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的计划中多半是没有帕萨斯的痕迹。
但他确实是一枚好用听话的棋子。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骗局没有穿帮之前。
当信仰崩塌焚毁的那一刻。
一名被玩弄许久手刃无数人命,对生命没有丝毫敬畏与概念的疯子。他的任何行为在西奥多看来都是非常恐怖的。
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此次前来交付任务的帕萨斯其实在原计划中将被假传神谕的主教宣告生命的结束。
想要让一名狂信徒死掉的最快方式是什么呢?
[主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西奥多相信帕萨斯会按照他剧本安排的结局,彻底的沉眠于此。
这就是帕萨斯·米切尔的一生。
被桎梏的标本早就安排好的结局。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最终躺在那木盒里。
安迪没有按照西奥多计划里的那样做。
仁慈也好,恐惧生命因他终结也好,不想背负罪恶之心的怯懦也好。
他总归是一名异世的亡灵,还做不到亲手撕毁一条血淋淋的生命。
直到——
帕萨斯成为祂的信徒。
安迪躺在床上理了理思绪。身边是与自己赌气睡着的妻子。在睡梦中,女人脸颊嘟起,像是在生闷气。
男人在静谧的暗处坐起,替自己的妻子捻了捻被角,轻巧的关上屋门离去。
和谐的夫妻关系从丈夫的不举结束。
祂叹了口气,不去纠结这件事。
安迪用手指触碰着从身体延伸出的线。线的另一端就是帕萨斯。
凭借着自己目前的肉体,他是无法触碰到这条线的。
其实想一想便知道了。这具身体其实也是“神遗物”的象征。真正的神明就操控着这具“神遗物”与之对话。
不管祂是不是真的[神],起码安迪具备了伪神该有的东西。
锚、信徒、非凡的力量。
安德查看自己的星盘,广袤的黑幕上仅有一枚红星晃动。自身的因子化作触须贴近了那颗红星。
视线内,周围荒草地里一片枯荣,树木零落,满山遍野都是枯黄的叶子。帕萨斯便躺在那干草之中休息。
星盘可以掌握所有教徒的行动轨迹和视角共享。后者必须达到[虔诚信徒]的标准,[狂信徒]即上位信徒可以做到查看记忆、控制身体、精神扭曲等。熟悉了星盘的作用后安迪开始重新规划下一步计划。
目前祂虽然具有了[神]的基础地基,可以赐予信徒一些意义并不大的神赐和非凡能力。这些力量的燃料不是属于祂的,是信徒的信仰值让祂的灵魂更加凝实。
能量转换机?可以这么说。
祂招收信徒,信徒传输给祂信仰,祂在返还给信徒。
看来要想办法传销一下自己了。正好过几天跟着商团前往附近村庄护送粮食的教徒也该回来了。得想办法把西奥多留给祂的宝贵“遗产”通通吸收了才行。
只有攥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安迪把玩着触须上红色的星辰。
祂的灰色眼眸亮了亮。
嗯……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信徒,要不……发发福利?
身穿麻衣的儒雅男人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而额头就那么好巧不巧的磕到椅角。
“咚”。
在外人看来他的呼吸与心跳都在缓慢流逝,若不及时抢救,他即将离开这个人间。
安迪的灵体飘在空中连忙查看自己躯壳额头上的大包。
发现没有损毁到这具壳子的后安迪长松了口气。
这可是祂未来不可或缺的珍惜宝贝呀,祂可心疼的要命。未来发家致富就靠这个壳子牵桥搭线了,要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意外祂不得心疼死。
狠狠检讨了一下自己的粗心大意,发誓下次一定要躺平后再脱离“躯壳”。
安迪握着红色帕萨斯的星辰。分出一丝因子挤入帕萨斯的意识深处。
而在村子外面草地上休息的帕萨斯突然困意袭来,没来得及抵抗就眼皮闭合进入梦境。
当帕萨斯再一次睁开眼时,错愕的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长长的幽暗小路。
他的前方站着的是今天刚刚拜见过的西奥多主教。
对方似乎很意外他能出现在这里。
“帕萨斯?”
“主教,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迷茫的询问。毕竟在这件事上他的大脑明显转不过来弯。
“这是母神的召唤,孩子。可能因为你的真诚感动到了母神。祂来给予祂可爱的孩子一点小小的奖励。”
他越听眼睛越亮,慌忙走到男人身旁双手不知道放哪。
“真,真的吗?”
