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穿过克拉福根清冷的晨雾,轻柔洒落在窗沿与庭院铺石之间。宅邸内一片静谧,唯有偶尔传来nV仆轻快而压抑的脚步声,诉说着这天并不寻常。
佩特拉走到镜前,审视着那一袭JiNg致裁制的银蓝礼服──剪裁俐落、线条流畅,将她尚未完全绽放、却已隐隐显现的挺拔与冷静g勒得一丝不差。她轻轻提起肩带,检视缝线,又试着转了半圈,裙摆如波光般荡开,却在落地时又收敛成一朵被JiNg心修剪的花。这不是为了欣赏自己有多漂亮,而是确认她已准备好成为那样的「佩特拉」。
端庄、克制,没有一丝多余的张扬。
她的目光掠过镜中那张轮廓尚柔、却已显出棱角的脸。
总想让人喜欢吗?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曾经如此渴望过。
但她明白,这一天过後,自己所代表的,不再只是佩特拉本人。
她的裙上别着一颗蓝灰sE的x针,是父亲今晨特意拿来的。那东西彷佛无声地提醒着她:今天不只是「成为少nV」的仪式,也是一次公开立场的宣示。
她知道这不仅是自己的十岁宴会,也是一场社交网络重组的开端;而孟德尔,将与自己一起成为众多脉络交织的交汇点。
房门外传来轻响,随即是赛希莉亚熟悉的声音:「准备得如何了?」
佩特拉转头微笑:「还差一点点。」语气自然,却也藏不住眼底的一点点复杂情绪。
「卡珊卓已经起来了,还特地试穿了礼裙,一边转圈一边说这样姐姐会不会更喜欢我。」赛希莉亚语气中带着笑意,「她很期待这场宴会,也期待能让你看到她的样子。」
「她总是这样……」佩特拉轻声道,指尖轻抚着裙摆。「……总想让人喜欢她。」
「她的确让人喜欢。」赛希莉亚的语气转为柔和,像是在替某些未说出口的情绪打底。
走廊的另一端,孟德尔已换好一身正式服饰,坐在厅堂的窗边一叠由赛希莉亚准备的「贵族礼仪与贺词手册」。这场十岁宴会不只是卡珊卓的舞台,也将是他第一次以准家族成员的身分,正式踏入贵族圈。
而楼上的卡珊卓,早已悄悄探出头,将两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她没出声,只是笑得b晨光更亮。
宴会早已开始,厅堂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洒下柔亮光芒,映照在银器与高脚杯上,像是晨雾中闪烁的星辰。墙上挂着家族徽章,长桌尽头的布幔用浅灰与蓝银交错缝制,象徵着艾斯特家族的地位与责任,低调却不可忽视。
她站在楼梯转角处,看着人群渐次齐聚,彷佛整座宅邸都染上了一层带着香气的华丽紧张。那是属於大人世界的氛围,盛装、举杯、低语与微笑编织而成──而今天,她们姊姊也将正式踏入其中。
贵族们早已齐聚厅中。男士身着笔挺正装,nV士穿戴JiNg巧饰品,彼此寒暄交谈,话语中小心翼翼地穿cHa着期待与试探。一旁的乐师奏着缓慢的舞曲,节奏轻柔而沉稳,彷佛正在酝酿着庄严的序幕。
佩特拉站在宴会厅中央,深x1了一口气,努力稳定略显急促的心跳。她微笑应对着一位又一位的来宾,每当听见「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好一位未来的家主夫人」这类话语时,心中总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颤动──那是紧张与自豪交织而成的细细电流,提醒着她今日的每一个动作都将被牢牢记住。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已悄悄冒汗,却没有丝毫失态。
而在宴会厅的一角,孟德尔静静伫立。他表面上神情从容,彷佛只是个年纪尚轻却懂礼节的宾客,实则眼底的视线正在不动声sE地穿透人群。
