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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谦正否决了姬野的转学计划。尽管姬野提出，向姬谦正借的学费，自己会在成年后由妈妈的信托基金归还。姬昌夜之所以能进入姬野的学校，是由于姬野给姬谦正牵线、向那届负责招生的老师们疏通过。鉴于姬野学校申请本科之内卷，姬谦正在给姬昌夜考虑高中转学；姬昌夜尚未攒够的高中学费自然不能让给姬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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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在下飞机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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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越过半个世界，终点是南淮，起点是八松。现在是四月末，姬野刚在某跨学科学术竞赛的决赛中水出几枚国际级奖牌。一同比赛的队友们正在八松旅游。姬野先回南淮，是因为他五月初即有几门课外考试，不能旅游，必须花时间复习。队友中，包括项空月在内的几人，也要参加这批考试。不过，项空月等人的考试时间比姬野晚。因此，十几小时的航班上只有姬野一个人。
姬野过海关，提行李。他们学校，无论初高中部，学生家庭住址皆遍布全市，但，为让孩子们上学方便，姬谦正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学校在市中心某个相对破败的区，机场在远郊的海边。姬野倒时差、困得紧，考虑不搭乘机场巴士，直接打出租车，更快地回家。
这通电话让他犹豫。
打来电话的是姬谦正。姬谦正通知姬野，明天去学校上学。姬野在八松比赛期间，班主任与姬谦正联络，告诉姬野的唯一监护人，姬野近期频繁不交请假条地逃课。班主任说，倘若姬野从八松返回后再不来上学，自己就将向教务处上报姬野旷课。这或将导致处分。姬野尽管多次被处分过，却没有一次处分被记入档案；但，旷课的处分，也许将严重到被记入档案。
姬谦正不希望姬野挨处分。
姬谦正其实对姬野不错。从未错过姬野的家长会，给两个孩子的用度一视同仁。他的现任妻子——即姬昌夜的生母——时常只给姬昌夜而非姬野购物；姬谦正报名补习班时，向来只有姬昌夜的份，不带姬野。不过，姬野原本就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即便打架，也因为成绩好而从未被找过家长。
然而，姬谦正有一个毛病——他很拿自己作为父亲的身份当回事。姬谦正曾经是公务员，青年际借时代浪潮下海，没有中年男性常被诟病的陋习，被公认很有文化且开明，但，为人极板正。他从未恨或讨厌过姬野的生母，不过，这位知名舞蹈演员过世、姬野随姬谦正住后，姬谦正还是让姬野改了姓。姬谦正是很坚持自己必须履行身为父亲的责任的。同理，他也认为姬野该履行身为他儿子的责任；比如，不尝试长发，不往“南淮小开”方向打扮，不和古灵精怪的羽然出游，不在阿苏勒家夜不归宿，认真学习，一旦进入特定本科、说不定能用直系亲属关系名正言顺地帮助到姬昌夜的申请。
——以及，姬野该听姬谦正的话。
姬野说：“班主任只是想规避风险。班主任是个谨小慎微到怕事的人。班主任现在还未将我记旷课，就说明，尽管有理由支持我被记旷课，亦有理由支持我不被记旷课。班主任不过是害怕被教务处批评。其他班级的同学，不上学，不会被记旷课。他们的确交请假条，但他们的班主任管请假条管得松，不像我的班主任一样，一个月不能超过多少张，不能连续交，还必须有医院开具的证明。我不上学的天数，绝对没有很多重点班的人多。我先前不上学，是因为要准备八松的比赛。我接下来的几天也不能去学校。五月初，我就要考试。历史、文学、第二外语，我都还有许多内容没背。”
姬谦正开始训斥姬野。训斥姬野的时间管理能力，训斥姬野校规校纪之重要性。姬谦正批评人时，严肃、响亮但从不声色俱厉。他似乎有从事思政工作的经验，能用绵延不断的词汇在姬野的脑海中构成循环的、使人心绪不宁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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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考虑拨通阿苏勒的电话。自己的家中有继母以及姬昌夜，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阿苏勒的家适合安静复习。阿苏勒的家长在外地工作，是以很多时候，阿苏勒的公寓中只有家政人员与司机。
然而，在姬野头痛际，手机上又现出一个备注“铁叶”的未接来电。铁叶是阿苏勒的初中同学，高中未能进入阿苏勒所在的重点班，但，姬野大约知道，铁叶的家庭与阿苏勒的家庭有渊源。
让铁叶与阿苏勒进入同一个初中且同班，似乎是由于彼时阿苏勒的家长觉得，该有人在学校中照顾阿苏勒。
“你是少爷，铁叶是陪读？”十四岁的姬野问。
“不。”十四岁的阿苏勒答，“这就像哥哥与弟弟同校一样，虽然铁叶与我同龄。铁叶身体好，我身体差，他的家长和我的家长都希望，我不要被同学欺负。”
