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画面上,满级的主角在暗处拿着一把飞刀,瞄准了丧尸头领,直到画面上的瞄准提示圈收到最小,手机画面上的手指又快又稳地暗了下去。
没等到击杀音效响起,手指就飞快地拖拽了好几下,画面上的主角闪电般缩回墙后,发动隐身技能,片刻消失在旧城的建筑物之间。
低阶丧尸一阵大乱,怒气值纷纷上升,四周张望,却锁定不了任何敌人。
“顾深先生,顾深先生请进诊疗室。”
听到护士点名,顾深随手将玩丧尸游戏玩到快没电的手机塞回口袋里,起身拖着一高一低的脚步,表情僵硬地推开诊疗室的门。
“顾警官。”那一晚衣衫不整的白斩鸡变成了衣冠楚楚的白袍医生陆言,微微一勾嘴角,伸出手示意他坐下。
人家落落大方,顾深自己反倒不自在,绷着脸,勉勉强强站着椅子的边缘坐下,脱口而出的话让人听着尴尬无比。“没染上艾滋吧?”
“没有。”陆言眉眼一弯,轻轻笑了一声。“那天多谢顾警官了。”
“不用不用,总之,就是那啥......那种不正经的地方最好少去,像你这样的很容易被盯上......呃,我的意思是......”
顾深越描越黑,干脆自暴自弃地一摊双手。“我就是这样,说话总得罪人。可我绝对没有精神病,是上司非要我看心理医生的,就这样。”
“其实每个人的压力都大,心理疾患一点都不罕见,不用太介怀。顾警官你不用太紧张,当成普通的聊天就好。”
顾深却还是绷得紧紧的,一脸抗拒:“有什么好聊的?我也不想浪费陆医生你的时间,你签张到诊证明,我跟上司交差了就行了。”
“这样不行啊顾警官。”陆言声音不高不低,清清冷冷,咬字清晰,让人联想起一颗颗清脆分明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又如按下一个个钢琴键。
“这样吧,不想聊没关系的,你就当是来放松一下。看顾警官你的黑眼圈有点重,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太好?我这里有床......”
“哦,懂的。你们医生不管人有没有病都要观察一番,或者搞点睡眠治疗什么的是吧?睡觉,行,就睡觉。”
“先说好,要是我睡不着,你也别因为这样就判定我有什么精神疾病。躺个15分钟后我就走。”
顾深二话不说,连鞋子都没脱,直接仰八叉躺上去了,胡乱一拉被子盖住大半个人。
那张床意外的柔软,雪白的被单似乎醺过香,味道不浓不刺鼻,泛着淡淡的茶香,闻着很舒服。
顾深嘴上说睡,没半点要睡的意思,枕着手,职业病发作,上上下下地打量诊疗室和诊疗室里除自己以外的唯一一人。
诊疗室不像他想象中的审问室,明亮宽敞,墙壁刷成米白色,桌椅等都是采用浅色木材,没有刻意加上烂大街的正向语录或者代表什么精彩人生的缤纷色彩。
这里也不像医院开空调冻得人打哆嗦,微风从窗口吹进来,垂挂在两旁的窗纱像两缕柔发轻轻拂动着,外面有棵梧桐树,沐浴在午后淡淡的阳光里。
总体来说,颇有家具店样板房的既视感,但并不会让人感到局促或者矫情。
倒是有个东西挑起了他的兴趣。
靠墙的书柜放了不少书,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本《世纪100连环杀手》,感觉不太像诊疗所里应该出现的东西。
顾深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那本书。
“哟,怎么会有那种讲连环杀手的书?不是该都放成功哲学和心灵鸡汤?”
