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学南城下【重写版】 > 第二章 冤家路窄
    路远开门实在太突然,程峰压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就这样举着衣叉,与新室友见面。

    “你……”两人同时开口。

    门外呼呼灌热气,程峰皱起眉:“怎么不关门。”

    路远看见程峰那条深蓝校裤换成大裤衩,有点尴尬,当程峰朝他走来时,竟然感觉一丝滑稽,他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程峰察觉到路远的笑点,看了看自己的裤子,眼眸闪过一丝慌张,“你笑什么,不许笑!”

    程峰穿的大裤衩是原来学校的校裤,绿中带点大红,像极了圣诞节挂彩灯的圣诞树,路远看到的第一眼,就没忍住笑声,“这校裤谁设计的,你们校长真没得罪人么?头一次见着这么逗的裤子。”

    程峰的眼神有些闪躲,“不知道,一直是这样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分钟前。”

    五分钟前?他从宿管屋子出来也不过一分钟,那宿管还说只有他一个人,路远有些生气地说:“宿管还说就我一个。”

    程峰道:“我是级长那边登记的,所以这间宿舍本来就没有人,宿管记错也是正常的。你要是介意的话,找隔壁宿舍的换一个。”这话听起来闷闷的又酸酸的。

    “我当然不介意。”说着,路远想起新舍友就要给点东西,他从背包里翻出那盒昨天买的巧克力,丢给程峰,“喏给你,见面礼。”

    程峰顿住了,神情闪过一丝错愕,“给我?”

    “对,给你的,我昨天想着要给新舍友买点见面礼,就去超市买了一盒巧克力打算分了,没想到就你一个,那全送你了。”

    程峰吞吞吐吐地把巧克力放桶里,“太多了,你吃吧,不用给我。”

    路远当他不好意思,抬手回拒,“别啊,就是送你的,我不吃甜食,你拿着怎么都好,该送人送人该干嘛干嘛,放我手里多闹事。”

    “喔,那谢谢。先进来,空调开着。”程峰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收了,放他那张床上。

    路远注意到他那张床,“你那床……铺好了?”

    床很简洁,就枕头被褥,蚊帐方方正正挂在铁架上,如果这放在女寝或许很正常,但这是男寝,一个宿舍凑齐一个人会搞这个,非常之不容易。

    程峰淡道:“嗯。”

    路远惊讶道:“什么时候铺的,怎么这么快?”

    “昨天过来的时候铺的。”

    “那你帮帮我呗,我还没住过宿,这学期第一回住。”

    程峰纠结着,“我也弄不好。”

    “没事儿,不然这宿舍就我俩,除了你没人能帮忙了。”路远恨不得把被啊蚊帐啊全给程峰弄,一是他不会搞,二是懒得弄。他是一个愿意在旁边当助手,但是不愿意去学习的人,只要别人能帮忙弄好,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程峰为难道:“那行吧……”

    果然,程峰手脚麻利地很快帮他把蚊帐挂好,然后呆呆站在那,“挂好了。”

    路远摸了摸蚊帐,惊叹道:“卧槽厉害啊你,你跟谁学的,你妈吗?我以前换被子换蚊帐什么的,都我妈帮我做的,她教了我好多次,我一次都没学会。”

    程峰神色很淡,看不出表情,“嗯,我妈没空帮我的时候,自学的。”

    “唉,还没问你,你之前在哪读书?”

    “北川,一中。”

    “北川一中?”那个曾经让路远羡慕不已的北川一中?他中考的时候,听他哥们八卦,说北川有个中学可以带手机,教育局特批的,现在居然见到一中学生本人了,这缘分巧的。

    程峰点了点头,“对。”

    路远一脸震惊,“那你成绩不错吧,我听说那学校一年能出好几个650。”

    程峰似乎习以为常,语气特别平常地笑了笑:“一般般吧,他们那些考六七百的都是尖子班,我算不上。”

    路远甚为理解,毕竟去哪里都有牛人,即使去了一中,也不真一定是最厉害那个,“你怎么跑来我们这儿读啦?六中可只是区重点,比你那学校差多了吧?”

    程峰略带哀伤:“我妈工作调动,退学了。没事,反正去哪不是读,能学到东西就行。”

    路远不知道说什么好,无意间戳人家伤疤,也太尴尬了,干嘛哪壶不提提哪壶,他只得说几句客套的话,逃避这局面。

    程峰似乎也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他讪讪地走去自己的床,拿了一本蓝色的书看。

    早上上课也累了,路远向后倒去,酸涩和疲惫涌上眼眶,他盯着白茫茫的蚊帐看,听着沙沙沙翻书的声音,越来越感觉眼皮沉重发干,特别困,眨着眨着眼睛,慢慢闭上眼陷入梦乡。

    随着铃声响起,路远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刚穿鞋的程峰下楼,就往教学楼赶。

    他们到课室的时候,班上人来得差不多了,老师也在讲台上开电脑。

    路远打着哈欠,倚着椅子翘,“好困,我怎么老犯困。”

    程峰在预习化学书,路远盯着他后背看了一会儿,“喂程峰,你中午几点睡的?”

