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女人端着土豆丁做成的蔬汤坐到椅子上小口的吃着。时不时偷瞄着对面成熟俊郎的男人。
他的眼眸是罕见的灰色,身上即使穿着麻衣也掩盖不住他自身的优异,举手投足都有股贵族的韵调。
男人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总是时不时的偷看着自己。
他合上书本。
“怎么了安娜?一直看我做什么。”
他眉头舒展,关心的问。
女人嘿嘿笑着,没说什么。
那副沉浸在未来幸福幻想中的模样,安迪实在不忍心毁掉。
他是准备跑路的,不管怎么说。邪教不是他创的,老婆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他的。这么不明不白当了接盘侠还要背上这么大一顶大锅,实在是安迪接受不了的。
他要寻找脱离这个身体的方式。如果自杀的话自己会不会再次变成阿飘形态呢?
安迪有个大胆的想法蠢蠢欲动。
一无所知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她的丈夫其实早就死在了昨夜的小巷,而她面前陌生人也早就有着提桶跑路的念头,只是还未实施。
千方百计哄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卧床休息后,安迪就开始思考起自己下一步计划。
如果能够附身在死去的尸体身上重新活过来,那这份力量已然足够过上他想要的日子。目前需要确认的是三件事。
第一:如果自己在这具尸体上死去后[自我]会不会溢散。
第二: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这种东西。那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第三:超凡因子会不会排斥[自我]。这有关安迪能不能从超凡者身上复活。
安迪迟迟没有动作。他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遮天蔽日诡异的祂。光是脑中浮现祂的模糊形状。安迪的大脑就不住的开始抽搐,庞大混乱的呓语发了疯似钻入他的大脑。
他连忙止住了自己发散的思维。
一滴滴冷汗从他额角低落。
他怎么与之抗衡?他怎么去自保?他就这样按照原计划成为一名超凡者又有什么用?
如果哪天祂来找我了,我能抵御的了[祂]吗?
一位——[神]。
怎么去自保?能对抗[神]的也只有另一位[神]了。
难道让他投身六位正神之一的圣教之中寻求庇护吗?安迪有预感,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会死的无比凄惨。
就在这时,一位客人悄然拜访了西奥多。
来人很有节奏的敲击了三次,每个间隔都机械似的停顿了两秒。
安迪平复着心情,掏出绣娟随手擦了擦冷汗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去开门。
门一打开,是披着黑袍的男人。他弓着背部,高瘦的身躯几乎挤满了安迪整双眼球。
他仰头,透过布条与披风。烧焦和腐烂的气息迎面扑来,争先恐后钻入安迪的鼻腔。
还有一股莫名的腥臭味。
“冒昧来访,可以进来吗,西奥多主教。”那个满面缠满布条只于一双淡色的眸子裸露在外的人道。
是帕萨斯。
安迪挂着笑容。
“当然可以,母神的孩子。”
他赤着双脚弯腰跨了进来。高瘦的躯体在过门时还会扶着门框弯着腰钻进来。可能这么形容有些夸张了。高瘦到畸形的男人在进入对他而言低矮的门框时确实是可以用“钻”来形容的。
进来过后帕萨斯便站在门口没有说话。黑袍下的东西不住的滴落红点。
他也察觉到自己的东西似乎一直再往下掉红珠,整个人有些为难。
“没关系的,你我都是母神的孩子,本应就是兄弟,不用介怀,进来吧,这件事辛苦你了。”
安迪装作西奥多的言语,先让帕萨斯坐到了餐桌上。自己则去厨房盛了一碗蔬汤。
一边打汤他一边在脑海内翻动着西奥多的记忆整理。
帕萨斯是被西奥多从火场上救回来的。
他的父母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因为身体畸形和样貌特殊的缘故,帕萨斯从小就失去快乐正常的童年。在家时常被兄妹欺辱。言语羞辱都是家常便饭,时不时的还会用手边够得着的东西砸向对方发泄情绪。
他的身躯在幼时便远超同龄人,长得又高又长,走路时两只腿部颤颤巍巍,脑袋摇曳。皮肤与毛发也在发育时变得透明白皙。时常将人吓得半死。同龄的孩子给帕萨斯取了个外号,叫“病死鬼”。
他被世界所遗弃。
他们说,他是[不详]、是[怪物]。是报应。他连累他的身边人被指责被孤立。
孩子的世界是很单纯的。
咦?你也是同类?可你为什么是白色的?为什么和我们是不同的?哦——我懂了——是[神]给你降下的惩罚。
[你]和[我们]不一样。
你是异类[帕萨斯]。
就这样,他在高烧的痛苦与他人的诅咒浇灌下成年了。
他信仰[希望女神],即使对方是不被承认的正神。他也在阴暗的角落信奉着祂。
他的神会给他带来希望的,结束这一切的。
对吗?
