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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归尘与姬野继续在绿色通讯软件聊天。姬野的精神状态似乎比一年前好。他即将高中毕业，不再间或提及某高中诸多让人郁闷的事，憧憬起本科生活与新学校，邀请吕归尘来他在毕止的、有湖与森林的新学校玩。
不过，姬野还是有令吕归尘反感的精明与计较。先前，姬野猜测羽然钓凯子、好嫁。后来，姬野又说，羽然之所以和吕归尘在一起，可能是因为羽然这些年在女校，接触不到多少男生。
按姬野的说法，羽然之所以和吕归尘在一起，是因为羽然想要一个男朋友，而非因为羽然想要独一无二的吕归尘；吕归尘，算是某种羽然获取的“男朋友样本”。
吕归尘说：“别再同我提羽然。”
语音通话的沉默中，吕归尘能听见姬野的不解。吕归尘不怀疑姬野爱自己——姬野从来都习惯督促吕归尘努力，努力学习，现今大约还包括努力维持住羽然的男朋友之身份。一度，姬野的这种做法向吕归尘输出了焦虑。但，努力一年后，吕归尘不像从前那样介意累、肝、卷了。
吕归尘想起羽然的话：“姬野是能在不自知间将人拽下深渊的人。”
吕归尘想起姬野的话：“我是一个为达成目的，会去操纵一切人与事的控制狂。”
吕归尘又想起羽然向他讲过的，姬野“精神状态不佳”时，对羽然输出的一些言论。他亦想起，去年夏末秋初，自己与姬野分别时，姬野令他害怕的那句“与我接吻”。
姬野的眼睛是疯的。既疯，且破碎。他自己也许都未必知道自己有多疯。
——姬野会不自知地操纵一切人与事来获得羽然和吕归尘。然而，吕归尘是羽然的，羽然是吕归尘的；姬野一旦得不到他们，就会将他们都毁掉。
——所以，应该阻断姬野能得到羽然或者吕归尘的方式。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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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没有再同吕归尘提羽然。
但，姬野先前所说过的一些关于羽然的话，被证明对。譬如，当吕归尘说羽然没有与吕归尘发生性行为时，姬野表现出了极大的惊异。
“阿苏勒，你知道的，”姬野说，“羽然写同人文。”
吕归尘说：“我读过同人文。苏芊写我和百里煜的同人文。”
姬野说：“羽然写的同人文里，有大量成人内容。”
吕归尘说：“我清楚。”
一年前，姬野向吕归尘提过一次羽然创作情色作品的事。为尊重姬野的隐私，吕归尘不很想重复姬野的原话。
姬野说：“羽然在蓝白色网站有一个账号。她的昵称在哪里都是【萨西摩尔·槿花】。我无法相信，羽然，作为创作了【萨西摩尔·槿花】这个主页中的内容的人，会不想与她的伴侣发生性关系。”
吕归尘说：“这是荡妇羞辱。”
羽然不应该因为进行了一些有关性的表达，就被揣测愿意与人发生性关系。
不过，吕归尘还是去访问了蓝白色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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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然创作的内容，非常之黄。
吕归尘十八岁，对性有所了解。他情色作品，巴塔耶《眼睛的故事》，德勒兹《冰冷与残酷》，马索克《穿裘皮的维纳斯》，萨德侯爵《茱丽叶》。最喜欢的，莫过于一个女作家以化名创作的一篇萨德马索克文学，故事的女主角叫做O。
吕归尘也曾与姬野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诸如“福柯是攻还是受”。姬野说，福柯是受，因为福柯死于艾滋病，而在福柯热衷的萨德马索克活动中，攻方没有受方那样容易感染艾滋病。吕归尘说，可，你真的能想象福柯是受么，福柯很优秀，其作品仿佛在对读者精神凌迟。
姬野说，我不能。
羽然的作品与福柯的作品不同。福柯的是《性经验史》，羽然的是性描写。蓝白色网站的同人创作有一个特征，同人文里的关键内容会被放进括号里，附在标题旁。
【萨西摩尔·槿花】名下作品标题旁的括号里，是一些人类在性行为中使用的道具。
但，吕归尘居住的地方网络购物不发达。吕归尘没有真的购买道具，自然也没有读到说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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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对吕归尘无意间提到的失败表示震惊。
“我不知道你读了什么东西。”姬野说，“但，你，没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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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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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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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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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找你的女朋友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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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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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找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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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归尘明白，姬野不会真的拒绝自己的要求。