去年在哥哥──汉斯˙绍博的十岁宴会上,虽然不是孟德尔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却在那时他才开始注意到灵魂所表现出的细微差异。虽然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大同小异,举止之间也都恰如其分,但在孟德尔眼中,总有些什麽不协调地晃动着,像是sE彩与光线之间出现了细小的缝隙,或是在某种看不见的纹理上,被指尖轻轻划过。那不是什麽他能轻易描述的东西,甚至连「看见」这个词似乎都不太准确,但他就是知道:有人说话时语调轻快,内里却彷佛压着某种尚未散去的重量;有人微笑着举杯,灵魂的边缘却像是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还不懂这意味着什麽。甚至可能只是错觉。
在绍博家的宅邸与训练场里,他也曾细看过众人的表情与气息,那些变化细微而稳定──b如保罗与妻子们之间的互动始终如一,语气柔和,情绪流动自然,甚至连争执都像是习惯的一部分。那里的氛围单纯而正向,使他一度以为自己观察到的起伏,只是喜怒哀乐的不同层次,而非根本X的落差。
直到去年的那场宴会,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人外表镇定,灵魂却在往反方向滑动。那不是情绪的变T,而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压抑的恐惧、隐蔽的猜疑、或者乾脆是对场面本身的厌恶。只是当时他还说不出口,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这一年间,他刻意练习,也累积了更多经验,逐渐学会辨认这些「错觉」背後的规律。例如刚才,一位总是笑得过於明亮的贵族夫人,在提起佩特拉时灵魂线条明显绷紧,像是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点不安;又或者某位年轻继承人在举杯时故意转移了话题,但灵魂却向後收缩了一瞬,像是不敢让自己的意图太靠近光源。
这些微妙反应,他现在看得更清楚了。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宴会厅不远处的一角。
那里,伟恩正与一名来自某家族的代表交谈。两人站在壁炉附近,周围没有太多宾客靠近,显得刚好是个闲谈的好位置──话题应当与宴会无关,语调也轻松,甚至不时传来一两声低笑。但在孟德尔眼中,那场对话的节奏,从一开始就不属於任何一种轻松的范畴。
对方的灵魂收缩得极为明显,像是某种焦躁的东西正闷在x口,无法释放。每当伟恩微微点头回应,那团压抑就会短暂松动一点,却很快又缩得更紧,彷佛在等某个临界点。
那不是单纯的等待,也不像情绪激动那样直接。他让孟德尔想起前阵子与佩特拉一起做过的一次晶T实验──当时他们为了测试温度计的准确度,试着观察一种会在特定温度下瞬间结晶的盐类物质。温度已经降到标准以下,但YeT却依旧透明无异,彷佛稳定;直到佩特拉调整了控制温度的魔法,让试管壁的温度微幅下滑,那一滴水珠才终於缓缓在壁上滑动,接着整瓶YeT像被惊醒似地瞬间凝固。
眼前的情况就像那实验的最後阶段。对方的灵魂紧缩,几乎不再扩散,像是正在等什麽东西触发反应;而伟恩的灵魂轮廓则由原本的稳定变得迟疑,像是在犹豫是否要让那滴足以让整个局势凝结的水珠落下。
他们的对话听来轻松,节奏和缓,聊的依旧是无关紧要的话题,似乎提到了某位长辈的健康、某家地产的翻修进度。可是在那些字句落地之前,两人的灵魂就已完成了某种层次的交锋。对方的光带向外探出──试探、不满、隐隐的警告;伟恩则一度退後了一步,整个人如同陷入沉默中的思考。他那一瞬的灵魂变化几乎让人联想到疲倦,或更确切地说,是一种「不得不」的决定。
然後他开口了。孟德尔听不懂背後的涵义,但那之後,对方的灵魂突然安静了,甚至隐约透出一种近乎满足的余韵。
伟恩的灵魂依然沉着,却再无初始的棱角。
像是一位终於承认形势的剑士,慢慢将手中的刀归鞘。
就在那气息渐趋平静的瞬间,伟恩微微侧首。站在他身旁半步距离的随行人员低声提醒了什麽,声音不大,但传递的节奏极有分寸,像是敲响了某个早已预设好的钟点。
