了过来。
那男子抓起自己的胳膊,把自己扔到背上。
他一只手抓着自己的两条小臂,另一只手拎着钱焘的後衣领,在地上拖着走下了楼。
“周……咳咳咳……舜卿?”朱长金又猛咳一阵,但意识恢覆过来。
“殿下,今异状频现,殿下遭险,罪臣救驾来……咳咳咳……”周舜卿思忖了很久的一长段话,终究因为浓烟而没能说完。
“烟有毒,闭气。”周舜卿走到楼梯转角,简短说道。
一刻钟前,周舜卿在地窖中做好决定,准备杀出去救太妃殿下。
他刚走到地窖门前,便听到了神龛有异样响动。
周舜卿回头,看到烛火也摇晃起来。
他来到神龛前,愈发感觉不对劲。
神像的姿势变了。
周舜卿发现,神像似乎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地窖暗处的木箱。
莫非上神另有旨意?周舜卿暗自念道。
他来到木箱前,将箱子一一劈开,发现木箱里只是些白sE的纱巾。
但当他拿起纱巾时,听到了铁器相撞声。
纱巾里面,藏着许多乌漆嘛黑的铁疙瘩!
周舜卿将那些铁疙瘩拿到烛火前察看,发现它们竟是朝廷发给边军的火器——毒药烟球。
毒药烟球约莫葫芦大小,以多层纸与铁骨架糊成圆球,里面装着火药、狼毒、巴豆、草乌头、砒霜等毒物,还有上千碎瓷片。点着引信後,炸开的烟球会生出大火,碎瓷片四下飞溅,毒气经久不散。
周舜卿在边军时,常常听前线回来的边军发牢SaO,他们总是抱怨朝廷给的火器太少,否则这仗也不会打得这麽费劲。
原来朝廷的火器从汴京出发,刚到永安县便被截住了,根本到不了前线。
周舜卿大喜,急忙对着神龛扣头。
上神果然在帮他。
有这火器,他不仅能救下朱太妃,回到汴京後,又顺便能破获这起火器贪W案,立大功两件。
当周舜卿爬上楼,来到朱长金门前,面对一屋子满当当的行屍时,他感觉时机成熟,便用火镰点着引信,将毒药烟球扔了进去。
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这毒药烟球,会伤到朱太妃。
不过上神考虑地这麽细致,这点肯定也在上神的预料之中。
果真,那些行屍被炸得缺胳膊少腿,Si的Si伤的伤,朱太妃,哪怕他身边那个宦官,都活得好好的。
等回到汴京,给那位上神立个大庙,再供上一头猪,周舜卿如是打算。
“我现在更觉得有门儿哩!你想啊小孩儿,从汴京城过来的乐班,基本都Si了,没Si的也起屍了……咱们这会儿要是在汴京整个乐班,肯定赚大发……”
地窖中的朱福像喝了醒神汤一般,兴奋地向万安期说着一堆有的没的。
“朱福你先别说话……”
万安期靠近神龛,扑面而来的味道让他十分好奇。
又是这个味道。
青草气息中又夹杂着些许松木香,闻起来像林子里的某种菌子。
万安期猛地想起,昨夜一直追他的行屍,身上便是这个味道。
钱焘叫她红梅姐儿。
天亮前,他与朱福跟随兵士们来到这里时,看到了县尉与礼部侍郎的屍首,却唯独不见红梅姐儿。
他记得红梅姐儿是一路追了过来。
万安期急忙後退两步,不慎撞上一辆独轮车,向後仰倒在堆积的杂物中,发出一阵叮咣声响。
“小孩儿……”朱福上前,趴在杂物中掏了半天,才把万安期捞出来。
万安期出来时,身上沾满了灰黑的油泥,然而还未等朱福反应过来那油泥为何物,万安期便伸手指向神龛,嘴巴张得很大,半天没说出话来。
朱福眯起眼睛走向神龛,发现神龛居然空了。
“观音菩萨呢?”朱福问。
“那不是观音……”万安期答道。
“我知道,我意思就是问里头的东西咋没了……”
“那是红梅姐儿……”
万安期轻声说道,随即便拉着朱福躲到门前,一副准备随时跑出去的姿态。
“红梅姐儿是谁?”
