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右上角贴着一张红底白字的标语──
「大考倒数:29天」
粉笔g边的数字旁画着一个笑脸图案,但教室里的气氛却一点也不轻松。
模拟考讲义摊得四散,练习题、错误订正、还没背熟的单字贴满桌面,连平常最Ai喧闹的後排男生这会儿也安静得异常。
宋雨霏手边那份模考试题几乎没写几题,只做了简单标记。相b於其他同学的焦虑,她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得近乎疏离。
「宋雨霏,班导找你,请你现在到办公室一趟。」
是班上的学艺GU长代转的话,宋雨霏应了一声,起身走出教室时,不少人抬眼瞥了她一眼。
有人压低声音:「她怎麽这麽悠哉啊?明明倒数不到一个月了……」
「人家早就保送啦,听说还不只一间学校咧……」
办公室,午後yAn光斜洒进百叶窗的缝隙里。
h老师正站在打印机旁,拿着刚印出的表格。看见她来,轻轻点了下头,语气简短:
「来了?坐吧。」
宋雨霏应声坐下,手掌收得很紧,几乎藏进外套口袋里。
h老师将几张纸翻了一下,cH0U出其中一张,推到她面前。
「这是华大语言学院刚送来的正式录取通知。他们的系主任还特别来信,希望你能再考虑。」
「你是华大少数几个拿到双重资格的新生,连校长室都在讨论。你知道的,那可是……全国唯一跟欧盟翻译组有合作的学院,往年毕业生几乎都被国际组织预聘。你申请时选的是高阶口笔译组吧?他们说愿意帮你保留名额到最後一天。」
宋雨霏没说话,眼神落在桌面那行JiNg致印刷的字T上──
「华大语言学院?口笔译专修组?正式录取」
h老师没有催促,只静静等着。
过了很久,宋雨霏才开口。
她没有抬头,只说了三个字:「公费生。」
空气像是被什麽冻住了。
h老师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压得更低:「南大……以你的成绩,确实能领到最高级别的补助。」
她停了一下:「虽然南大在师范T系算得上是第一志愿,可……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对我来说,没有。」宋雨霏终於抬眼。
「四年全额奖学金、免学杂费、免住宿费,还有生活补助。毕业之後如果顺利考上教师执照,南大会直接分发任职,不用卡在实习与就业的空窗期里……这些条件,不只是优惠,是救命。」
「如果我去华大,一年学费加生活费至少三十万。连书本、实习、住校的开支,都是我现在没办法承担的。我……甚至不知道NN身T能不能撑过我毕业之前那场翻译认证考。」
h老师抿了抿唇。
「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之後慢慢还——」
「那是之後。」她打断她。
「我不能赌我的之後。」
屋里沉了一会儿,只剩列印机还在传送其他学生的资料,嘀嘀作响。
h老师摘下眼镜,用手指r0u了r0u鼻梁。过了几秒,她低声说:「老师懂了。」
宋雨霏低头,缓缓把桌上的那张通知书推了回去:「对不起,让老师失望了。」
夜sE悄无声息地笼住整座城市。
霓虹灯远远亮着,但巷弄里的路灯时亮时暗,宋雨霏提着从中餐馆打包下的晚餐,走得有些急。
晚间的兼职结束得b预期晚了一些,现在,已经过了九点。
她走的是熟悉的路。过三个红绿灯再拐一个小巷,就能通往她家那条红砖墙巷口的小楼梯。这条动线她几乎每天都走,熟到闭着眼都能回家。
但今晚不一样。
她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也许是转过那间废弃文具店後,也许是经过那盏闪烁的旧路灯时——她忽然觉得,身後有什麽东西,一直在跟着她。
她不敢回头,只觉得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啪、啪、啪。
节奏不快,却紧贴着她的脚步。
她下意识地加快步伐,改变原先的路线,拐进反方向的巷子。
那是通往夜市的方向——人多、灯亮、吵杂。
她一路快步前行,几乎小跑,指尖SiSi抓着口袋里那把工作用的小剪刀。虽然早已钝了,却是她此刻唯一能防身的东西。
正当她即将冲出巷口时,身後的脚步声也陡然加快。就在这时——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她前方冲来,喊住她:
「宋同学!」
她猛地一顿,剪刀几乎从指缝滑落。
眼前的男人穿着深sE夹克,大口喘着气,看样子是刚跑了一段路才追上她。
他没靠得太近,只是双手举起,语气急切又带着歉意:「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没想到会吓到你……」
宋雨霏愣了一下,视线与他交错。
那张脸……有些陌生,但又像在哪里见过。
她眨了眨眼,後退一步,仍没开口。
男人见她戒备未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却在递出来之前,又停住了动作。
他改用一种较温和的语气道:
「我是……江以辰家的司机,李叔。你还记得我吗?之前有几次接送,他让我来校门口接人……那时你应该看过我几次。」