伟恩没有立刻动作。他只是微微转过头,目光在不动声sE间与孟德尔相接。
那一眼不带责备,也没有情绪。只是静静落下,如某种轻声无语的呼唤。
孟德尔没有逃避那道视线。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移开,或该做些什麽。那不是命令,也不像邀请。更像是某个信号,一种默契中的转折点。他轻轻x1了口气,站直身T,静候下一步。
伟恩走了过来,脚步不快,却有种让人自动让路的沉稳存在感。他没有多话,只是看了孟德尔一眼,然後微微点头,伸出手示意。
孟德尔将那视线当作一个指引,随之而行。穿过人群,朝宴会厅另一侧的平台走去。那是一块微微升起的区域,後方是铺着家族纹章的缎布与几盏低悬灯火,显然是为了接下来的展示或发言预留的空间。
孟德尔还未完全理解自己将被安排在什麽位置,但他的脚步没有迟疑。
如同温度计的读数即将被揭示一般,气氛在他与伟恩走上阶梯的那一刻,静了一下,微妙得像是屋中温度下降了一分。不明显,却无可忽略。
当两人站定,伟恩转身面对众人,不需太大声音,全场便渐渐安静下来。那是一种训练出的权威,也是一种从未真正远离过核心位置的沉稳气场。
「诸位贵宾、友族、与长年协助本家的同道们,」伟恩的声音不疾不徐,语调中没有惯见的铺陈与华丽,而是直接进入主题:「感谢各位今日莅临,共同见证小nV佩特拉的十岁之礼。」
他顿了一下,让礼节X的掌声在空气中退去。
「依王国古礼,十岁不仅标志着子nV脱离稚龄,更意味着他们开始迈入承担与思索的年岁。从此之後,他们所言所行,将不再仅代表自己,也将牵动家族的声誉与责任,乃至未来的方向。
小nV佩特拉,自幼X情谨慎,心思细密。她不常言语,却时常记得更多、想得更远。我所见的她,从不倚仗出身赋予的保护,而是选择以行动与成果回应我们的期望。这份成长,非我一人之功,亦有赖於她的同伴、引路者与友人。
我们并不期望孩子在此刻就承担一切,但每一位继承者的第一步,都代表着未来可能踏出的方向。而今天,我们将共同见证这样的一步。
这是一项由佩特拉与绍博家族的孟德尔少爷共同完成的研究原型──一具尚在试验阶段,却已初步通过王族研究院基准的测试仪器。此项发明虽小,却有望成为王国在技术革新上的一环,并为未来更多的合作与实践奠定基础。」
说到这里,他微微侧身,示意身後一名侍从推来银盘,上面安放着一具经过装饰的测试装置──温度计的原型。
「这项仪器在近日的测试中,已通过王族研究院所指定的基准标准。王族方面虽未能派代表亲临,亦已致函表示关注与鼓励。据我所知,相关部门甚至有意将此项原型列入下一轮学术资助提名,并将其作为未来推动之方略之一。」
伟恩语调平稳,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然而他稍作停顿,目光从台下某处掠过,像是不经意,却又像是在确认某种立场。
「这不只是两位年轻人的努力成果,也不单是我们艾斯特与绍博两家的合作成果。它代表了一种方向──一种王国愿意投注信任与资源的方向。能够参与这个方向的个人与家族,将不只是贡献者,也将是受益者。」
伟恩的声音平稳,但语调略略一顿,像是特意为了让这一信息沉淀进每一位宾客的思绪。
他缓缓扫视一圈,全场依然静默。於是他开口续道:「我们始终相信,真正值得延续的家族传承,不是土地,也不是姓氏,而是对未来的责任,以及推动更好事物诞生的勇气。
在这个时代,技术不是奢侈品,更不是少数人的私器。它是一道桥梁,连结家族与国家,连结愿景与现实,连结我们的孩子与他们将要面对的世界。
今天所展示的不仅是一项发明,更是一种选择:我们选择不将界线划在姓氏与立场之间,而是划在是否愿意携手向前。若这选择能在各位心中留下一点印象,那麽今日的展示,就不只是成果,而是真正的开始。」
场中传来些许低语与交头接耳的声音,并非出於质疑,而是某种真正的注意力被唤起。
见众人的反应如他所愿,伟恩微微侧身,将掌心向身後举起。
「接下来,请让我们听听这两位年轻人自己怎麽说。」