    程峰没有回头,“一点半。”

    路远这一说,又打了好几个哈欠,“靠你不困吗,我感觉我要困死了……”

    “不困。”

    路远佩服地举起大拇指,“你牛,我头一次见中午不困的。以前我走读的时候,全班就我一个没趴下,我当时就很不能理解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困,好像八百年没睡过觉一样,现在我有点体会到了。”

    程峰道:“你少睡点就不困了。”

    路远皱起眉,“不应该多睡吗,少睡怎么不困。”

    “一个人中午只需要睡半个钟,睡得越多越困。”

    路远望天花板,踩着椅子晃了晃,叹气道:“睡得越多怎么会越困呢,睡得越多不是越清醒吗?”

    程峰没回答。

    路远啪的一下椅子落地,凑到程峰身边,看他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好奇道:“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程峰撕拉一声将纸撕掉,然后翻到下一页继续写,看上面的字符好像是一些化学公式。

    路远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他无趣地坐回自己位置听课。高二换了一批上课的老师,下午的课以自我介绍和休闲为主,所以路远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一听到下课铃响了,他就冲出去上厕所,上课了,他就倒在桌子上继续睡。

    这回来到晚自习,他没法再睡觉了,因为他在书包里找作业本的时候,发现作业单上漏了俩手抄报没做。

    其实画手抄报并不难,随手画一下就能交上去,但路远他有强迫症,不允许自己画得稀巴烂就交去级里,所以他面对这两张a3大小的白纸,心里那叫一个忧。

    现在是在学校,不像家里随便用手机电脑搜,他只能依靠脑子构造画面,一张最少得用三小时。

    路远看了程峰一眼,这人悠哉地喝了一口水,看着四周做作业的同学,没有一点要写作业的危机意识。

    路远上前问道:“程峰,你会画手抄报吗?帮我画张呗。”

    程峰咽下一口水,“会,有偿帮。”

    路远眼见有希望,赶紧道:“说个数。”

    “两百。”

    “两百?”

    程峰点了点头。

    路远激动得都快在寂静的五班里飙高音,“卧槽你干嘛不去抢啊,两百?!”

    程峰硬道:“不能少,一定得两百。”

    路远气笑了,“你以为你是徐悲鸿啊,两百你都说得出口,两张不就四百了。我自己画去,不找你了。”

    程峰依然没什么反应地点点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路远特别不爽,这个程峰除了点头低头,基本一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尤其喜欢抱着他那本小笔记本儿写东西。不都说学霸知情达理吗,他怎么看着不像呢。

    路远盯着程峰单薄、笔直的后背看,给人一种懦弱、孤独的感觉,似乎不擅长与人合群。可脸长得又白白嫩嫩,清秀瑞丽,比小网红好看得多。如果程峰戴上假发扮演小姑娘,他邪恶地想了想,估计跟大家闺秀没区别。

    一愣神,路远再看墙上时钟,已经过去一小时了,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发呆一小时,他神经病了吧。

    路远惊恐地摇了摇头,赶紧拿铅笔开始在纸上描边。

    光是描字体的外框,他就用了二十分钟,这下不得不找程峰帮忙,结果这孙子张口就要二百五。

    路远怒道:“为什么?刚不是说才二百吗,怎么又多加了五十块钱。”

    程峰语气稍稍弱了一些,往后退缩道:“只剩下一小时多一点,需要加上加工费。”

    路远听后,气不打一处,一咬牙,“画,二百五就二百五。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吉利点的数字,这二百五点我的是吧,也太难听了。”

    程峰一怔,小声道:“你要是愿意给我三百,我不介意的。”

    路远感觉自己要气得厥过去,“画,二百五就二百五。”说完,他把其中一张白纸啪地放在程峰桌上。

    程峰伸出一只手,路远不明所以,心觉他太特么烦了,“又怎么了?”

    “铅笔。”

    路远把笔袋也扔他桌子,“自己挑。”

    程峰拿起铅笔,垂头勾勒细长又顺滑的线条,认真地临摹字体的轮廓。周身落寞的气氛被取代,冷厉又执着的感觉顺势而上,似乎整个人目光投进画中。

    程峰不紧不慢地画着,即使画偏一角,他都耐心地拿橡皮擦去,透露着温柔、优雅美感。

    程峰换了另一只黑笔勾线,修长的手指握住笔杆,游刃有余地描绘痕迹,仿佛在雕刻一件珍宝,时而上挑,时而下描,如此冷漠的男人,竟然也有随和的一面。

    晚修结束的前十分钟,程峰终于帮路远完成这幅手抄报。

    路远接过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两百五花的太值了,正中间的五个字威武大气,赤红色的龙栩栩如生,瞳孔凛厉,带来一种危险的攻击性,而龙身的鳞片宛如一片片花瓣,简直像是一副宝贵的工艺品。

    忽然有一瞬间,路远不想把画交上去,而是想私藏充当纪念品。

    路远震惊好一阵,才道:“你专门学过画画?”

    程峰合上彩笔,放进笔袋,拉好拉链才轻轻地递过去,“没有,自己随便画着玩的。”

    “你也太是这个了吧,我的妈呀,这龙怎么画的,牛,你真牛,我路远真心佩服你。”路远被震惊得难以言表,现在任何赞美的词都弱爆了,他又想给他竖大拇指。

    程峰腼腆地笑了笑,但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就好像一片激不起风浪的海域,平平淡淡,将自己困在“自我”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