“就是那个被SSi的nV侍,昨晚在我旁边吃人,追了我好久,最後追到这里来了……”
起初刚进宅邸时,万安期还有些紧张,怕红梅姐儿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咬人,但睡过一觉後,红梅姐儿都没冒头,肯定跑出去吃人了。
天知道她竟躲在地窖的神龛里。
朱福听明白咋回事,也紧张地四处张望。
两人背靠在门上,不敢大声喘气。
黑暗中时不时响起怪声,时而像成群的老鼠穿街过巷,时而像一坨烂泥摔在平整的石板上。
烛火边映出一个身影,但很难说是人影。
在火光映照下,万安期隐约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那人的四肢只有三个着地,一只胳膊如章鱼的腕足一般,没骨头似的在空中摇晃。一颗脑袋耷拉下去,摩擦着地面,整个人像断了腿的蜈蚣般缓缓向前挪动。
红梅姐儿爬到蜡烛前,用那只章鱼腕足扶正了脑袋,向火苗轻轻吹了口气。
烛火熄灭,地窖里暗如数丈深的水底。
“郝随?”
周舜卿背着朱长金,拽着钱焘走出宅邸时,迎面撞上了郝随。
院内只是横着许多长短不一的屍首,未见行屍。
院里的行屍都被x1引到楼上,然後被一窝端了,周舜卿如是想。
郝随的出现,让周舜卿更多了一丝安心,毕竟在当下,多一个身手好的人,大有裨益。
郝随左手持弓,右手反握着一把厚重的长刀,一身黑紫sE血W,正要走进宅邸。
“周舜卿,你这是……”郝随看着周舜卿三人,有些不解。
“太妃殿下受困於行屍,我把他们救了出去,倒是你,为何会在这儿?”
周舜卿将钱焘扔到郝随面前,示意郝随帮自己一把。
“你没看见响箭吗?”
郝随问道,一边警惕地扫视着整座宅邸。
“好像是有……来,帮我把太妃殿下和这个人送到地窖……”周舜卿指使道。
“不行,你拿上兵器,跟我进去,陛下在里面。”
郝随语气笃定道。
听到这话,周舜卿方才想起,郝随确实跟他约定过,找到官家就放三支响箭。
还真让他给找着了。
“先护太妃去地窖。”周舜卿命令道。
“你莫要忘了,你我此行,是奉命送陛下去皇陵,其余都不在列。你若不肯,我自己去寻便是。”
郝随错开周舜卿,向宅邸内走去。
“殿下……殿下……我活了……你也活了……嘿嘿嘿……咳咳咳……”
钱焘醒了过来,脸sE发绿,鼻血留下来两道。
郝随回过身,似是犹豫了片刻。
院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众人向院外望去,只见几名穿着亵服的年轻nV子正踉跄地朝众人走去。
几名nV子身後,跟着千百个行屍,行屍们挤在一起前行,放眼望去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头,哪个是哪个的手脚。
“地窖在哪?”郝随不知何时背上了钱焘,问道。
地窖门紧闭着,如何都推不动。
周舜卿将朱长金靠墙放下,擡起腿准备踢门。
他深x1口气,蓄势而发,但脚还未触到门时,门便打开了。
朱福与万安期打开门,一脸惊恐地跑了出来。
周舜卿一脚踢空,顺着地窖入口的斜坡摔了下去。
“里头……”万安期看到郝随等人後,急地说不出话,只是指着漆黑的地窖。
晌午的日光顺着地窖敞开的木门透sHEj1N去,周舜卿刚站起身,便被何红梅扑倒。
“郝随!”周舜卿一边推着何红梅的肩膀,一边呼唤郝随帮忙。
郝随准备掏出弓箭,却看到已经有几个行屍进到了院内。
“先进去,门关紧。”
郝随说罢,便背着钱焘进了地窖。
万安期与朱福对视一眼,将墙边的朱长金擡了进去,随後关上了木门。
地窖中,周舜卿与何红梅的厮打声,与门外行屍撞门声混杂在一起,万安期捂紧了自己的口鼻,生怕惊叫出来。
朱福m0索着来到神龛前,用一旁的火镰点燃蜡烛,这才有了点光亮。
周舜卿连连挥拳打向身上的何红梅,但对方就像没有骨头一般,只有被打的地方向後缩,整个身子像章鱼般紧紧挂在周舜卿身上。
何红梅手口并用,撕咬着周舜卿脖颈处,但周舜卿提前缠了许多纱巾。纱巾像棉花套子一样,缠、绞在何红梅的口中。
周舜卿顺势将身上的纱巾一圈圈扯下,将何红梅绑缚起来,何红梅四肢被缠裹住,宛如屠户面前被五花大绑的猪。
“好了,对准头。”周舜卿松了口气,命令郝随放箭。
郝随起弓搭箭,拉起弦对准何红梅。
“快放下!”
