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房门被推开的时候,苏瑜睁着死鱼眼看着房顶发呆。

    他的脑袋里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比如这是一个虫族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雄虫和雌虫。

    好在这里的虫并不会一言不合就现原形,就算在那段漫长的记忆里,身边的虫都是以人形生活的,甚至他这具身体还在兢兢业业地中考,高考,甚至他的父亲时不时会对他念叨:“你要考上公务员啊。”

    一下冲淡了苏瑜对这个世界的陌生感,他顺着记忆提取重要信息,这个世界倒是比地球来得简略很多,这片广大的国土统称为星茂帝国,简单粗暴地将四片不同的地貌分为四个自治州,分别叫萨兰利,普罗兰卡……

    苏瑜一辈子不是读书的料,想了两分钟就头疼了,没想到原住民更加简单粗暴,除了高考以外,日常统称这些地方叫东南西北部。

    他目前在的地方就是东部,全称为托利亚,在记忆里与z国无异,顶天算个把科技树点满的未来世界,原主也从没有离开过东部,也不知道其他地方会不会和地球的其他国家一样。

    他还没分清雄虫和雌虫要怎么区别,只知道看上去都是男人,但雌虫多一套女性的器官,雄虫在这个世界上更是稀少的存在,很长一段历史前,为了提高雄虫出生率曾有过近亲繁育的历史,导致现在雄虫拥有不可磨灭的基因缺陷,或多矮小孱弱。

    可雄虫素才是唯一能解决雌虫发情期和繁育的工具,越纯净的雄虫素几乎能牵绊雌虫大脑,由此可以想到雄虫的地位有多么高上,苏瑜在自己胳膊上左闻闻右闻闻,硬是闻不到什么气味。

    但他确实是一只纯净度高过了百分之五十的雄虫,每个月能领到政府的一千块补助金,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感谢过自己的投胎,最起码饿不死。

    只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考上的那一所名校是上不了了,苏瑜初中辍学去打电竞,心里还是对会读书的人有一点敬仰,他有些心疼地摸摸自己,记忆力那位父亲的角色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娶塞恩斯就不用回来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塞恩斯是谁?苏瑜脑子晕晕乎乎,只记得原主翻看过一条新闻,是前夫控告塞恩斯阉割了自己,新闻上写塞恩斯相貌丑陋,五大三粗,更是不知情趣,不知道取悦雄主,因此用钱买了一只纯净度高的雄虫来接盘自己。

    他昨天好像是没娶,苏瑜迷迷糊糊,昨天的记忆是破碎的,他一会穿着婚服,一会坐在夜店里,一会又在出租车上,他手速飞快地打字:“谁要娶那个又老又丑的脏东西,哥们直接跑了,看没有新郎他和谁结婚。”

    然后他跑到夜店,点了最好的亚雌陪酒,其中还包括情色行业,但莫名其妙芯子换成了苏瑜,好好的嫖娼变成了裤子争夺战。

    喝了那杯酒以后,我干了什么?苏瑜翻了个身,若是说之前的记忆是破碎,后面就变成一片黑暗,他只知道今天一早自己赤身裸体从床上醒来,除了嘴肿了以外,其他都看不出异常。

    他很难不往什么人口买卖那种方面想象,但他现在只算半个外星人,走出这个房间他就是个小婴儿,还不如在这里等等把他送进来的人。一听到房门打开,他就一骨碌爬起来,和门口的虫四目相对。

    这是昨天坐在监控室的另一位雌虫,他有一头火红的长发,今天换了一身西装,看上去相当风流倜傥,他走进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容,看见苏瑜那一秒差点以为进错了门。

    “该死!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面前的雄虫白得像雪,和他们这种五大三粗的军雌不同,他的身体更偏向于青年的高挑匀称,看不出肌肉,也没有赘肉,不存在伤疤,光洁如玉,那张无比俊美的脸对着雌虫,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苏瑜尴尬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衣柜,他知道会有浴衣,但原主是个穷光蛋,他是个外星人,没有一种记忆能打开这个柜子。

    他飞速地钻进被子里,只留一个头:“你是谁?”

