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诸位，对朕的出身都颇有心得啊。”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的瞬间，梁蕴墨目露惊讶。
虽然有骂战，但因着距离不远，又其实所有人都对于这人的动静十分关注，因此所有人都听见了。
几个世家家主也顿时停了那缺德的言语，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后面的小辈有看见长辈停了自己也识趣停的，有些滞了一下像是找到了攻击目标骂得更加声势浩大。
等到帘幕被人拉起，那人身着帝王专属的玄衣，说了一句：“除几位家主和梁相外，都不要留。”
所有声音在此刻都归于寂静，死亡逼迫得所有人面色苍白，趋于失声，耳中也只能听见旁人的哀嚎，而被血溅到的皮肤极速发烫。
下一秒，便是自己被手起刀落，只来得及嚎叫一声，目露惊恐，极致钻心痛感和大量失血的抽离感同时袭来，半分来不及想就失去了视线。
隐约间有一股尿骚味混杂浓厚血腥味传来，竟是有人在死前被吓尿了，死得极不体面。
又是一轮屠杀过后，姜烨的绣着金色祥云纹的玄色衣摆依旧一尘不染，而堂下的鲜血，将异议掩埋。
“继续审案吧。”姜烨对着沈涵元下命令道。
至于下面那些意识还在神游天外的臣子，在此刻并不重要。
沈涵元是早就知道这一安排，也才堪堪回过神来，捡起嗓子说了一句：“继续审理。”
用了全身力气，沈涵元才把呕吐的冲动压了下来，然而依旧不断被血腥味刺激着鼻腔，血迹刺激着眼球。
当初姜渝登基杀人立威时确实是血溅朝堂，不过哪是今日这阵仗，一声令下，几百条人命就这么出去了，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
“臣有具体证据，能指证至每一个有罪之人。”出乎意料的，梁蕴墨很快就接上了下一句。
因着双膝跪地，梁蕴墨膝盖处早已吸满了血，然而梁蕴墨却像无所察觉一样，背挺得很直、很直。
狼狈吗？是狼狈的，梁蕴墨在大牢里待了好几天，发冠间都漏出许多散乱的发丝，长出了些胡茬，衣衫也是发皱的，遑论此时还沾满了血迹。
然而梁蕴墨的姿态让这一切狼狈都荡然无存，反而平添了几分潇洒。
“是何物证？”沈涵元配合接话。
而几位老家主此刻不敢再置喙，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怕手段再很辣也没见过此等场面，而且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对死的恐惧已经压过了一切情绪。
“臣此处收集了淮南赵家，杜家……”梁蕴墨从怀里掏出了一堆账本和书信。
梁蕴墨一一数出大批家族中的重要罪行，娓娓道来一如曾经在孔府时的庄重严谨。
哪怕被审判的还包括他。
“……还有……梁某人，玩弄权术，私授权位，请大人定夺。”
林七作为传递者，从梁蕴墨手上接过那厚厚的物证，却在沈涵元桌前站定，眼睛无情绪地看向他。
“帮我！”
梁蕴墨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却在看清姜渝的脸时被一支箭狠狠贯穿胸膛，劲力大到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栽倒在地上，箭身原本进了胸膛的部分退出来些，带出浓稠的血迹。
刚刚的箭，是姜渝放的，姜渝借了夏霜的力放的。
姜渝如今的力气很小，即使技艺仍旧精湛，也是拉不动六石弓的，因此他对夏霜说“帮我”，让夏霜的手覆盖着他的手来拉弓，才能把这六石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然后，狠狠射出。
姜渝看见被箭矢击中的梁蕴墨栽倒在地上，胸前血口汩汩留着血，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挣扎，还看着他，口中还张张合合。
因为箭矢没有拔出，梁蕴墨此时仍有意识，对于姜渝的质问也催化到了顶点：“为…为什么？”
说话更消耗梁蕴墨为数不多的生命力，甚至意识开始模糊。
虽只有一句，但是姜渝知道梁蕴墨在问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他！
在梁蕴墨眼中，他如今做了什么已经心知肚明，只等待一个宣判便可盖棺定论，可偏偏……姜渝夺走了这个定论。
“你杀了皇兄。”在梁蕴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就是姜渝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说了这句话。
所以，这个是报复，让他得不到审判，佞臣也好，忠臣也罢，这最后一笔变得悬而未决。
姜渝在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以后，又以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戳破了梁蕴墨的坚持。
梁蕴墨得到了答案，却并不开心。
那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伯乐！
梁蕴墨想着，喘气得更加快，失血也会更加快，胸前的血口染红了衣衫，原本月白色绣着瓷纹的衣衫上开着一朵血花，梁蕴墨只来得及把视线再次聚焦到姜渝的脸上。
无尽的困意袭来，梁蕴墨只本能记住姜渝的脸，便失去意识。
其实梁蕴墨哪怕有意识，也无法再说出什么，毕竟姜渝真的只算是略施手段，甚至对于他的罪行来说，叫做给了个痛快。
梁蕴墨不恨姜渝，他恨姜扶，恨之入骨！
姜渝在看梁蕴墨合了眼后，不像一个刻板的复仇者，再去细细欣赏仇敌的丑态，而是若无其事地给姜烨行了个标准的礼。
这一礼虽简陋，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地承认了姜烨的继位的合法性，余下的以姜烨的手段自能解决。
“陛…阿渝。”夏霜跟着姜渝上前，草草地行了个礼，关切地接住了身形有些不稳的姜渝。
杀掉了梁蕴墨的姜渝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下子便少了股气劲，再加上此处血腥味异常浓厚，精致的脸多了几分病态。
“陛下，臣先告退了。”夏霜担心姜渝的身体，便草草一交代就抱着人往外赶。
夏霜身后是朝臣整齐地跪在七零八落的尸体边上和满地的血迹中，如同在朝堂一样，往公堂之上那帘幕叩首，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