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郁的树林小径上,一伙背着镐子、挑着包裹的几人拉着推车一言不发的走着。

    克里克抬头扫视一圈,除了两尺之外皆是降雨后朦胧而神秘的幽暗。朝着薄雾眺望,细看久了有种心慌感,时不时的看到树丛晃动,让人越想越怕,唯恐那诡怪从晦暗处裸露。

    他们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土路泥泞,污水横流,冰冷的湿润攀附脚裸,让人不寒而栗。

    他回想起从阿尔拉辛村落中走出。那里的人们大多信仰着[希望女神]。这没什么,克里克哪怕不理解,也会表示尊重。

    人类的思想是自由的,它是禁锢不住的。

    原本这只是和往月一样,两个村落约定好在丰收之月过后互相交置粮种。

    他们波特果村庄在早年前种植了十余株果树,现如今也已成熟。波特果村位落于罗兰帝国的最边境,与之最近的城市中间隔着一条子母河。

    附近只有零星几位过得一样清贫的邻居,村长便命人拉着推车运着果蔬与最近的邻居:阿尔拉辛村落带去问候。

    对方也亲切回礼。这么一来二去,两村子熟络起来,相约每当丰收之月一过,村民们可以购买,或拿出自家农田里的粮食换至布匹。

    此次是克里克第一次出村护送粮食,只要平安将粮食运往阿尔拉辛村,带着布匹与棉花等物件回来,他会得到十枚村长奖赏的罗兰银币。

    原本克里克是不打算出村的,他的父母是从其他村子逃难于此。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侍奉在母神的身边,家里那时还会有学识渊博的大叔教他识字背书。

    克里克依靠着小时候的记忆去给想要识字的村民上课,赚得的钱币仅仅够他温饱。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得为了母神更加的努力。

    克里克在路过巷口死去的流浪儿时停下脚步,他抱起被野狗啃食过的尸体,埋在了村外。

    这个孩子他见过,前天的时候克里克把自己的午饭——一个干巴巴没有丝毫水分的面包递给了他。

    “太悲哀了。母神,我等力量犹如夜中萤火,想要做些什么,却在更大的灾难面前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传播我主的仁爱。只求您早日结束这世间所有苦难。”

    克里克把孩子埋葬后,加入护送粮食的队列中。

    这些钱财能够拯救更多需要帮助的可怜人。只要他们能够凑出足够的钱,西奥多主教说过,他会搭建一个庇佑所,让更多人接取到主的温暖。

    这次的路程克里克他们跟着顺路的远行商团一齐前往。原本他以为会安安稳稳的抵达目的地。但在后半路,草丛里流出一只长满眼睛的粘稠物。

    凡是被乌黑的粘稠液体触碰到的事物顷刻间冒出黑烟,腐烂消融。人也是。

    商团队长察觉过后连忙抽出自身配剑。在任何刀剑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的情况下,粘稠的液体被剑刃削成了两半,所有人都在欢呼呐喊。

    满脸胡茬的男人叼着烟嘴面色一沉。因为他注意到了,即使是分成了两团粘液,这个诡怪依旧没死,两团粘稠物分别向两边爬去。

    “走吧,直接回城。”

    “队长,不去阿尔拉辛村了吗?我们拉的这批货物该怎么办?如果被团长知道了咱们不得脱层皮。”

    有的商员想到那恐怖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商团队长没有说话。重新将佩剑插入剑鞘,扶着烟嘴吸了口,缕缕白烟从口中飘散。

    “你是要钱还是要命……”男人声音淡淡。

    商员夹紧了嘴,乖乖站在队长身后不吭声。

    “很抱歉,亚诺,我无法与你们一同前往,愿吾主庇佑你们。”他闭上双眼点了点眉心。很明显,这是一位天空之母的信徒。

    领头的亚诺察觉到了什么,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他礼貌的请教了商团队长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男人指了指还在缓慢爬行蠕动的黑团。

    “这是畸变体,也称诡怪。是接触过超凡,身体承受不住超凡分子改变的人类,如今变成这样,它自身也算是超凡物种。不过别担心,它现在还很弱小,发育周期比较漫长,你们还有足够的撤离时间。”

    “当这个东西在偏远地区出现的时候,正规超凡势力赶来需要时间,就着这个空隙,它可以为所欲为。”

    “请记住我的忠告。朋友,人类是无法与超凡对抗的。因为他们的肉体早就脱离人类的范畴,轻易可以做到颠覆你认知的事情。”

    留下这几句话后,商团队长跳上马匹,带着商队朝着子母码头的方向骑去。

    “怎么办,亚诺。”

    人们在遇到危机时本能的依靠族群中的主心骨。

    亚诺沉思片刻,做出决定。

    先将这批货物运送往阿尔拉辛村,将这件事情告知对方。接下来他从人群中挑出了三四名干事利落的小伙子,嘱咐他们回村通知村长早做打算。

    克里克站在人群中,他是要跟着亚诺前往村子中的那批人。

    甩了甩头,貌似有些不清醒。

    “怎么了克里克,你身体不舒服吗?”

    旁边的村民看他短时间内晃了三次脑袋,不时环顾四周,关切的问。

    “呃。”

    他捂住耳朵。

    “我好像出现幻听了,怎么感觉,有好多莫名其妙的声音。”

    克里克神色平静,倒不像是在说谎。

    村民听后被吓到了,他与克里克一同信仰母神,深知克里克虽然年纪轻轻,性格却和小老头子一样,最喜欢絮絮叨叨满口不离母神二字,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用谎言欺骗自己的。

    “你别吓我,我要回去收拾行李去子母码头了,这也太恐怖了。商团队长说的对,命比钱重要,你要不和我一起回去?”