    “伊威尔。”红发雄虫惊魂未定地走进来,没忍住又看了一眼苏瑜,心想昨天婚礼上见他的时候怎么没有现在看着这么顺眼:“东部第二军中将。”

    虽然是他把苏瑜挑给塞恩斯的,但其实两虫从未见过面,苏瑜想了想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个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苏瑜。”

    他的眼睛看着伊威尔,甚至露出了一个能让虫头晕目眩的笑容,赤裸裸的善意反而让伊威尔觉得狐疑,他和苏瑜握了握手,软了一点语气:“要我帮您找件衣服吗?”

    就算是地位这样高的雌虫,面对只是大学生的雄虫时还是要用敬称。苏瑜单纯觉得这个人好有礼貌,点点头:“谢谢您。”

    伊威尔在衣柜门口跌了个踉跄,他颤抖着手把浴袍递给苏瑜,看着苏瑜歪歪扭扭地穿上,别扭又认真的打结,反而怀疑起昨天记忆里那只粗鄙无礼的雄虫时是幻觉,勉强提出自己的要求:“尊敬的阁下,虽然我们昨天合作不愉快,但军部还是希望您能配合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方将会支付您…一点报酬。”

    伊威尔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支票,苏瑜凑过去看,支票上写着二十万,而伊威尔面露难色,似乎觉得这个数字太小,会让雄虫难以接受。

    “昨晚您和…塞恩斯上将进行了性行为,而在此之前你们已经是合法伴侣。”伊威尔说,“如果性关系没成立,您还可以脱身,但既然您做了,我们还是希望您能配合。”

    莫名其妙睡了人,还能得钱!

    苏瑜大吃一惊,伊威尔脸上不只是泛着金光,现在更是佛光闪耀,他声音都在颤抖:“做…做什么?”

    伊威尔没看见苏瑜找茬,不适应地皱了皱眉:“两点之后有个新闻发布会,我们需要您和塞恩斯上将能在镜头面前扮演一对关系良好的伴侣。”

    “我需要做什么吗?”苏瑜也是头一次结婚,只觉得稀里糊涂。

    “什么都不需要。”伊威尔说,“你只需站在上将旁边就行。”

    苏瑜几乎一整年都被战队当一个招商的靶子,美丽的脸就是招揽品牌的活招牌。如今苏瑜本来对莫名其妙结婚有十分抗拒,一听到只需要扮演恩爱夫夫之后,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

    伊威尔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做一个衬托塞恩斯的花瓶,顺便卖卖腐吗。苏瑜一下有了找到老本行的轻松感,总算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一种归宿感,他非常乐观地笑了出来,给谁洗脚不是洗,在哪看饮水机不是看,起码这个钱多事少。

    这个世界科技哪怕发展的如此之快,大部分虫的思想还是相当保守,在外人看来,在镜头面前承认接盘一个把前夫打伤,进过监狱的二婚军雌这件事,几乎是把所有负面buff点满的操作,苏瑜却偏偏还笑得出来,看上去倒是离疯不远了。

    这坚守虽然对塞恩斯声誉至关重要,但伊威尔也不希望好友以后人生和疯子捆绑在一起,眼里流出几分动摇神色:“您…还好吗?”

    “没事的中将大人。”苏瑜生怕伊威尔把钱收回去,回答得无比快速,“我已经想明白了,前些天都是我鬼迷心窍不懂事,上将如此成熟稳重的雌虫能够看上我,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他已经无家可归了,不管结婚还是卖身,有钱不赚王八蛋。

    伊威尔皱了皱眉,似乎是怕他再一次逃婚,拉他们的面子:“上将与你可是二婚…”

    “这多好啊,会疼人!”苏瑜笑得眯起了眼。

    “他可是把雄虫打进医院,坐过牢的。”伊威尔看上去和他犟上了,反倒像不想他结婚的,苏瑜马上接话:“没事,这不是社会经验丰富吗?”

