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乌斯观察着沈砚阴晴不定的面色,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他按住了沈砚的后颈,揉捏着后颈棘突,让那处薄薄的皮肉立刻染上了桃花般的粉色。
沈砚瞬时凝滞了,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被他搂在了怀里,大手顺着脊柱抚摸着“顺毛”。但很快沈砚就回过了神,呲溜一下从他的腋下钻出了他的怀,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法乌斯没有去拦他,他站在原地捻动着两指,回味着那人温热柔软的颈项。
他想起过去曾寄居于自己宅子檐下的小流浪猫。那猫似乎曾遭人虐打过,怕人极了。但因为瘸了条腿又跑不了多远跳不了多高,就这么机缘巧合地躲在了法乌斯的院子里。
它无论如何都不亲人,只有给它喂食的时候,它才会允许法乌斯抚摸自己被娇养的柔顺光滑却带着尘土的皮毛。但只要罐头吃完,它又要甩着尾巴钻进灌木丛,只留个屁股对人。
法乌斯也没有别的期待,直到有一日清晨发现门口的地毯上躺着一只死去的老鼠。自此,那只小猫就被他设计勾进了家里,沈砚当时才十九岁,惊喜地从他手中接过了小土猫,还取了个名字叫薯条,估计是看那只猫颜色淡黄,又生得瘦长一条。
可惜沈砚这个人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和薯条渡过最开始几个月的蜜月期后,很快就失了兴致,别说给它铲屎,就连毛都懒得摸了……
沈砚回到监室时已是后半夜,他刚爬进被窝,上铺就传来一句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活几把该”。
想不到这人竟还没睡。
“……”沈砚无语地睁开眼睛,想了会还是压低嗓音小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那么揍你了,也不会再随便和人打架了。”
咣当——木板床猛地震颤了下,他突然的道歉反而把哈伦尼吓毛了,一个鲤鱼打挺差点从上铺摔下来,连声音都带着颤:“我操,你…你这是怎么了,他们给你上刑了?皮带蘸辣椒水还是电击老虎凳?”
沈砚淡淡道:“哦,这倒没有。”
只是被典狱长吊着操了一顿罢了。
想不到斯提吉安的洗脑手段这么厉害,连沈砚这样的神经病都能掰成乖宝宝。哈伦尼心有凄凄,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
他们第二日依旧像机器上的齿轮般运转起来,如果说工作会磨损齿轮的凹槽,那么食物便是为数不多的润滑剂。
他们今日的早饭有奶油芝士通心粉和番茄肉沫通心粉。但用沈砚的话来说,那芝士的味道极其恶心,像是在臭袜子里闷了半个月。与其相比,它那裹着橙红色的番茄酱,点缀着肉沫的“邻居”简直就是珍馐盛宴。
负责打饭的职工一直抖着手打番茄通心粉,再稳准狠地猛打一大勺“臭芝士粉”,像是间歇性帕金森。
这其实是因为番茄肉沫通心粉的量比较少,只有奶油芝士的二分之一,估计是被职工们当作员工餐了。
但沈砚却分到了极多的番茄肉沫通心粉,看得哈伦尼一阵嫉妒。沈砚便笑着托起餐盘,用两指在下面比划了一个“夹”的动作。
哈伦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刚刚沈砚在餐盘底部藏了钱,用一点小小的好处贿赂了打饭的职工。
实际上,这种事情在斯提吉安早已屡见不鲜,只要不做的太过分,所有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严苛守矩的典狱长法乌斯,也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他们的国家,在过去数年的战争中被彻底掏空。让这个原本还算富裕的国家变得一片凋敝残破,就连政府的财政也是连年吃紧,遑论监狱这种边缘机构。
所以斯提吉安监狱空有过去留下的完备底子,实际却穷的要命,法乌斯为了保障监狱的稳定,犯人们基本的人权和温饱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实在是顾不上别的细枝末节的事情了。
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狱警和职员的工资更是少的可怜,而他们又大多都拥有家人,他们很需要钱。同时,囚犯们也需要钱。
沈砚他们被缠住了,彼时的他们正在广场放风,张遥蹲在地上偷懒望天,沈砚和哈伦尼则在旁边玩排球。
突然有一只肌肉虬结的黝黑手臂搭上了沈砚的肩膀,带着点汗水与劣质烟草混杂的刺鼻气味。
沈砚抱着球扭头去看,入目的是一张无甚稀奇的平凡面容。这陌生男人笑了笑,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挺和善地说:“小子,你叫沈…什么来着?”他不认识沈砚的名字,看来文化水平也相当有限。
沈砚立刻闪避,但又有一人上前贴在了他的右侧,眼神阴鸷。
哈伦尼和张遥的身边也围上了几个人,他们双手插兜脸上带笑,看上去好像只是想加入他们的游戏。
“沈砚,我叫沈砚,”沈砚转动着眼珠和哈伦尼对上了眼。
哈伦尼对这种情况出奇地适应,竟赶紧赔了个笑脸,语气带着点讨好:“嗐,这不是王哥嘛,幸会幸会。”他主动拍了下那位王哥的大臂肌肉,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王哥揽住沈砚的肩膀一拽,倒真像个社会老大哥似的和三人唠起了家常。
“你们仨进来有一周了吧,适应的咋样?”
