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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声称，姬野违背校纪。复习、准备课外的考试不构成事假的缘由。若说姬野的假是病假，那姬野亦未提供医院开具的病假证明。班主任说，学校检查假条、统计出勤率。如果姬野无故缺课，不仅学校将对姬野进行制裁，教导主任等一系列校领导亦要将班主任通报批评。
姬野同父异母的弟弟姬昌夜与姬野同校。比姬野低几届，还要仰仗学校的推荐与排名以评优、参与活动、升学。
姬谦正因此觉得班主任的话有道理。何况对姬谦正而言，让姬野不再请假，只是教姬野不再伪造姬谦正的笔迹写请假条的事。伪造笔迹是不对的。姬谦正对一些事颇古板。
但姬野已经来不及。
他高中第一年的战场开辟得太广，活动尽管多却水。且参与大量活动，使姬野的时间碎片化，姬野维持住课内成绩，却未能在高中第二年十二月与二月的数学竞赛中获得高分。高中第二年第二学期，是许多人皆在全力冲刺的时刻。甚至百里莫言都开玩笑自己“没有学上”，江子安更是抑郁得不见笑容。重点班的教室再无坐满的时候。女生穿着私服与皮鞋在放学时涌入，拿了试卷与作业便走。
姬野清楚自己的弱项，他学数学，但数学成绩不好，便要营造“文理兼修”的人设，以四月的跨学科竞赛、五月六月的文科考试弥补。
此外，还可以申请夏校。冲刺某些本科的学生，通常要在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参与那些本科的夏校，以证明自己“适应”那些本科。
姬野亦申请。翼天瞻为他写推荐信。万事俱备。截止日期在三月。但高中的教务处卡了姬野的成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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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然说：“离开西门也静。”
姬野介绍过羽然同西门也静认识——反正这二位已经通过阿苏勒听说过彼此。耶诞节，羽然放假回南淮，很漂亮地出现在姬野的教室。那时羽然已确定要学数学，姬野遂邀请西门也静同自己、羽然、阿苏勒一并玩剧本杀。所有人皆玩得很开心。羽然永远能以极快的速度与任何人交好。
姬野问：“理由？”
羽然说：“西门也静的精神状态糟糕。”
“‘疯癫不是自然状态。’”
“‘对于监狱与工厂、学校、兵营和医院彼此相像，难道值得大惊小怪么？’”
“‘忧郁症患者比其他人更聪敏。’”
“我知道。海德格尔说，人向死而生。”
“如果我离开西门也静，我害怕，她会死。”
“姬野，我们不要说这个。”
因此姬野不再同羽然说这个。姬野以为，羽然像法兰西革命时的王后安托瓦内特。相传，法兰西饥荒，人们没有面包可吃，安托瓦内特闻讯，乃曰：“让他们吃蛋糕。”
羽然在升学上是绝对的特权阶级。她不需像西门也静一般参加竞赛，即有高概率进入齐格林最好的数学本科。姬野的高中，一届几乎没有人被齐格林某校与某校的对家校录取。羽然的高中，一届人数仅是姬野高中的一半，某校与某校的对家校在其中录取的，至少有三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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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没有告诉羽然，自己做数学题的正确率在下降。
变故始于寒假终末。那时，姬野对阿苏勒的报告是：“我感觉我好像再也快乐不起来。”阿苏勒说可以理解，龙格凝近期也这样。
姬野不确定，是二月数学竞赛的失利使自己做不出数学题目，还是自己做不出数学题目导致了二月数学竞赛失利。无论如何，做不出数学题目很危险——姬野习惯用数学题的正确率衡量自己的理智值。姬野了解过克苏鲁神话，他认为，数学题的正确率的确可以表明自己临危不乱、思维缜密的能力。
这能力姬野亦不是先天就有。他单亲，幼时妈妈工作忙，令他疏于家教。姬野的童年颇有些兵荒马乱的经历。姬野常以为，这能力是自己学了几年数学竞赛，才磨练得，殊为来之不易。
为何心思乱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西门也静与龙襄。
西门也静在天文台过得很快乐。她在冬天的申请季以全额奖学金申请到一所高中，秋天就将恢复学业，去往遥远的、世界彼端的、星空极清澈的者空山。西门也静终日读书、做笔记，学习了姬野感兴趣却不甚懂的数学，讲给姬野听时，姬野惊异于西门也静的洞见与进境。
西门也静还学习了野外急救。现在她可以辨析是常见过敏原的植物。春天到了，她更是去踏青。姬野怀念从前与阿苏勒出游的时候。姬野的公路车不知已在仓库中积灰多久。