宋雨霏怔了一下。
记忆慢慢浮出水面——确实有次,江以辰曾让她「顺道搭车」回市区,那辆低调却保养得极好的黑车里,那顶明显上了年纪的灰sE帽子和眼前的如出一辙。
她点了点头,神情依旧防备:「我记得你……李叔。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有件事,我……想和你聊聊。」
「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只是……真的很需要跟你谈一谈。」
宋雨霏沉默了片刻,目光仍停在他脸上。
她不觉得对方有恶意,但这个时间、这样的场景,让她无法轻易点头。
「……等一下。」
「可以借我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回家。」
「当然,当然可以。」
他连忙把手机从外套里掏出来,解锁後递给她。
她後退半步,避开身前那点距离,接过手机,按下家里的号码。响了好几声,那头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
「NN,是我,我晚点才回家,有点事……会去附近的咖啡店坐一下。你别担心,好吗?」
「好好好,小心一点。」话筒那端的声音带着一点刚被吵醒的迷糊。
「我晚点再打给你。」
咖啡厅位在转角,门口挂着昏h的吊灯,灯罩上积了一层淡淡的灰。
里头没几个客人,柜台後的店员正趴在桌上滑手机。店里播着老旧的爵士乐,旋律缓慢而黏腻。
「宋同学,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麽我突然会出现在你面前,还说想见你……」
李叔攥着那杯已经变温的美式,双手交握,指节泛白。
「……那篇论坛上的文章,宋同学……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
「当初……是少爷吩咐我去安排几个人,说要……让一些声音出来,但不能追溯到他,也不能……太难看。」
他垂下头,不敢看她的反应,只低声继续说:「他没交代细节,只说要做得乾净一点,快一点……在江家,我们是不能问理由的,命令下来,只要执行就是了。」
宋雨霏怔住,喉头像被灌满了碎冰,冷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猛然站起,椅脚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引得周围客人都看了过来。
李叔见状,立即慌了,「我不是想吓你……对不起,我只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我也在偷偷查你……你是好孩子,家里那样,却还每天打工、准备考试……我真的不知道,为什麽他要这样对你。」
「我真的不知道他怎麽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从小看他长大……他对你,是认真的……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变得……一点一点偏了……」
宋雨霏颤着手,拢紧外套领口,嘴唇抖得厉害,一直张着口却发不出声。
原来那场孤立、那场无人声援的误解,不是来自偶然的流言——而是,有人亲手设下的陷阱。
那个曾站在她面前,笑得温和、举止得T的人,竟是制造这一切的C盘者。
她忽然觉得好冷,冷得从心口往四肢渗开。
「宋同学……」
李叔从外套内袋拿出一张长形信封,小心翼翼地推到她面前。
「这是……太太要我转交的。她说……这些事让你受委屈了,这是一点补偿……」
信封没有封Si,露出里头淡淡一角——是一张银行支票,银sE压纹的纸张、细致的编码线,是宋雨霏从未触碰过的世界。
「她希望你能T谅一点,别再计较了,也……别再接近少爷了。以辰……这阵子情绪不太稳定,家里已经决定,近期就会安排他出国读大学……可能,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桐北了。」
说得很轻,彷佛这不过是某个豪门世家例行的善後。
宋雨霏冷冷地盯着那张支票。
白净、高贵、陌生,却锋利的把过去无数深夜的孤独与眼泪,切割成价码。
喉头发紧,x口一阵阵胀痛。
下一秒,她忽然扬起手,把那张支票从桌面挥下,狠狠摔在地上。
她整个人颤抖着,抬脚,狠狠地——一脚又一脚地踩上去。
然後,泪水像决堤一样,一颗一颗,砸在那张粉碎的支票上。
她终於开口,声音带着刺耳的哽咽,沙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
「我永远不会接受你们的道歉……」
她抬起脸,眼里早已蓄满泪水,「你们也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她转身就冲出了咖啡厅。
没有回头。
只留下一杯完全没动过的热可可,在桌上冒着最後一丝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