张遥在一群人里像个小鸡仔,他紧张兮兮地擦了擦镜片,抖着嘴唇憋出了个:“还行。”
王哥侧眼观察起他们三个,暗暗思忖着。他动手之前自然做过背调,所以知道张遥是个经济犯,这种人基本上是斯提吉安的食物链底层,谁都能来咬一口。哈伦尼之前曾在放风时吹过逼,所以他知道这小子是个偷车贼,还抢过劫,但估计没见过血。
至于沈砚,他很低调,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世,大家都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行…
但他很好看,王哥这种大老粗都不得不承认,沈砚这样的人,即使不在这个灰暗又充满死气的监狱,也灼目的像火光中燃烧着的钻石。
尤其是在被那双冷淡的灰黑色眸子不经意间扫过时,他的心脏就像是被小猫的肉垫轻轻拍了一下,但当追逐起他的眸光时,又发现他早已移开了视线,那双灰眼睛又去看着别的什么东西了。
张遥已经在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钱了,可惜他出身也是非常的贫寒,能读完大学全靠个人努力,把那两个裤兜都掏烂了也扣不出几个钢镚。
王哥的小团体倒是信奉着可持续竭泽而渔的道理,拿走他的仨瓜俩枣后就不再为难他,开始转头暗示起哈伦尼和沈砚。
他们笑嘻嘻地一口一个好兄弟要互相帮衬。但手心里却攥着刀片,比划在哈伦尼的后腰。
哈伦尼额角全是冷汗,扫了一圈又自觉寡不敌众,贸然出手被狱警逮个现行关禁闭是小,就怕被哪个硬茬子趁乱捅了刀子。
就在他咬牙纠结时,沈砚已经温顺地将口袋里的十块钱递给了王哥,非常会审时度势。
哈伦尼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垮下来,也跟着沈砚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几张纸钞,数了数总共六块七毛,全部给了小团体。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但想不到王哥突然揪住沈砚的领子咄咄逼人道:“沈砚啊,你刚刚是把钱藏起袖子里了吧。唉,你王哥今天就教你一个道理,骗人、尤其是骗你的兄弟可是不对的。”
三人大惊,眼睁睁看着王哥突然撕扯起了沈砚的外套,小团体也起哄地尖笑着把他们围起来,还有人抢走了沈砚的排球。
那架势分明是要欺负人,哈伦尼当机立断一把将张遥推了出去,脑门一热不管不顾地两拳揍上,大骂:“妈壁,死贱人吞了钱还要吃人,我操你的!”
沈砚为数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哈伦尼的怒吼和陌生男人的惨叫终于让他的弦彻底崩断。他突然抬手攥住了王哥的手腕。
王哥尚不知危险已然逼近,还想往他的衣襟里摸,就被沈砚暴起一拳砸断了鼻梁。王哥哀嚎一声还未来得及抵抗,沈砚便咚地踹在了他的小腿骨让他惨叫跪地,再两拳砸上他的颅骨,将这混混揍得鼻血狂喷,剧痛下眼冒金星根本无力反击。
在拉扯中,沈砚的外套被拽得凌乱拖在臂弯,他里面居然没有穿衣服,脊背上盛放的山茶和邪异的毒蛇在阳光中乍然显现,极富生命力的随着肌肉鼓动。
哈伦尼都看傻了,但他毕竟拥有丰富的街头斗殴经验,立刻挺身配合起了沈砚。
“操!”王哥的小弟打红眼后居然亮了刀子,薄薄的刀片眼见着就要捅进沈砚的小腹。
沈砚眉梢都没动一下,卷着外套迎上死死裹住刀刃,腿上一蹬直接夺刀。
尖叫与血腥气刺激着他高度紧张的神经,他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还身处下城区,在和其他帮派殊死械斗。
他眼前发红,握紧刀刃猛地捅了出去,锋利的刀子噗呲一下刺入了王哥的小腹,鲜血像喷泉一样溅射出来。
“啊啊啊!”王哥哀嚎着倒地,同时他们的身后传来数声厉喝。是张遥叫来了狱警,狱警们拿着电击枪和警棍,连吼带打地驱散了围观的囚犯。
沈砚早已将染血的刀子扔掉了,可是他满身的血,当即被狱警拿下押走。
血流如注的王哥也被抬走,狱警们组织囚犯立刻回监室,不许再逗留在现场。
哈伦尼赶紧拉着张遥混入人群,听着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是他,原来是他啊,怪不得。”有个憔悴的中年人喃喃道。
“谁?”哈伦尼参与了话题。
有个冷着脸的年轻人突然开口:“铁莲之前有个行动队长,我不知道名字,只听说道上有他的一个诨号——山茶。”
哈伦尼心中一骇,立刻凑过去听。那个年轻人接着说:“据说他和铁莲的少当家关系不一般。我曾见过那位少当家,他背后纹着一条蛇,和沈砚背后的那条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