佩特拉走上前一步,轻轻颔首致意。她的语调不高,也不急,像是早已在心中推敲过千遍的句子,却又不失真诚。
「感谢各位今日莅临,也感谢家父给予我们这个机会,能够将这项研究呈现於诸位面前。」她微微偏头,看了孟德尔一眼後继续道:「我们所尝试的,其实并不宏大,只是希望从测量开始,让更多观察变得准确、可重现,也能为接下来的研究提供基础。」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自夸,反而像是在说一件尚未完成的工作。
「若有未来能以此为始,让来自不同背景的人得以共同讨论、试验、改进,那将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佩特拉说到这里,微微停了一下。
她不想填满这片短暂的静默,反而有些想听──听那些未说出口的回应。
赛希莉亚与艾琳娜站在不远处,神情柔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慰与骄傲。那不只是对一段话语的认可,更像是对她成为这样一位发言者的肯定。
伟恩依旧沉稳,没有点头,也没有微笑。但他那一瞬间的目光,b任何话语都更明确:她说得足够好,甚至b他预期的更好。
她瞥见楼上的卡珊卓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她,彷佛在记下每一个词。那份专注让她忽然明白──即使自己尚不习惯站在这样的位置,也已经有人默默将她当成了榜样。
宾客之中,则是各式各样的反应交错流转。有人低声点头,似在与同伴交换意见;有人目光闪动,像是第一次正视这位年轻的艾斯特之nV;也有人仍保持着礼貌而不动声sE的注视,眼神之下,情绪难测。
但她没有退缩。
佩特拉沉着地立於众目之中,彷佛也在回望那些目光。她用余光收集那些如波光般变幻的注视,然後在自己的节奏中,继续说下去。
「我很荣幸,能与孟德尔少爷一起完成这项阶段X的工作。我相信,未来我们还能做得更多,也能走得更远。」
伟恩没有马上开口。他先看了佩特拉一眼,像是在确认某个节点已然稳妥地落下。
「正如小nV所言,这只是第一步。而为了让这一步走得更深、更远,也为了使这份合作不仅止於今日的展示,而能延续为真正的共同承担──」
他语气仍旧沉稳,却在下一句话中落下了不可忽视的分量:「我在此宣布,艾斯特家族之nV佩特拉,将於明年春季与绍博家族之子孟德尔缔结婚约。此事自数月前即由双方家族拟定,历经多次磋商与共识确认,已进入稳妥安排之阶段,并获王族方面之知悉与肯定。王上虽未另遣特使,但已亲赐一对象徵祝福之手镯予佩特拉,以示鼓励,亦可视为对本次联姻之默许与期许。
婚礼将於来年春间举行,届时当另备宴以邀诸位共襄盛典。然而我更盼诸位记得这不只是喜事一桩,更是一段将从此延续的合作关系,所代表的,并非姓氏之结合,而是理念之承接与未来之连结。今日所揭示的,仅是一盏初燃的灯,而我们希望这道光,能与在场诸位一同照亮更远的路。」
他的声音在这一句时没有上扬或加重,却让整个厅堂在下一刻静默得几乎能听见玻璃中的气泡破裂声。
这不只是礼节X宣布,而是某种立场的落定。
掌声终於响起,伟恩微微点头,再次开口:「再次感谢各位莅临,也请各位在接下来的时光中享受宴会,留下今日最温暖的回忆。」
随着乐声再次浮起,厅中重新流动起交谈与移动的气息。
佩特拉与孟德尔从阶梯侧方缓步退下,并未立刻融入人群。他们暂时停在厅堂中央靠近徽章悬挂处,向前来致意的几位长辈点头致谢,接着便寻了个不显眼的位置稍事歇息。佩特拉正轻声询问孟德尔对整场流程的观察,忽然一名侍者走近,低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佩特拉略一挑眉,目光顺着侍者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位衣着端正、但未佩贵族徽章的年轻男子,立於人群与柱影之间,神情平静却不失诚恳,注意力始终未离开两人所在。他衣着得T,站姿端正,但那种JiNg心准备却又刻意收敛的气场,在这片熟悉彼此根基的贵族圈里,显得格外不显眼──甚至有些过於「得T」。