    伊威尔无话可说。

    最后,他给这个变幻莫测,难缠的雄虫递上了一张照片,苏瑜爸爸当时强迫苏瑜娶塞恩斯的时候连照片都不敢给他看,可这样都让他受不了逃婚了,苏瑜眼睛扫了一眼,快到让伊威尔觉得他压根没看清,就嗲着声音双手合拢:“好man好性感,我好喜欢。”

    苏瑜的声音本来很好听,这样夹起来反而有点引人不适的谄媚感,伊威尔听出一身鸡皮疙瘩,只好冷着脸站起来:“今天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你最好管住你那双腿。”

    “一而再再而三戏耍第一军,就算是雄虫我也会打断你的腿的。”

    伊威尔这么说,本想着应该能威慑到雄虫,可没想到苏瑜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叠支票,见到他看过来,马上换上一副热烈的笑脸:“有什么指示?下午需要我发言吗?有没有发言稿?我保证能背的一个字都错不了。”

    伊威尔看都懒得看他,上下凉凉地扫他一眼:“你管好自己的三条腿就行。”

    “好嘞老板!”苏瑜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甚至殷勤地站起来:“要我送您到门口吗?”

    伊威尔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狠狠抽了一口气:“不用。”

    苏瑜急匆匆地坐到了酒店自带的电脑前,跟着记忆打开,查了一下关于昨天的新闻,大部分都提到他逃婚,塞恩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道是军部施压还是他在其中分量其实太无足轻重,并没有一家报纸提及他后面去了哪。

    这就好办了。苏瑜想,要是真看到自己去嫖娼,他有一百个脸皮都不敢往摄像机底下站。

    他刚放下心,然后就被几只冲进来的雄虫化妆师吓了一跳。

    “苏瑜阁下,我们是来为您上妆的。”几个化妆师看见他的脸,表情一下惊讶又高兴,他们简单给苏瑜打了个底,捧着他的脸啧啧称奇:“真是神的造物!多上一笔颜色都是对这五官的亵渎!”

    苏瑜尴尬得脚趾扣地,心想那些化妆师还不是每天照样化,把他画得一眼皮都黑乎乎,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个地方的人说话也太夸张了点。

    因为他压根不怎么化妆,本来着急的时间一下就变得宽松休闲了起来,他换好和打歌服一样的白色西装,带上了一捧不伦不类的头纱,甚至还和造型师讨价还价去掉两朵装饰的白花。

    明明是表演关系,当苏瑜被簇拥着去找塞恩斯的时候,心里还是涌起了几分奇怪的感觉,塞恩斯刚从军部赶过来,还穿着军装,站在黑暗的走廊里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气场压得人压根抬不起头。

    苏瑜是个怂得不能再怂的普通人,装不出宠辱不惊的逼,被带到塞恩斯身边也只敢用余光去偷偷撇他,等他眼球都快脱框而出了,他终于看清了塞恩斯的脸。

    那其实是一张俊美又野性的脸,右眼处一刀泛白的刀疤穿过眉睫,是网上调侃的给美貌加分的伤。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比例好得让人发指,肩宽腰细腿长,胸肌大的好像能把军服撑破,当之无愧的名模身材。不论怎么看都和丑陋毫不沾边。

    他甚至比一米八的苏瑜还要高一个头,苏瑜说什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网上和自己风评相差那么大。这算什么癞蛤蟆,苏瑜感觉自己站在他旁边,就像一只矮墩墩的萝卜,头一次因为自己一米八七的身高感到了不自在,这明明是只天鹅。

    出于营业关系,他想要装模作样挽一下塞恩斯的手,刚伸手,军雌就不解风情地向前快步走去,看他傻站在原地,不甚高兴地问他:“走到这一步又想逃了?你现在只要敢走出这个门,我就会卸掉你的腿。”

    不解风情的混蛋。苏瑜没见过这样的卖腐对象,只好小步快跑跟上雌虫的步伐,他一张脸尴尬得发红,表情却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像一只气鼓鼓的气球,塞恩斯看在眼里,却不想说什么。

    他站在台前整理自己的发言稿,看到雄虫被助理带到该站的位置,冷冷地提醒道:“你要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到底,他还是怕苏瑜像昨天逃婚那样不负责任在台上乱说话,苏瑜微微一笑,很官方很客气地抿住了嘴唇。

    他自从开始拍广告就不让在镜头面前说自己想说的话了。

    他们对视间,媒体慢慢地进场了,其实塞恩斯大可不必担心自己,苏瑜一边站着当雕塑一边在心里翻白眼,他就是因为读不来书才去打得电竞,他们说得那些场面话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听不懂。

    他一边在心里哈欠连天地站着,一边听塞恩斯沉着冷静地用官话应对各种各样的问题,前半场还算正常,塞恩斯只是回复自己的婚讯和第一军未来展望,到后半场娱乐媒体提问时,就明显尖酸刻薄许多。

    “上将大人,我有一个提问,您与夫人站位如此疏远,强抢传闻是否属实?”

