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周末，王裕早早起床，打车回老家。父亲一如既往提前坐在门口等他，见三轮车开进村子，便率先朝他挥挥手。
王裕向他走去，推他轮椅进家里。一进门便闻到从厨房传来的炒菜香，“妈。”
“阿裕回来啦。”王娇关火盛菜，将最后一道炒青菜放到桌上，三人坐到桌前，她问：“霄霄怎么不回呀？”
“他这周六要上课，快考试了，学习比较忙。”
“那你呢？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最近不忙。”
王娇下意识瞥王乔一眼，父亲咳了两声，拿筷子夹了块肉到王裕碗里，“我听你舅说，你在那儿交男朋友了？”
“啊。”王裕犹豫着承认道，“是啊。”
“那你怎么不带回来让我们看一下？”王乔不满道，“王大兴都比咱两先知道呢。”
“刚谈没多久，没什么好见的。”
话音刚落，一人推门而入，王大兴一手端着一盘鸡，另一手提着一袋子中药走进来，“哎，阿裕也回来了啊——尝尝我们家的鸡。”
“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啊！”王大兴对王乔喊道，把鸡放到他们饭桌上，继而提起中药晃了晃，“这个放哪儿？”
“直接给我吧。”王裕接过药，这上面什么也没写，光闻到草药香，他把药放到厨房，回桌上坐下，“爸，你那中药是治什么的？”
“就是些补药。”王乔搪塞道，“补补骨头啊什么的，不然容易摔跤。”
“骨质疏松？我给你买点奶粉吧，那个补得快。”
“哎，不要。我怕奶粉里面有东西。”王乔抬手压下他的手机，不让他买，“别买别买。”
在旁看着的王大兴也附和道：“是，咱老祖宗的药方肯定比那些‘科技与狠活’安全，你爸自己说现在手没那么经常疼了。”
“那你自己觉得没事就行。”王裕收起手机，继续吃饭。饭后，外卖骑手载着一个小蛋糕进村，王裕点燃生日蜡烛，几个人围成个小圈，边拍手边唱生日歌，喜乐融融。
蛋糕比较小，一人吃一小块就没了，吃完后，王裕负责收拾桌子、洗碗、煮药，几个老人家都回去睡午觉了。
他拉上窗帘，太阳透过窗帘照进昏黄的光，王裕挨在沙发上，听着厨房咕噜噜的沸腾声，渐渐也有了一些困意。
打开手机，发现周凌欢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凌欢：到了吗？
凌欢：干活好累。
王裕回复：刚吃完饭，在给我爸煮药。
对方没有秒回，估计是忙着捏泥巴。他闭眼眯了会儿，估算着差不多时间，就去厨房关火。
一打开锅，苦涩熏鼻的味道直冲脑门，王裕屏住气，盛出半盆汤药，接着推开爸妈房间门，打开灯，刚张嘴想喊人，却见王乔痛苦般皱起脸，一手捂着心脏，咬牙憋着呻吟，王裕立马跑上前，将他扶起来，“爸，爸！你怎么了？”
“哎哟咋了？”刚睡死的王娇被他的声音叫醒，一转头发现老伴儿痛得说不出话，也吓一跳，“怎么突然这样，快给他喝药。”说着，便掀开被子下床，要把药拿上来。
王裕手忙脚乱，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半搂着他爹，见老人面容狰狞，眼睛都有点对不上焦了，“爸！能说话吗？！”
王乔听得清，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张嘴吸一口气都觉得艰难，这时王娇急急忙忙将药端上来，递到他嘴边，喂了王乔一口，不料下一秒王乔就不可制止地将药呕到了地上，全身微微抽搐。
“不行，妈，我带他去医院。”王裕略有些惊慌，他找王大兴借了车，把王乔背到车里，让王娇把医保卡带上，三口人抓紧时间开去医院。
一进急诊室，护士连忙将王乔抬上病床，推进抢救室。帘子一拉，两母子被隔在外头，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医生拉开帘子出来，走向他们，“病人目前暂时稳定下来，他心脏病多久了？有没有一直服药？”
“……心脏病？”王裕表情发愣，于是医生将脸转向另一人，王娇不禁看他一眼，心虚地对医生说：“大概发现了两年多，药的话，我们只吃过一阵子。”