    克里克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拒绝。

    “不行,如果我们都走了,没人通知阿尔拉辛村子的人们,灾难降临后,他们是无辜不知一切的迷途羔羊。我主是仁慈的,我要牵引他们走入正途,拯救母神失落的孩子们。”

    这番话没有说服到对方,对方毫不留情的离开队伍。

    “傻子,母神还用得着咱们宣扬祂的慈爱吗?只要献出忠诚就足够了。”

    “付出生命,这不值得。”

    他离开了。有几人一同跟着他脱离队伍,亚诺并没有阻拦。

    克里克在队伍出发时,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眼那两团蛄蛹的诡异生物。

    它的眼睛不能同时闭合,碍于身上的眼睛实在很多,它眨动的频率很高。一只只眼球朝着不同方向蠕动。

    [女神……]

    [女神……]

    [女神……饿]

    [求……]

    [最后……]

    [女神……]

    细密的窃语依旧没有消失,克里克听不清它的声音,只能模模糊糊知道,它在念叨着[女神]两字。

    “愿你们早日回归你主的神国。”

    …………

    ……

    “克里克,瑟维他是不是要死了。”

    身后小个子的男生拽了想克里克的衣摆,他想说些什么,眼神恐惧暗淡。

    护送粮食的队伍一共就那么几人,离得如此之近,所有人都能听到。

    克里克没有搭腔。只是沉默的推着木车。

    他当然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聪明人看破不说破。此刻的众人行走在危机四伏的返航线路,如履薄冰。这个时候再加深心底的惊惧,对于整个队伍而言没有丝毫好处。

    象征着自由民的身份章摆放在家中,如果不回村子取得章子,他们无法乘坐游艇渡过子母河。

    能支撑他们没有丢弃车上的物件落荒而逃的原因只能是——他们赔付不起。

    顺利逃回村子又能怎样,还会背负上高额的赔偿金,这是他们不想预见的。

    在阿尔拉辛村中经历的一切他们始终觉得诡异。

    后半路上没有遭遇到诡怪让神经紧绷的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与亚诺接头的村长很高兴的将他们迎进村,并发出了留宿的邀请。

    这是以往护粮队的习俗,在漫长的奔波中留宿他村一夜休整,隔日再重新返航。

    亚诺谢绝了村长的好意,简单说明了一下路途中经历的事情,连餐食都没来得及吃,带着货物急匆匆的启程。

    而那小个子口中所说的“瑟维”正是帮他们搬运粮食的男生。

    具他所言,瑟维曾经是个比他还矮,打不过他的小屁孩。可这次竟然扛着两大袋稻米大豆头不晕气不喘的边走边与小个子交谈。

    他在搬运粮食的时候有些得意洋洋。

    “哈哈,这可是主赐予我的神力,怎么,你羡慕啦?要不和我一起信仰我主吧。”

    他的外形与上个月相比更加瘦弱,露在外的胳膊只是附了层皮,没有一点肉,骷髅一样,干巴巴的。面堂发黑,嘴唇惨白,看样子马上要死了.

    瑟维依旧和没事人般与矮个子说话。

    “这一定是邪神降下的诅咒!!!”

    矮个男生心中掀起狂风巨浪,与瑟维匆匆告别后就撞上了捂着脑袋神情恍惚的克里克。

    按照他以前的脾性,肯定会贱笑着打趣克里克怎么不搬粮食,是不是在偷懒。

    这次不一样,他求助似的拽紧克里克的衣袖,就怕这人长了翅膀飞走。

    “克里克,你听我说,我们快点离开吧——”

    他将事情的经过和推测告诉了克里克。

    克里克在村子里的风评一直是老好人的形象,靠得住还读过书,做事稳重不紧不慢,有人还背后偷偷给他起名叫“小老头”。

    男生想要让克里克去与亚诺讲讲道理,最好现在就能启程,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村子中。

    而克里克正巧也有相同的打算。

    自从他来到这个村子后,密密麻麻的呓语差点没把他脑子撑爆。

    在亚伦与村长交谈时,他站在村长的侧后方,老皱的后颈皮上,有着一只眼睛!

    再一眨眼又不见了。

    克里克别谈传播母神的仁慈,光是靠近这些人身边,时不时就能听到他们体内传出的呓语声,或是皮肤表面出现几只小眼睛。快的和幻觉似消融不见。

    怎么回事?是他脑子出现问题了吗?

    在这期间克里克有问过小矮个看没看见过眼睛,听没听见过声音,对方都说没有。克里克掩过这个话题。

    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大脑触发自我保护反应了吧,回去找主教大人问问。

    克里克没有纠结。他找到了亚伦,与对方聊了些小矮个的经历。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亚伦轻易的答应,拉上货物就回村。

    同时他小心翼翼的在克里克耳边说出了一个他注意到的事情。

    “村长的屋内,死了很多人。”

    克里克呆滞住。

    “我进去看过,屋内的沙发与地板上都粘着厚厚的油脂。村长不像是不爱收拾的人,他屋内摆放的东西,还有叠的被褥,我一眼看出他是个有条理的人。不会放着那么明显的油脂不管。他一坐下,脱发都粘在了皮沙发上。只有一个可能,不是他不收拾,是杀的人太多,已经浸满屋子。擦不掉的。”

    “我爸曾经是林中捕猎的好手,动物的油脂我大差不差能分清,他家地板上的油,是黄色浑浊的,这是人的油。”

    亚伦与克里克道出自己的观察。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地方。

    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村子似乎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