“那这里,是母神的神国吗?”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确认,在得到男人的回应后。眉宇间透露着无尽喜悦,手舞足蹈的表达自己此刻激动的心情。
“很遗憾帕萨斯,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母神经过上一次战争后受了很严重的伤。祂的神国被可恶的侵略者破坏。这只是母神的意识海。祂将你拉了进来。”
他举起双手的动作即刻僵住。像是在回忆。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母神没事吧……”
“我什么都为主做不了……我真是没用……”
高挑的男人神情萎靡,自责于自己的无用。
安迪见目的达成,带着温柔的笑意牵起他的手。
“帕萨斯,不要悲伤,你作为母神手中最锋利的屠刀,替祂扫平人间的罪恶。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这次召唤我已经感受到了,母神祂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一些。”
“等到以后会有更多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加入这个家。我们一起侍奉母神。即使是微薄之力也好,母神会高兴的。”
“一定会有重建神国的那一天,一定会的。”
帕萨斯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嘶哑的字。
“好……”
“走吧。”
主教擦了擦虚假的泪水,朝着永无尽头的小路走去。
帕萨斯不知道两个人在空旷的黑色里走了多久,只是机械的抬腿。时间仿佛都在这里凝固,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黑色和脚下的这条仅供一人行走的路。
“到了。”
带头的男人顿住了脚步,停在了路的尽头。
前方是黑色的深渊,没有光亮,一但坠入,也将失去希望。
西奥多没有多说,纵身一跃跳进了黑色深渊。
男人的身形逐渐被漆黑的薄雾吞没,像是什么恐怖的怪物将他吞入腹中。
帕萨斯站在尽头。淡色的眼眸朝下静静的看着消失不见的人。
他抬脚,面无表情的坠落下去。
…………
……
深渊的底层是一扇未被打开的门,却在二人跳下后门把转动,无声的打开。
帕萨斯掉入门中,重力调转,空间扭曲。噗通摔到地板上。
而他前面再次递来一只手,是西奥多的。他友善的笑着。
这一次,帕萨斯依旧把手递给对方。借着男人的力道站起身。
这里是一处静谧无人的教堂。他们顺着白净的地板砖朝上走。
透过高大的肋拱窗口,可以看到宽大的穹窿,碧蓝广袤的天空,一只只白鸟在外面飞跃。刺眼的阳光在窗棂里肆意射入,五光十色的花窗隔屏甚是耀眼。
“这就是主的意识海吗?祂真是圣洁……”
帕萨斯只敢跟着前面之人的脚后跟低着头,不时用自己的余光扫视教堂。
自己这么肮脏罪恶的人,母神真的会接纳他吗。
“来的有些慢了。”
那人身穿印有繁复雕花礼服,看不清表情的模糊面容只是淡淡收起怀表。
他第一眼注意到那人整理妥帖似金色沙子一样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的头发。
是贵族,而且是身份很高的贵族。
虽然不知道贵族们为何那么执着追求于璀璨似黄金的发色。但金色的发丝是贵族血脉的象征,而像他那样的颜色,帕萨斯只在书里见过。
“实在不好意思神使大人。”
西奥多俯身歉意道。
“下次快些吧。”
“你叫帕萨斯是吗?”
突然被点名的帕萨斯茫然的回应。
金色头发的贵族点了点头,退至一旁,西奥多也识趣的朝后退了几步。
母神在哪里?不是说母神要召见他的吗?
帕萨斯孤零零的站在台子中央。
贵族看出了帕萨斯的疑惑。他只是笑着说“主,一直都在。”
看不到的存在捧着他的脸颊抚摸,像辨识他的五官与长相。明明面前没有任何事物与声音,帕萨斯依旧感觉到祂温柔的“说”。
[帕萨斯,我可爱的孩子……]
那一刻,他心中平如镜的枯井被涓涓细流缓缓滋润。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滑落。溅落在地。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无论是发病时肉体被高烧折磨的痛苦,还是被摧毁割裂的精神。这都不再重要了。
他抿了抿嘴唇,哽咽出声。
他想说些什么,可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整颗心脏抽搐着都要从身体脱离出去。
“主,你真的来拯救我了。”
缠绕满身的布条掉落在圣台,他再次变成火场上烧焦的丑恶怪物。
浅色的眸子湿漉漉。他咧着嘴巴,露出一个惊悚——幸福的笑。
他的母神,他的家人,他的一切,他的希望。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空洞的腔道发出嘶嘶声。
[将那份温暖,印刻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