“一阵子？”医生蹙眉，神色严肃，但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总之先去给他办理入院吧，做个详细的体检看看，我觉得最好就是把手术做了。”
“知道了，谢谢医生。”
王娇从包里掏出王乔身份证，递到儿子面前，王裕接过后，问：“心脏病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当时我们不是一起去过一次医院嘛，问题不大。可后来他又说疼，我们自己又去了一次检查出来，症状也不严重，我们就觉得可能只是老了身体不好，而且吃那一大把药好贵呀，干脆买点补药补补身体好了，反正后面一直喝药也没喝出毛病，心脏一疼，喝那个药就能很快缓解。”王娇道，“我们就是不想让你花那么多钱，你这个年纪也要存钱自己花呀——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我说过你们不用担心钱的事，有病就要及时治啊。”
“那，那我们也不想你这么辛苦嘛！”
王裕仿佛也得了心脏病，听完觉得吸口气都不舒服，他不想再多问，接过医生开的单子，到隔壁去办理住院。
父亲被换上了病号服，手上吊着一瓶针，他微微睁眼，却又好像还在睡着，护士推他去不同的地方做检查，直到傍晚时，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来了病房。
王乔情况非常糟糕，心脏病晚期，甚至部分器官开始衰竭，胃里还长了个东西，要另外开刀切掉。身上还有不少其他毛病，例如高血压，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说会尽快安排手术。
“哎这么严重啊。”王娇苦恼着，感到一丝愧疚，她坐到王裕旁边，“儿子啊，对不起。又要花好多钱了。”
“没事，妈。”王裕轻声道，“你们不要说对不起。”
王娇道：“唉，我们知道你在外面工作很辛苦，想让你多省点给自己……”
“好了，你不要再自责了。”王裕安慰她，搂了搂她的肩膀，“你也做个体检吧，保险起见。”
她点点头，说，“那我今晚留下来陪着你爸，你回家睡。”
“行，那暂时先这样。”王裕道，“我先回去给你拿东西。”
出去医院后，王裕躲在车里查每张银行卡的存款，加起来还剩个十万，减掉给弟弟留的上学费用，剩下的钱能够囊括短期的治疗。可假如王乔病情加重的话，钱肯定是不够的。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把头埋到方向盘上，暂时哭不出来，但心情好像被绑上重物，沉到了海里，让人喘不上气。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周凌欢一张脸在手机屏幕上弹出来，他点了接听，顿时露出笑容，“吃饭没？”
“正打算去吃。”看周凌欢背景，他好像也在车里，他继续说，“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王裕：“可能要过两天。”
“为什么？”
“我爸妈想让我多陪陪他们。”王裕调侃道，“你不会吃我爸妈醋吧？”
“怎么会。”周凌欢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我去找你，怎样？”
“别来。”王裕拒绝他，“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他不想让周凌欢操心他的家事，只想和他高高兴兴地谈恋爱，可此时他实在走不开。王裕和他多聊了两句便挂断通话，回去拿东西，买饭，绕着镇子跑了一圈后又回到医院。
病房里的王乔一直说很累，睡了很久，把他俩赶到门口坐着，没成想到了九点钟，王乔在床上挣扎打抖，打翻了杯子，王裕听到声响便迅速冲进房间，按铃叫人。
护士们马上把他推到急救室抢救，王乔再从鬼门关出来时，已经被推进了重症病房，没想到后半夜他再次心脏病发作，这回更严重，休克了一分钟，医生被通知此事，于是大半夜从家里过来给王乔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