陆言正在桌案上画着什么,闻言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说:“哦,那是我前几天休息时买来的,就当多了解一点,防防身。”
“防身?”顾深立刻发动了直男嘲讽技能。“就你这身板,算了吧......呃,不好意思陆医生,一时口快,一时口快,哈哈。”
他知道自己脾气臭,说话嘴欠,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无论同事还是家人都吃不消,可是陆言被他呛了一通,竟然没有半点生气,嘴角还噙着若隐若现的笑。笑声在喉咙深处,一颤一颤的,像弦乐团的共鸣。
那笑声让顾深觉得耳朵有点痒,他伸手掏了掏,偏偏陆言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拿出一只光碟,放进光碟机里,播出了节奏舒缓的古典弦乐曲。
顾深一听古典乐就犯困,可他就像是个逆反心理满满的大孩子。想睡觉了,还偏偏撑着眼皮继续欺负眼前这细皮嫩肉的小医生,非要惹得对方生气才高兴。
“陆医生,你比我年纪还小,怎么还用光碟机这种上了年纪的......”
“我啊,会重复做喜欢的事情,喜欢得不得了,除非我哪天厌倦了,想换换口味。上了年纪也很好啊,就像酒,越久越醇......你说是吧顾警官?”
“哦......喝啤酒可以灌下去,但是高级酒的话,那得......那得......慢慢品......呼......”
陆言一只手支着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的新病人,另一只手握着一支铅笔,手腕斜着,在白纸上扫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那正是顾深的人像素描,定格在手插在裤袋里走进酒吧的一刻,顶着一头乱发,胡子拉碴的,笑得很糙汉。
在铅笔来回轻扫下,酒吧的灯光愈发晦暗不明,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脸难以辨认,织成一大团模糊的阴影,只有顾深还是棱角分明的,像镀了一层与别人不同的光,又像是猎枪瞄准镜里的猎物。
陆言瞥了一眼熟睡打鼾的本尊,一寸一寸地俯身,直到鼻尖贴着画纸,湿润的气息拂过人像。
仅仅是这样的接触,也会让他心头涌出一阵隐秘的、难以言说的兴奋,就像饕餮眼前摆着一盘山珍海味,并不着急拆吃入腹,而是细细地欣赏着,盘算着该如何入口,细嚼慢咽享受过程。
“礼物不错,我就收下了。正好我也有点腻了......”陆言舔了舔嘴唇,轻笑一声,手上的铅笔一沉,在画纸上顾深的脸上扫抹出大片阴影,直至整个人变成一团黑漆漆的人影,比四周的人影更阴深,才满意地收了手,卷起画,放进一格抽屉里。
他将抽屉里面另一幅人像素描拿出来,看着上面被关进了拘留所的上一个目标,神情登时变得索然无味,嫌弃地在人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拈着画纸边缘,毫无留恋地放进碎纸机里。
顾深醒来的时候有点懵。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墙上的挂钟时针指着数字7,自他进了诊疗室以后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自几年前的某件事后。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久这么沉了,甚至还有想继续睡下去的冲动,不过看到陆言就站在床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以后,让他一下子睡意全无。
口口声声说只睡15分钟就走,结果在人家诊疗室赖着睡了四小时。
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手里抓着人家的白大褂,卷成一团,袖口黑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好好洗脸蹭得脏了。
陆言整件白大褂脱下了给他抱着了,只穿了一件浅色衬衫,在骨架本就不横不壮的情况下,这样一衬,更单薄了。
他再糙汉都觉得这实在是失礼,一骨碌地爬起来,将白大褂塞回陆言怀里,还突然觉得床单上的鞋印特别碍眼,伸出巴掌用力掸了几下。
“不好意思啊陆医生,我这就走!我这就走!你怎么都不叫我起来?”
“没关系,你是最后一个。”陆言起身,到饮水机出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睡得不错吧?”
“啊,挺、挺好的,挺好的......”顾深咕噜一下喝光了水,局促地捏着纸杯,话都有点结巴了。“那个,陆医生,我之后还能不能还睡......啊不,复诊?”
“欢迎至极。今天是个好开始,顾警官你说是吧?”
陆言文质彬彬地伸出手来,顾深握了握,那只手肌理细腻,皮很薄,能看到皮肤下的静脉,一握上去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无端让顾深联想到小时候去动物园看到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