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拿着画,又是忐忑,又是担忧,他害怕程峰那张被人单独拿出来与自己画的对比,更担忧老师发现另一种他找人代画的,其实明眼人都能发现两张无论风格、画技相差甚远,但他还是特别忐忑,所以他把那俩手抄报分开塞进画堆里,然后心虚地从学委疑惑的目光中溜走。
当他回到自己座位时,发现程峰孤零零一个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门。路远有些不忍,便拿上水壶,追了上去。
他一把揽着程峰的脖颈,笑嘻嘻道:“跑那么快干嘛,不一起走啊?”
程峰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突然找他,身体一颤,“哦……没,只是看你交作业,就想着我先回去。”
“以后咱俩一起走,你要等我,知道没?”路远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别老是一个人就往前面走,弄得我都找不到你,吓我一跳。”
程峰低下头,在黑暗的光线下,脸颊忽地通红,路远总会给他一种特别意外的惊喜,虽然有点儿突然,但他并不讨厌或者排斥。
两人下了楼,路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程峰就在旁边点点头,时而回复几句,但基本说得很小声,他经常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路远回到宿舍,一进门,就把空调打开,然后往床上躺着,他最期待下晚自习结束一天的时刻,这让他觉得好似卸了全身包袱,能毫无顾虑、舒服地躺在床上。
太爽了。
程峰拍了拍眯着眼睛歇息的路远,“快十点了,去洗漱吧。”
路远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拿自己漱口杯,走去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接水,听着旁边宿舍大喊大叫的笑声,他皱起眉,说道:“你觉不觉得我们宿舍有点儿太安静了?”
程峰洗了把脸,“会吗?”
路远想了想,“你听隔壁多热闹,咱们这太安静了,就有点儿不习惯吧。”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一个宿舍两个人,不用抢浴室,不用跟人聊天,还可以干别的事情。”
路远忽然好奇地问道:“唉,你们北川一中的宿舍也人多吗?”
程峰嘴里塞着牙刷,含糊道:“不多,一个宿舍四人间。”
路远幻想起如果自己在一中住宿的话,会什么样,目光变得亮亮的,眼里透着兴奋,“四人间,那爽死了,刚好一起打牌。”
程峰淡淡地笑了笑,“还行。”
程峰漱了漱口,将水吐了出来,洗干净杯子,“我刷好了,你先刷吧。”说着,不顾路远吃惊的眼神,匆忙地逃离阳台。
路远心想自己有这么可怕吗,怎么程峰跟躲瘟神似的,不过小闷包是这样的了,越是跟他说话,越不搭理人,反正他也没事干,有个人陪他唠嗑也不错。
路远不怕对方内敛,不怕对方冷漠,就怕人家不愿意听他瞎扯淡。他有个极为严重的毛病,就是特别喜欢跟人唠嗑,内谈学校八卦,外谈家庭爹妈,什么都敢往外说。
很多人跟他玩之后,没几天就躲着他了,一是嫌他烦,二是觉得他没有边界感,所以路远一直苦于没什么人愿意听他唠嗑。
这次班里来了新同桌,虽然脾性冷漠一些,但好像不太排斥他的骚扰,路远别提有多惊喜,因此路远老缠着程峰,似乎也可以说得明白。
从阳台出来的时候,已经打完预备铃,程峰已经把灯给关上了。
路远摸着黑躺回自己的小床,“喂,程峰你明天能不能叫我起床。”
沉默几秒,果然另一边传来一道又轻又冷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几点?”
“你几点起,我就几点起。”
“六点二十可以吗?”
“可以,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饭堂吃早餐,别自己一个人跑了,我自己吃怪尴尬的。”
“好。”
第二天早上,程峰果然把路远叫醒了,他俩一下楼就碰见了吴豪宿舍的人,路远觉得既然刚好碰巧遇见,不如一块吃饭。
程峰听后,却道:“你们一起吃吧,我就不跟着了。”
路远不能理解,“为什么,不是说好一块的吗?”
