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崇敬日升 > 第七章.屋漏夜雨 ①
    练兵成了我的生活重心后,世界似乎一下子简单许多。

    阿拉斯戴尔对训练不感兴趣,经常待在他的帐篷中,对外的借口是要和唐纳商讨要事,或者处理自法兰西送来的信件。不过只要进过主帐的人都知道,里头浓郁的酒气不是因为偶然打翻高脚杯所致。

    每当我进去向阿拉斯泰尔报告军费以及训练状况时,他都衣衫不整地躺在帐中,或是饮酒,或是慵懒地抽着烟草。唐纳像是他忠心的仆人,随侍在侧,然而其奸巧的目光不时在阿拉斯泰尔身上游移,盘算着如何从阿拉斯泰尔手中分到更多权力。

    我试着劝阿拉斯泰尔亲自训练士兵,或偶尔出现在练兵场,以赢得他们的信任与支持,这项提议很快就被否决了,因为——

    “难道你无法将他们训练好,让他们听从你的指示?反正,”阿拉斯泰尔讪笑,“你会服从我,不是吗?”

    话题就此结束。我继续操练,他继续享乐,倒也相安无事。

    尽管处处阻挠我的两人在帐中买醉与不务正业,不代表一切就能顺利地水到渠成。

    “第一排在射击完后,必须立刻蹲下,让后排的人射击,不然他们射中的就不会是敌人,而是你的脑袋!”

    这段话不是我第一次说,不过眼前将近七十名年龄层从十四岁到四十岁,此前从未拿过比匕首更厉害的武器,一夕间却被期待在短暂培训下成为战士的百姓,至今仍没将之吸收进去。

    “亚伦.卡德尔!”我朝队伍尾端的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大喊。

    亚伦傻呼呼地看过来,暂时停下对绵绵阴雨的抱怨,直到后头的人推他一下,才突然惊醒一般:“是的,长官?”

    “到我面前来。”我瞪了在我身后不小心笑出声的安格斯一眼,决定给他们来场震撼教育。等小跑步过来的亚伦就定位,开口问他:“你刚刚有听到我说什么吗?”

    “差不多吧。”亚伦挠挠耳朵,补上他不习惯的称谓:“长官。”

    “很好,那么我们演示一次。”

    亚伦举起他手中的步枪,假装射击——碍于经费,他们可能到真的上战场前才有几次实弹演练的机会,目前只有我手中的枪装有铅弹与火药以便示范。当亚伦扣下扳机、垂下手中的长枪,后脑勺立刻就被我的枪管抵上。

    “长官?!”亚伦吓得丢掉手中的武器,只差没有抱头跪在地上。

    “砰!你现在已经死了。”枪口轻推脑袋一下,就让从未有实战经验的年轻农夫双腿发软,我环顾众人大声道:“所以当我说话时,认真聆听并服从指令是十分重要的。我刚刚说‘第一排在射击完后,必须立刻蹲下,让后排的人射击,不然射中的就不会是敌人,而是你的脑袋’。现在你们记住了?”

    亚伦忙不迭地点头,于是我收手,“我们再做一次。”

    这次他倒是乖乖蹲下了,可惜动作不够快,我的枪在他耳边击发,只差一点就射穿他的肩膀,年轻人被巨响定住,不敢动弹,下身却不受控制地泄漏情绪,水流打湿裆部让亚伦的脸立刻涨成猪肝色。

    我站到前方替他遮掩,轻轻拍了拍瘫倒在地的青年,“这没什么,第一次被吓到很正常,之后你会习惯这些声响与火光的。老实说,我的第一次更糟糕,裤子之外,连马鞍和汗垫都沾满尿液。”

    亚伦瞪大眼,嘴唇颤抖着挤出点笑意。

    “好了,我不会泄漏更多。现在站起来,去打理好自己,然后立刻回来训练。”我回过身面对目瞪口呆的士兵们,“你们都看到了,速度要快,动作要确实,要训练到成为身体的反射行为,击发、蹲下,击发、蹲下。不然??像亚伦那样,都还算幸运的。”

    终于,他们的表情严肃起来,意识到舞刀弄剑之外,现在的虚拟训练也和性命息息相关。我重新发号施令,“继续。第一排就定位!”

