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是被一只鬼养大的。
又或者说,亚当是能看见鬼的。
那只鬼没有名字,衣衫褴褛,身材佝偻瘦小,整个人如同一片干枯瘦弱的灰败枯叶。
但很奇异,那只鬼有一头蓬松暄软的卷曲金发。
亚当只能看见黑白的眼里突然有一天莫名其妙多了一抹阳光的彩色。
亚当自从记事起面对的就是无数佝偻弯曲的佣人和簇拥讨好的人群。
他们有着一样的表情,
一样的语气,
一样的颜色。
无趣。
恶心。
去死。
他继承了他父母那狡诈阴险又诡计多端的优秀基因,天生就端得起那副虚伪嘴脸,仿佛有无数种面孔,年纪小小却精通话术,毫无破绽的游走在人群之间。
无论年龄大小,各怀鬼胎,阴奉阳违,心口不一。
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玩的明明白白。
他无父无母,他空守一个庞大又极为富有权势的家族。
但他还是过于幼小孱弱,落队的幼狼被贪婪的鬣狗赶出了领地。
小王子从此跌落神坛,没有了金丝鹅绒的床垫,再没了昂贵精美的丝绸,从金碧奢靡的庄园搬进年老破败的危楼。
当然不会像童话一样。
没有仙女教母,没有魔法也没有王子公主。
只有灰尘,虫鼠和一只阴暗佝偻的鬼。
那只鬼顶着破烂的床单,伸出枯瘦细长的手,有着青白的皮,伶仃的骨。
阴凉的掌上放着剔透廉价的硬糖。
脊骨弯曲成一个卑微的弧度,硕大的黑眼看着眼前的孩子,莫名有些卑微讨好的意思,送上一个阴森的微笑。
他们相遇在一个将近日落的傍晚。
亚当蓝灰色的眼睛里盛满灰尘和弥漫的大雾,他看见,在迷蒙中,在黑白中。
有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那是什么颜色?
怎么形容呢?
他掀开那只鬼头顶的床单,看见那只鬼头顶的滑稽蓬乱的毛发。
那抹颜色虚软羸弱,将近凋零枯萎却又着奇异的暄软蓬勃,也许就像书中描写过的火烧云。
他的眼虽然分不清颜色,却能知道那是生命与希望的乌云,混合甜蜜腐朽的潮气。
他带着戏弄的恶意和孩童残忍的天真直白,向一只男鬼挑衅。
接着那片有着富饶美丽的云朵托起了他,让他陷入一个腐朽潮湿的温柔乡。
“AreyoumyMommy?”
———
亚当从小就能看见鬼。
鬼的记忆回与生前产生摩擦和模糊,凭借着一口执念的气息吊在人间。
那些强烈的执念让他们天堂地狱不上不下,游荡在人间寻找的自己丢失的记忆。
人类不能看见他们。
他们也伤害不了人类。
那只鬼生前是照顾小孩的男保姆,被入室抢劫的暴徒一枪打爆了头。
死相难看,报纸上的照片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说来可笑,因为对孩子的执念和愧疚死了以后变成了一只地缚灵。
但他如此平庸,就算死了以后也只是一只奶孩子的男鬼。
他不能离开危楼,不能见光,不能碰到十字架和圣水。
于是亚当又有了妈妈。
他妈妈是一只谁也看不见的小鬼。
但没关系。
八岁的亚当窝在男鬼身上听他讲故事。
十八岁的亚当依旧匍匐在妈妈贫瘠的胸部努力将自己硕大健壮的躯体蜷缩进瘦弱的怀里,心满意足的吞噬着冰凉柔软的奶肉和乳头。
房间里传来一声声只有他能听见的笑声,叫声,喘息声。
“妈妈”
“妈妈”
“我爱你”
我的鬼妈妈,只有我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