羡慕龙襄，则是因为羡慕龙襄的无忧无虑。龙襄也曾经是成绩很好的学生，但高中以来，龙襄的朋友圈尽是仿妆、古着、化妆品测评与网友见面。龙襄成为了一个女装大佬与网红，答网友问时，说未来想学化学，尽管姬野甚为疑惑龙襄能去哪里。
羽然倒是对龙襄有更多兴趣，按龙襄的测评种草发型与色号。姬野又想起自己与龙襄初见的情境。那是一场漫展。土里土气的姬野被土里土气的羽然拉去见网友，浓妆的男孩望着姬野疑惑，似乎先是惊讶天生丽质的羽然竟带来这种人，再是惊讶原来姬野与自己同校。
阿苏勒倒是说过姬野漂亮。阿苏勒说姬野漂亮得像吸血鬼。这与姬野通常被评价的风格是极不同的。姬野问，为何这样说我？
阿苏勒说，因为你给我的感觉是，易破碎。
阿苏勒是唯一说过姬野易破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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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从不自认乖孩子。军训时，他是因顶撞教官被全年级通报批评的不良。然而，知名不良空条承太郎亦可以成为海洋学教授。姬野打架时下手重、教训没水准还喜欢摆架子的老师、出游被宰客时不付钱。但他一度清楚，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
之所以该有学生的样子，是因为——姬野一度以为——必须成为好学生，必须作为好学生去最好的学校，才可以有最飞扬肆意的青春。
《三体》中所谓“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大抵就是姬野现在所面临的纠葛。后来，在姬野的回忆中，倘若要姬野概括“西门也静为何抑郁”，姬野大约会说：
“因为，西门也静不情愿被一个激烈、残酷的机制雕塑成某种量产商品。因为，西门也静渴望另一种选择。因为，西门也静不希望自己追名逐利、不学无术、尔虞我诈。因为，西门也静想要摒弃某种浮华、空洞、与他人几无二致的外表，给才学以简历，而不是给简历以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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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第一年，姬野与阿苏勒去学生会面试。姬野拿着简历，阿苏勒浅淡地用洋话说heisheretoimpress；impress是难以翻译的词，说是“使人惊艳”、“使人印象深刻”又少了那种“蓄意抓人眼球”、“营造出某种表象以抓人眼球”的意思。
阿苏勒笑得云白风恬。姬野说不出他是宠溺，还是在一语道破天机地阴阳怪气。
但，现在姬野想，自己确实需要更高的修为才可以impress自己——以及本科招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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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开始不交请假条地逃课。
教务处延迟发放姬野的成绩单、以致姬野申请夏校失败，或许是某种警告。不过，姬野向来是一旦有决意、就无视绝大多数警告的。姬野对被教务处卡成绩单的判断是，教务处可能在姬野高中第三年、真正的申请季时亦拒绝发放姬野的成绩单。
对此，姬野采取对策。
息辕学习计算机科学。相传，学化学的学生可以下毒，学计算机科学的学生则可以入侵学校系统。姬野找到息辕，说：“我希望学会，如何控制学校的教务系统按时给出我的成绩单。”
息辕说：“这是舞弊。”
“我知道，”姬野回答，“所以我愿意——向你——支付一定代价。你可以给出一个列表，别太长。列表中的本科，如果你申请，我就不申请。不过，你可以监控我——就是，在入侵学校系统时，与我一同操作。我不打算改成绩。”
息辕说：“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他们学校，历届都有学生申请材料造假。造假活动、造假成绩、造假家庭财务状况，不一而足。申请季中，舞弊很常见，标准化考试的跨时区作弊就是极知名的案例。
不过，息辕说没有办法相信、未直接拒绝，就代表息辕已经开始考虑。该学校的不靠谱众人皆知，姬野遭遇的事也曾在其他无违纪的同学处发生过；息辕亦认为，如果学校希望说明违纪将影响成绩单，学校至少该先通报姬野——这次又，如何尚未被惩处地——违纪。
“以防我们暑假、暑假后见不到，”息辕终于将姬野约到校外，拿出姬野的电脑，确认姬野没有开启任何录音、录像设备，“我现在给你示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