程峰撇开视线,没有回答。
吴豪凑合道:“哎呀,都一个班的,一起吧一起吧,关系别搞这么生疏。”
几人一块排队打早餐,程峰挨着路远旁边坐,听着吴豪跟路远聊天。其实路远不是很想和吴豪聊这么久,毕竟人家舍友还在那,总感觉不是一个宿舍的,有点排斥人家那味儿。
再者,撇下程峰一人吃饭,真的蛮尴尬的。虽然程峰始终一句话也不说,路远心里其实挺对不起他的。
路远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就没说话了,突然程峰端着餐盘站了起来,“你们先吃吧,我回教室了。”
路远心一惊,“别啊,我跟你一起。”说着,他对一脸懵逼的吴豪说,“不聊了不聊了啊,下次再聚。”
接着,他赶忙跟上程峰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不是,你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你。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路远刚倒完厨艺垃圾,一转头,程峰又不见人影了,可把他愁的。
对上路远急切的表情,程峰依旧很淡然,但语气明显比昨天冷厉了几分,“我没事。”
“没事?那你走那么快干嘛,说好的等我一起走呢。”
“我没有答应过你一起走。”
“好好好,没答应就没答应。”见程峰似乎不高兴,路远不敢再吱声。
他清楚刚刚一大群人都是自己认识的,对于刚入六中的程峰极其不好,有刻意鼓励的成分,可他不是故意的,哪知道吴豪那张小嘴那么能叭,让他没空闲时间来搭理程峰。总而言之,这次确实是他的错。
路远不知道怎么跟一个闹了矛盾的内敛的人说话,毕竟两人之间宛如隔着一条河,互不相冲,他想了想,从自己零食袋里拿了一条士力架,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吃不吃士力架?”
程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意思是拒绝了他的好意。路远一咬牙,直接把士力架塞他手里,“给你的。”
程峰还给他,“谢谢,我不吃。”
路远又以为他故作矜持,又把士力架放他桌面,“吃吧。”
“我不吃太甜的。”程峰再一次还了回去。
这下路远看出来,程峰真不想要这巧克力,也就没劝了,讪讪道:“那个,饭堂那件事你还生气吗?”
程峰感觉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生气。”
路远坚持道:“你刚才在饭堂那表情就是生气了。”
程峰犹豫一会儿,才道,“嗯,有点生气。”
“我下次一定不丢下你一个,把这士力架收着吧啊。”路远给他士力架,见他还是不收,就又道,“不收我就当你还在生气。”
程峰皱起眉,最后还是默默地收了,路远那片愁破天的乌云终于迎来了太阳。
接下来那几节课,路远一觉也没睡,特精神,他觉得程峰原谅他了,他又可以跟他成为朋友,心里乐得不行。
跑操的时候,吴豪看他的眼神特别不对劲,他隐隐觉得好像有话对他讲,结果问的是怎么跟程峰走那么近,程峰从哪过来,成绩怎么样。
这些东西他上哪知道去,他昨天才听到个北川一中,就什么也没说,吴豪看他眼神更不对了,似乎一定要问出个什么东西来。
路远只好说程峰比较不好说话,没瞧出来东西,随便敷衍两句就打发了吴豪。
别看吴豪随便一问没啥事,其实里边大部分人精着呢,如果路远今天这么一说,明天保准程峰的个人信息传遍整个级,甚至过一周高三也知晓一二。
下午是随堂开学考,考六科,所以中午好多人带自己的洗澡盆,找路远借宿舍洗澡。气得路远在门口喊话不让进,就差没拿麦了。
路远也想让他们进来洗澡,但来了一个,一定还会来第二个第三个,而且不让他们其中一个来的话,还会被说小话,说怎么给这人不给那人的,索性他选择全部不让进。
他和程峰的关系还没好呢,让他们过来,岂不是想让他一辈子都不能修复两人的关系?这怎么能够,路远绝不能放任这种想法发生。
果不其然,他下午就听到吴豪跟他抱怨宿舍人太多,抢不到洗澡位,他开始庆幸自己中午做的决定是对的。
真到了开学考,路远才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脑子,尤其是考地理的时候,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懂,合起来就像天书一样无法理解,选择题全选C,大题抄题目有多少抄多少。化学的数键位把他闹破防了,数学只会写个解,轮到物理更崩溃了,他想象不出小车是怎么动的。
最令他讨喜的是语文,他最喜欢看语文卷子上的小故事,写激情愤慨的套路小作文。
总之,路远的开学考过得极为败北,他似乎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一考完试,他没有跟人对答案,而是像躲瘟神似的,恨不得把卷子往抽屉上塞,见一次心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