自杀的罪恶之人背负着罪孽,是无法进入神明的天国。
在他成年的第二天,他的妹妹自杀了。
帕萨斯很难过。
[主,妹妹死了。]
他没想把这份绝望传递给他人。他以为只要他按照家人说的那样。只要不出声。只要不反抗。只要迎合他们。这一切总有结束的一天。他们会腻味,会乏味。
结局也确确实实如此。帕萨斯很无趣。所以他们找到了更好玩的玩具。
他们踩着他的头,脱了裤子放水。
腥臭的尿液从头浇下。染的他白雪似的头发湿溻溻的贴着皮肤。
他们说。
[病死鬼,你妹妹当时也趴在你现在的位置上给我操呢。]
肮脏的他睁着眼睛没有说话。
在这片混乱的大地上。一天都会有数以万计的人们以各种方式死去。所以这破败简陋的村子死几个人也没关系的。
那是他第一次举起屠刀。
西奥多敏锐的嗅到了帕萨斯身上的血腥味。
这是一个很好的捡漏机会。
再此之前西奥多已经多次向帕萨斯介绍自己的主。可是对方只是晃了晃脑袋表示自己有信仰的神。
“信仰母神吧,帕萨斯,回归母神的怀抱,可怜的孩子。”
他和往常一样还是拒绝了。
他回到家中,父母举起盘子就朝他脸上砸。蜡烛、铁盆、剪刀……只要有的,都朝他身上扔。
很疼,但肉体的疼痛他早在这18年来尝过太多次了,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该生下你的,帕萨斯,你是个祸害。”他的母亲流着泪水。
有什么绷紧到极致的东西在他脑内断开了。
帕萨斯抄起袖子下掩盖的小刀扑向离得最近的母亲。
他眼睛睁得圆溜,将对方恐惧厌恶的表情印刻心底。
没有一丝迟疑,他一刀扎向自己生母的肺管子,连连补了两刀才撑起身体。
粗重的喘息声从他鼻腔喷出。不知是他的还是生母的血。溅的他满身都是。
望着畏缩在角落的父亲,帕萨斯第一次咯咯笑了出声。
“父亲,我决定好魂飞魄散了,神已经不要我了。”
“我们不是家人吗?家人——要无时无刻呆在一起,需要保护。肉体的,灵魂的,我们密不可分。”
他的脑袋一晃一晃,胡言乱语握着刀比划。温馨甜蜜的五口小屋变成了屠宰场。
帕萨斯攥禁小刀面朝着大门坐着。脚边是死不瞑目的母亲。墙角是没有面皮的父亲。
他扣了扣大腿上摊开的面皮,像是得到心仪玩具忍不住嬉笑出声的天真孩童。
“父亲你骂的真难听。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帕萨斯紧张又期待的亲了亲面皮。
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潮红。
“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要保护家人~”
…………
……
“来人啊,快救火啊——村里着火了——”
那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烈火浓烟冲天而上,空气中尽是窒息刺鼻的味道。
火场中。帕萨斯不断被周深火舌舔舐也没有动作,依旧是坐在平时该坐的木椅上。他只是幸福的笑着。眼神空洞。
他的眼前出现一只手。
“帕萨斯,祂说让我接你回去。”
被火焰灼伤后的皮肤不再白皙平滑,上面攀附着一条条和泥鳅在底层蠕动,血肉从里面流出。
面容恐怖的男人转动脑袋,嘶哑着嗓子。
“谁?”
“[幸运与欢乐母神]”
…………
……
安迪拿了一块全麦面包和份蔬汤。
亲眼见到那个男人撕掉下半张脸上的布条露出的焦黑色皮肤。安安静静的用完餐。
“帕萨斯,你完成母神交予你的任务了吗。”
安迪只是按照惯例随意问一遍。
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个身形诡异的男人只要牵扯到与[母神]有关的一切就会转变成比白袍教徒还要恐怖的疯子。
当然会完成母神的所有任务。
他点了点头。
“是的主教,我已经将所有——不敬畏母神的家伙,全部杀死了。”
他瞳膜浅淡,仰着脸看人时莫名有种渗人感。
“是吗。”安迪干巴巴的说。
但是帕萨斯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似乎……在等待什么?
安迪摸了摸他的侧脸。他的皮肤十分滚烫,隔着布条都让安迪感到惊悚。
“你做的很好,愿母神庇佑你。”
帕萨斯在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才嘿嘿嘿笑着。
[信仰真的对一个人的改变这么大吗?]
安迪收回手。指尖摩挲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哦,还有这个。”
他从自己腰上解下一个布袋。
打开一看是二十多枚罗兰金币。
这是母神的规则。用帮助更多兄弟姐妹的“爱”,去换取母神的愿望。
当然,这不是一定会实现。别忘了[神]可不是许愿机,能不能成还得看祂心情。
安迪接过布袋,虚伪的笑容挂在脸上都快僵了。
“帕萨斯,你的愿望是?”
他虔诚的交握双手,贴着心脏。
“母神,我希望……”
“祂会达成所愿。”
安迪清楚的听到面前这人心脏跳动的声音,紧张、激动、兴奋。时间好像停留在那一秒似的。
他浅白的眸子灼灼盯着男人看,又好像透过他的皮囊一窥更神秘的存在。
主教张了张嘴。他正想说话。灵魂却好像脱离了这具身体。
怎么回事?
可下一刻他又掉落在西奥多的躯壳里。一晃神的功夫,他以为出现了幻觉。
没多想,他按照西奥多以往的口气:
[母神祂知道了]
一根细线从安迪的灵魂深处探出,接引了在他面前献祭自我的羔羊。
他仿佛理解了一切。
“帕萨斯,真正属于我的第一个教徒。”
[狂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