「他说自己是维尔家族的人。」佩特拉轻声说。
孟德尔偏头看她,显然不认得这个名字。
她声音不高,但语调明确道:「旧帝国时期的小家族,领地在西北山区。王国成立後一度效忠卡瓦那夫家族,但几代前被拔除了爵位──据说是牵涉政争,也有人说是遭人构陷。领地仍由他们实际管理,但已经不是贵族。这类家族,通常不会主动来参加这种场合。」
孟德尔也看向那人,正巧对方微微欠身,像是在确认他们是否有空闲的余裕。
「请他过来吧。」佩特拉说道。
侍者转身离开;不多时,那人便已礼貌地走近,距离恰到好处地停步行礼。
「打扰两位了。我是维尔家族的拉菲德,此行是奉家族之托,特地来聆听今日的发表,以及……带来一件小事,想请教佩特拉小姐与孟德尔少爷的意见。」
他语气沉稳,话中不带一丝强求,却能听出事先斟酌过每一个字。
「这几年,我们家族所在的山区发现了一种特殊矿石,产量极少,至今未能界定其用途与价值。近期偶然得闻,您对魔力导流与结构有所研究,因此……」拉菲德语气一顿,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只JiNg致的小盒,低声交给侍者後继续说道:「今日冒昧带来样本,若您愿意协助,我们将不胜感激。」
他说得谦和,但眼中那一点期待却清晰可见。
「那种矿石……」他顿了顿,「我们暂时称它为诺克特矿,是因它在月下会闪现极淡的青银sE光纹,看上去彷佛夜sE之中尚未熄灭的灯火。」
佩特拉微微点头,目光在他与侍者间停留了一瞬,语气平和:「这个名字,是你们家族自己取的?」
拉菲德颔首,语气仍然稳定:「是的。但只是内部用语,没有正式对外。」
她没有立刻回话,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听起来很有诗意……也许b某些正式命名还要贴切。」
接着她稍稍顿了一下,语气不变,却换了方向:「你们并不打算主张命名权吧?」
拉菲德没有说话,仅以一个懂得分寸的眼神回答了她。
佩特拉微微一笑,像是对他的反应感到安心:「那就好。至少这样,矿石的价值就不会因为它的出处而被扭曲。」
她语气轻缓,不像是在宣告什麽,也不是规范,而是一种帮他们避免误踩线的提醒与默许。
拉菲德沉默片刻,低声应道:「我明白。」
佩特拉的视线移回侍者手中的小盒子。她轻轻点头,示意侍者打开。
盒盖被缓缓掀起,一块不大的矿石静静躺在绒布衬底上。
侍者小心检视了一下盒缘与矿石表面,确认无异样後,才将盒子交到佩特拉手中。银白sE的结晶壳泛着雾雾的光泽,细看之下,内部竟浮动着一层几近透明的金光纹,像是被困住的光线正慢慢呼x1着,向外缓缓流动──既温顺,又藏着什麽还未显现的力量。
佩特拉与孟德尔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开始缓缓地将魔力注入矿石里面。
她凝视着那团柔光,语气带着专注:「它有回应魔力……但不是传统的反应。」
佩特拉下意识地伸手向孟德尔靠近一点,像是默契般要他一起观察。孟德尔已经凑近,小心地靠近矿石,没有伸手触碰,但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晶T与光纹交界的地方。
「……的确,虽然魔力的传导跟金属类似,但发散速度似乎没有那麽快。」孟德尔想了想後问道:「有变困难吗?注入魔力的难度?」
「还没有明显的变化……也许是种储能形式?不像传导金属那麽直接。」
「有可能。」孟德尔点点头道。
两人继续盯着佩特拉的掌心,彷佛它随时会孵化出什麽似的。
「这种状态下……应该还没被纯化吧?」孟德尔抬起头,看向拉菲德,「你们找到JiNg炼方法了吗?」
「很抱歉,由於是刚发现不久的金属,所以顶多只能去除杂质,但还没有办法将它从其他金属中分离出来。」
佩特拉沉思片刻,合上盒盖,指尖在盖缘略作停留,随即抬头道:「这样的样本……如果能再多一些,我们可以安排进一步的测试,会更有结果。」