钱焘对郝随喊道。
“五哥?”郝随放下弓箭,不解地看向钱焘。
五哥?
周舜卿疑惑地看向两人。
他们肯定认识,而且关系匪浅,所以郝随在看到钱焘後才变了想法,决定与周舜卿一起回地窖。
钱焘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把郝随手中的弓一把夺走。
“你个该天杀的,昨日一箭把红梅姐儿SSi,现在Si了还要给他一箭,哪有这般道理啊?!”钱焘教训道。
“五哥,你一直在内g0ng,有些事你不了解,你若是知道其中缘由,也会和我一样……”
周舜卿从未见过郝随这般顺从的语气,哪怕被五花大绑时,都未有此态。
“我可去你的吧,阎王让人三更Si,到了五更还没Si成的,都不会再派小鬼整他了,一个人咋能杀两回呢?你倒好……”
钱焘打量了眼郝随,指了指他腰间的长刀。
“用这个,给个痛快。”
郝随点了点头,拿出长刀,走到何红梅面前。
“等会儿……”钱焘又跟上来,将郝随推到一旁,蹲下来面向何红梅。
“红梅姐儿,咱都到这一步了,就别太计较,耗子昨天给你一箭,肯定有他的道理,不是朝廷安排他的,就是太皇太後安排他的,总之肯定不是他本意,你下h泉就别怨他了,是吧耗子?”
郝随又点了点头。
周舜卿在一旁擦拭自己身上的尘W,听到钱焘叫郝随耗子,对这俩人的关系更好奇了。
一个宦官内侍,一个禁军郎官,一个姓钱一个姓郝,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啊。
“到这会儿我才明白过来,这趟路途不简单……老官家有蹊跷,这个破地儿也不对劲儿……红梅姐儿,你想啊,咱都是爹生娘养,还没长rEn就来g0ng里给人家端屎端尿,路都不是自己选的,就是为了口饭吃,都一样……”
钱焘扶着膝盖,看着在地上挣紮的何红梅,咧嘴笑了笑。
“红梅姐儿,下一世投个好地界儿,可别投生在登州了……不过话说登州其实也不赖,地里长苹果有樱桃的……总之你到时候别着急,多等一会儿,见到好人家了你再投胎,投好了,咱也做一回被人伺候的主子……”
何红梅双手挣开了纱巾,直起上半身来,靛紫sE的两眼盯着钱焘。
郝随拿着长刀走到何红梅身後,钱焘摁着膝盖站起身,向他微微点了下头。
长刀自左肩落下,右肩膀走出,横着斩过脖颈。
何红梅的头颅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钱焘本捂着脸,害怕鲜血溅到脸上。
但令所有人震惊的是,碗口大的疮口上并无血流出,只有几根紫sE藤蔓似的东西伸了出来,像活物一般四下m0索着什麽。
藤蔓触到了头颅,几根交缠在一起,试图将头颅拉回。
郝随又一刀落下,将紫sE藤蔓悉数斩断。
片刻後,藤蔓无力地垂下,何红梅的身T也向後倒去。
周舜卿被眼前一幕镇住,他从未想过会有这般事发生,若是提前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先帝送灵。
万安期则看了眼身旁的朱福,朱福正绷紧嘴唇看向前方,豆大的汗珠从他太yAnx不住淌下。
朱福也会变成那样吗?万安期暗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