姬野想，铁叶与吕归尘的确不像兄弟，且吕归尘似乎不需要铁叶即免疫校园暴力。铁叶同男生玩，阿苏勒同女生玩。与阿苏勒交好的女生——龙格凝、羽然、江子安——多是能保护阿苏勒的那种。
不过，尽管这几位能保护阿苏勒不被其他人伤害，这几位却无法保护阿苏勒免于阿苏勒自己的蠢。不若说，这几位皆对阿苏勒的傻白甜乐见其成。
姬野同样喜欢阿苏勒的傻白甜。姬野说过，以阿苏勒的心理年龄，阿苏勒就像是姬野希望有的弟弟。姬昌夜是个姬野欣赏不来的、无聊的熊孩子。彼时，阿苏勒问：“我对你只是弟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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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姬野问铁叶：“找我什么事？”
“吕归尘离家出走了。”铁叶答，“他的家长正着急地找他，就打我电话。吕归尘没有去找你么？”
你抬举我了。姬野心道。他向铁叶确认铁叶已询问龙格凝及江子安，又对铁叶说，诚挚推荐询问百里煜。
铁叶挂断电话。姬野拨打阿苏勒的电话，失败，遂发消息，向阿苏勒问安并给阿苏勒报信。阿苏勒与家长有矛盾不是一两天的事。但姬野至今才确信，阿苏勒的精神状态不佳。
姬野回自己家，决定不去打搅阿苏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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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天，仿佛噩梦。
阿苏勒在短暂的离家出走后返回。情报由铁叶传达。阿苏勒未回复姬野的短讯。
姬野则与姬谦正爆发了争吵。鉴于姬野并无对姬谦正实施家庭暴力的愿望，姬野选择先被姬谦正送到学校，再伺机逃学。然而计划不通。班主任将姬野叫到办公室训话，又勒令姬野在办公室补语文学科的作文练习与默写。
姬野头痛着，一边在办公室产出自己不知所云的内容、笔迹颠三倒四，一边想，绝不能这样。
他的历史、文学、第二外语，皆几乎尚未复习，皆要挂了。
姬野没有天才到可以裸考，但他需要的复习时间也不多。之前逃课时，他忙于准备八松的比赛。他的时间规划没有为意外准备的余量。
第一门考试乃文学。他没有请到假复习，却请到假去考试。不过，由于自八松归来后，根本未及倒时差，第一个姬谦正未催姬野上学的白天，姬野睡过。
这批考试对姬野极关键。夏校既由于成绩单的事故而申请失败，姬野的简历上便缺乏了他构思中最重要的文史哲类课外活动，因此，按规划，他必须在这批文史哲考试中获得高分。何况，重点班的百里莫言、叶雍容、江子安等人皆去参加这批考试。姬野既希望与这几位申请同一批学校，这几位有的，他自然不能缺。姬野已经由于在平行班而错过了几项重点班同学普遍会水的活动，又无夏校可去，倘若他再缺席这几门考试，他的简历将彻底在某隐形排名中挤不进年级前几名——即，他或将与梦校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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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的班主任无所谓姬野的梦校。衡量班主任业绩的，是该班级学生的课内成绩。也许是由于因为这位班主任喜欢学生按部就班、不喜欢学生特立独行，姬野的同班同学大多有与雷云正柯类似的，在该学校最“按部就班”的升学规划——后来，他们中有远高于年级平均水平的部分，大学就读于中学隔壁。
这构成一种恶性循环。学生少有其他升学规划，班主任遂认为，学生不该有其他升学规划。班主任抓课内成绩抓得极紧，相传带完这届后以此评上了“优秀教师”。
拿“其他班级的同学有更宽松的请假标准与更多进行课外学习的时间”说事，没有用。班主任是年级中教育资源配置不公平的成因之一，却“只负责该班级”，因此，无义务纠正其自己造成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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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明白么？你不过是一个量产商品。量产商品被放上不同的、用于加工的流水线。“正品”的流水线不缺你一个，你遂被安排成为“次品”。
——你还不明白么？这个学校有南淮最聪明的孩子。因此，每一届皆必定有每一届的百里莫言、叶雍容、江子安。每一届皆必定有同学去往最好的高等学府，但学校不需要更多人去往最好的高等学府。毕竟，只要有一人次的学生去往植物联盟，学校就可以宣传“本届有学生录取植物联盟”。既然这个学校的录取结果，哪怕再差，亦在当今的南淮无有出其右者，你录取得好、你录取得不好，对学校又有何区别？
——你还记得，学校如何分配人进入高中的重点班？重点班有更优秀的师资、更有弹性的管理，获取各项校内校外活动的名额时，亦较平行班有优先权。是否进入重点班，并不优先取决于成绩、特长或履历。六年前，小升初时进入重点班的，只消通过学校自己的初升高考试，哪怕名次排在许多平行班的同学后、哪怕名次排在通过的人中最末，依然可以留在重点班。
——学校不可能给所有最好的学生安排最好的资源。不然，幽隐之流哪来的资源？其实，你猜测过为何“幽隐换分”——倘若这为真——的对象是你。原因，即是，你妈妈死了。你即便被换了分、即便这件事败露，你的家长亦不会找学校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