    白天军队训练的不顺遂,我还能寄托于时间于严格的操练,经过几周他们已经渐上轨道;然而夜晚对安格斯的特训同样不如预期,却不是时间与刻苦能解决的。

    安格斯的能力较之平民略胜一筹,但远不到能领军冲锋的程度。我们都知道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安格斯将被期望接替我,甚或是阿拉斯泰尔的位置,这样的心理压力似乎阻碍了安格斯的成长,我们愈练习,他的表现便愈不稳,有时更是退步至在三、五招内被我打掉宽剑,练习手枪与步枪永远偏离标靶的状态。他很认真,也因此更加受挫。

    一天傍晚,在激烈过招后,安格斯气喘嘘嘘地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除了满身瘀伤没有得到更多进展。我将没开锋的练习用宽刀随手插进土里,蹲下身仰头,试着对上安格斯的眼神。

    “我该怎么帮你?”

    这小伙子或许会顾左右而言他,不过眼神骗不了人。我看得出有事情盘旋在他心头。

    其他人早在休息,营火燃起,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味与轻松的话语。我们每天都在营地边缘对练,今日唯一的不同是,阿拉斯泰尔和唐纳曾短暂出现,看过安格斯比划的样子,笑了一声便转头离开。似乎被那不明所以的笑声刺激,安格斯面对攻击更加左支右绌。

    “我们再练一下,凯尔,再一下就好。”他这么哀求。

    “我很乐意,不过你看起来很疲惫,或许片刻的休息比较有帮助。”我安慰道,远远地,我看到杜格尔替我们带来晚餐,“等吃完饭,如果你想,我们可以继续。”

    “但我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这么说?”

    安格斯咬住嘴唇想要避开我的目光,我锲而不舍地追上,年轻人犹豫片刻才看向我,“我知道只要你想,你总能让我说出口,凯尔,所以我就直接说了。我不想被留在后头,如果你、阿利、杜格尔和其他人都上了战场,我不想自己一个被丢下。”安格斯缓过气,慢慢站直身,眼神飘向主帐,“阿利昨晚把我叫去,说以我现在的程度,不如远离战场,省得还要大家分心照料我。”

    “以你现在的程度?”我浅笑一声,揉揉他的头发,“你太小瞧自己了,我敢说你现在一次面对两个英格兰人也能轻松取胜。的确,今天你有些失误,不过你的实力远不只如此,我想阿拉斯泰尔从没见识过你的真本事。”

    “但他今天看到了??唐纳肯定也跟阿利说过不少我的事迹。”安格斯闷闷不乐地接过杜格尔手中的木碗,“说不定他明天就会把我送走。他说如果我至今还不能和你打成平手??让我去拉拢其他摇摆不定的贵族,或许比较能派上用场。”

    这意思是面对严酷的战场,安格斯尚不具有指挥或自保能力,所以不如早日送至安全的地方?我有些意外阿拉斯泰尔会替安格斯想到这些。难不成他别有企图?我沉思着。但送走安格斯,除了对安格斯好、保全族长的后代,我想不出阿拉斯泰尔和唐纳能有什么得利之处。

    “这么说阿拉斯泰尔早就对你有其他安排?”杜格尔问。

    安格斯搅了两下晚餐,又放下,“有位子爵要来高地游猎,阿利想让我去设法多拉一位盟友。你知道的,因为经费问题他跟父亲闹得不太愉快,阿利觉得那位子爵能帮忙解决问题。所以今晚,如果我的表现还不能让阿利满意——我知道他不可能满意——就会被送到子爵的处所,再视游说成果,考虑我能回来还是送至因弗加里。”

    “你可不是做说客的料。”杜格尔说得很直白,安格斯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那也要试试,我总不能让他直接送我回因弗加里。”安格斯恼怒地放下晚餐,抓起他的剑打算自己练习。

    我及时按住安格斯,要他回到原位,“我知道你很忧心,被迫单独留在后方的失落与不安肯定会逼疯一个人,安格斯,我了解,因为我也差点就有了这样的经历,才会不顾背伤、放弃休养,早早跟着投入筹备工作。现在我们也会和你一起设法解决,所以先坐下,多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你说要让阿拉斯泰尔满意,有具体条件吗?”

    “打败他。”安格斯说完浑身抖了一下,对这念头不寒而栗,“我要用刀剑赢过唐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