其他人，倘若说出可以被理解为“性暗示”的言论，未必在当真进行性暗示。但姬野是不做无用功的。姬野学数学，很严谨，讨厌累赘的步骤，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习惯性操纵一切。倘若不想对吕归尘进行性教育，姬野可以假装没听见吕归尘的失败，不会说“没有水”。
这世界中的确是有许多人性成熟晚的。吕归尘远比同龄人晚学会自我抚慰。
语音通话中，姬野起初听起来是严肃与被忍住的嘲讽。接着，他的情绪有一点激烈，但远比他真正动怒时有气无力。姬野的脾气，其实，不暴烈。南淮的文化里，被推崇的男生性格皆温柔和平。姬野即便与吕归尘争执，也很安静。吕归尘唯一一次见姬野发火，是见姬野在校园外教训姬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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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姬野在语音通话中提供了良好的教学与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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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归尘从前的性格比现在的性格“白”。
很多年后，吕归尘从息辕处获悉，去年八九月份的自己，被姬野称为“世界第一傻白甜”。
吕归尘从来清楚，姬野觉得他傻白甜。彼时，他尚不知晓自己在姬野心中是“世界第一”，但，“傻白甜”这个形容，姬野大抵曾经对吕归尘用过。
十五岁的姬野向十五岁的吕归尘推荐《精灵宝钻》。姬野说，《精灵宝钻》中，有一个人物叫做梅斯罗斯，另有一个人物叫做芬巩。芬巩的父亲芬国昐对梅斯罗斯的父亲费诺说：“汝将领导，吾将追随。”
芬巩没有对梅斯罗斯说这个，姬野语，但，芬巩与梅斯罗斯的关系，大抵呼应了芬国昐对费诺说的这句话。
姬野说：“阿苏勒就像芬巩。芬巩是一个傻白甜，会因为梅斯罗斯哭。”
吕归尘明白男生亦有哭泣的权利。不过，听了这话，他还是不爽。
吕归尘翻开《精灵宝钻》：“诺多至高王于斯陨落。他们用钉锤将他打成尘埃。他的血成为泥泞。他银色与蓝色的旗帜，被他们践踏进他的血泥。”
——原来，我死得这么惨。
北都城的一年，以及羽然，让吕归尘摒弃了些许从前的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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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依照息辕的说法，姬野之所以觉得吕归尘“世界第一傻白甜”，最主要是因为，在姬野与羽然八月三十一日的那通电话后，吕归尘依然来找了姬野。羽然电话的内容，是让姬野与吕归尘不要再接触。
最初，吕归尘不希望采纳羽然的建议。姬野的精神状态不好，姬野是一个对吕归尘很重要的朋友，吕归尘感觉，自己应该多陪伴他。
去年八月，羽然向吕归尘表白前，吕归尘获悉羽然将要来南淮。彼时，吕归尘还问过姬野，是否希望和羽然见面。姬野永远很喜欢见到羽然。见到羽然能让姬野愉快。不过，彼时，姬野谢绝了吕归尘的提议。
事后，姬野谢绝见羽然，被证明，对姬野与吕归尘都明智。
羽然在与吕归尘见面时，说，她不想见到姬野。原因乃，姬野非常之负能量。“你不觉得，”羽然问，“和姬野相处时，无法开心？又是我们先前的学校中发生的很傻的事情。又是申请季焦虑。人与彼此相处时，快乐是很重要的。我希望，我们永远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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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然陪吕归尘选购衣装与饰品。羽然拉吕归尘看音乐剧。羽然讲起自己高中的趣事，说她学跳舞、在学校戏剧社团继续做表演。羽然还约吕归尘去射箭馆——羽然在高中，课外做的运动是射箭。吕归尘约羽然去了马场——吕归尘家的孩子皆会一些马术，其中马术最好的是吕贺，已经成为职业运动员。
“我听说，北都城有山、原野以及树。”羽然语，“北都城的雪季长达五个月。不过，夏末秋初，最适合远足、爬山、骑行、跑马。北都城附近的本科，应该不少都开设马术课。你读大学后，我们就可以去那边骑马了。”
吕归尘的马术水平，其实不需要上马术课。他在马背活动身体，想到吕贺在彩虹色照片分享软件中发的、北都城金色与绿色的山野和草地。北都城乡间的天空，比南淮乡间的天空蓝。南淮的空气污染远比天启小，但南淮远郊的天空，依然由于空气中的尘埃折射，常见白色。
吕鹰扬说：“我们家的孩子，可以去比你在南淮的高中更上等的地方。”
“我们家的孩子，”吕嵩说，“是可以无忧无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