    苏瑜一下吓醒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塞恩斯,不知道这个时候要不要站得近一些,被一个眼神制止了。塞恩斯长吸一口气:“历代将领公布婚询时都是这个站位,是官方早订好定好的礼仪距离,我与苏瑜是自由恋爱,自由婚姻,请不要胡言乱语。”

    媒体却并不买账:“请问上将大人,请问您自己是离异雌虫,前夫还在医院里,您此刻选择与夫人结婚,是真的相配和合适的选择吗?”

    “据我们调查夫人仍是大学学生,真的不构成逼迫吗?”

    “夫人昨日出逃,您有想过存在自己年老色衰的原因吗?”

    塞恩斯眉头紧皱,伊威尔上台前再三嘱咐的冷静客观一瞬间也差点想抛在脑后,他统共结婚两次,每一次都尊严扫地,他深吸一口气,按背好的演讲稿开口:“请……”

    旁边一只白皙地手,取过了话筒:“是我的问题。”

    所有人都看向站在一旁沉默的雄虫,他卓越的美貌一披露在镜头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这样重要的发布会是轮不到平民发言的,所以大家都默认他是受委屈被强抢吃饭都上不了桌的那一方,苏瑜对着镜头营业地微笑了一下,本来直播下滚动缓慢的弹幕一下以光速飞增。

    苏瑜是一个很有职业精神的打工人,看到甲方被如此为难,自然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忙分忧,他心说卖腐就像喝水一样简单,抓住雌虫低垂在身边的手,一把甩到自己的腰上,一抬头眼神诚恳:“是我对上将大人一见钟情的。”

    “我一想到自己要迎娶这样威武霸气,雄壮有力的男…雌虫,我的心就像小鹿一样,砰砰乱撞。”苏瑜戏瘾大发,柔弱地靠进塞恩斯怀里,白皙的脸上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表情,“我自知自己配不上这样完美的雌虫,我内心充满了自卑,因为害怕他看见这样普通,这样不完美的我,我就和我心里的小鹿一起,不小心跑了出去。”

    他说着说着,还用自己的头纱装模作样抹掉自己的眼泪:“可是大人找到了我,开导了我,他是这么好的人…虫,你们不要这样说他。”

    别管塞恩斯还是伊威尔,就连苏瑜自己都要被自己恶心吐了,他表面上娇弱无助地趴在塞恩斯的胸膛,眼里泪光婆娑,看上去真是一只一心爱着塞恩斯的金丝雀。

    伊威尔坐在台下,心情一瞬间很复杂,任谁也想不到上面那只雄虫昨晚还是宁死不屈的贞洁烈虫,早上才看过上将照片,下午就好像暗恋了上将八百年,说是精神分裂也不为过。

    塞恩斯低头看了苏瑜一眼,搂住他腰的手倒没有松开,苏瑜慌乱地低头,用手抵住抿起的唇。

    看起来还真是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

    苏瑜这么一闹,倒没有虫开贴揪着塞恩斯是个破鞋或者公交车这么闹了,人喜欢看drama狗血的剧情,虫也不例外,网上虽有几条质疑苏瑜表演痕迹重,逻辑不正常的帖子,但马上被另一种更极端的覆盖。

    “塞恩斯看苏瑜那一眼,有没有人觉得好宠啊!”

    “我哭死,明明看上去胆子那么小,还是鼓起勇气在不能说话的场合帮塞恩斯说话,这不是真的什么是真的,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小娇虫握着塞恩斯的手搂住自己的,心里听到上将不爱自己肯定难过死了,怎么忍心这么伤害他的啊!”

    “人家抱得都那么紧,你看哪个在这个频道结婚的有这么亲的,我看他们一开始站得远纯粹是怕忍不住,再抱两分钟我都怕他们doi三百回合。”

    苏瑜抱了两分钟,不仅手麻了,脸也被塞恩斯的胸肌硌麻了,他偷偷抬起脸,找到了坐在前排的伊威尔,见伊威尔点头,就慢吞吞地爬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回到一边,双目放空地当自己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