拉菲德闻言微一迟疑,神情没有改变,语气仍旧礼貌道:「您的兴趣与评价,我会如实转告家主。」
他顿了一下,才又补上一句:「只是,这种样本产量本就稀少,现阶段……恐怕我没有权限保证更多供应。」
佩特拉点了点头,没有追问,语气也不带失望:「我能理解。」
她知道那不是推辞,而是条件未足;对方愿意现身、愿意冒险递出第一块样本,已经是一种姿态──但若她希望更进一步,就必须拿出让对方愿意赌下去的理由。
「我会让研究尽快进展。」她平静地说,「若能得出初步结果,你们也会是第一批收到资讯的人。」
拉菲德眼神稍稍动了一下,像是对这句话记下了什麽。他微微欠身,再度行礼道:「那麽,预祝研究顺利。今日能见证两位的展示,对我们而言已是不虚此行。」
拉菲德再次行礼後离去。佩特拉目送他远去的身影,手中那枚矿石盒子仍安稳地握着,表情无明显起伏。
「有想法了吗?」她轻轻x1了口气,转向孟德尔道。
孟德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着头,视线还停留在盒子上方。他像是正追逐某个还没完全成形的结论,指节无意识地在外壳边缘敲了两下。
「还不好说。这个样品太小,而且不够纯,没办法探索它的特X,应该要先花点时间研究JiNg炼的条件,然後……」他没说完,目光微动,像是思考又打开了一个新方向。
佩特拉没有催他,也没有多说什麽,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这是她熟悉的孟德尔:当外界逐渐安静、仪式感散去、赞语与目光都成为背景,他的注意力会如实地回到那些需要被解答的细节里去。这种沉静,对佩特拉来说,反而是一种安心。
她的手轻轻合上了盒盖。
厅堂的乐声已转为较为缓慢的节奏,来宾逐渐三三两两退场,交谈声变得柔和,空气中漂浮着余温与香气。
佩特拉仰起头,看了一眼那悬挂着家族徽章的布幔,然後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她知道,这个夜晚还没结束,但它的轴线已经稳稳落下了。
热气升腾,水面静静荡着微光,映着天花板灯影的倒影,像一层难以驱散的温柔迷雾。
佩特拉半身浸在浴池中,额前的发丝Sh润贴着肌肤。她倚着池缘,颈肩微露,眼神却落在对面的石壁,像在思索又像在静听什麽。
艾琳娜与卡珊卓早已沐浴完毕,换上了室袍由侍nV带离。周遭一片安静,只有水声与蒸气偶尔交错而过,像是白日里那些目光与言语的余韵仍盘旋在空气中。
佩特拉轻轻舒了口气,闭上双眼,指尖拨动水面一圈圈细小波纹。
那是放松一种过於充实之後的空白,像是仪式之後,世界短暂地静止了下来。
她闭着眼,让水气贴近每一寸肌肤,彷佛这一夜的分寸与仪态,也一并被蒸气溶解成无声的温度。
脑中缓缓浮现一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画面──
婚礼那天,会是怎样的天气?
礼裙会不会太重?如果是春天,会不会一转身就有花瓣落进衣领?
孟德尔……会穿什麽样的礼服?
她试着想像他那时的样子,b现在高一点,并在说话前先斟酌三秒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弯起嘴角。
只是这微笑才刚浮现,一道奇怪的念头就跟着闪过──那麽,婚後的夜晚……会是怎样的情况?
佩特拉赶紧舀水泼向脸庞。她们都还太小了,才不会在结婚那天就……
但是……如果是五年後……
她没有打开眼,脸颊却已经开始通红。脑中本还模糊的画面,忽然像是被某种书页声翻过似的,迅速越界了一瞬。
她猛然x1了一口气,将自己沉到浴池里面;直到开始憋不住气了,才猛的站起。
「……我在想什麽啊。」
她低头看着水中被打乱的倒影,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蒸气吞没。
她知道那些画面还太远,但心中某处却已为它预留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