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流云宗外门坊市。
这里是整个宗门消息最灵通、也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苏弥带着戴了斗笠、一身布衣的沈乾劫,熟门熟路地钻进了一家名为“听风阁”的茶寮。
“哟,这不是苏师弟吗?”
刚一进门,老板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手里的大蒲扇差点拍在苏弥脸上,“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上次李长老还念叨呢,说你要是没把那个炼丹炉炸了,这会儿早该去内门给他当掌事童子了。”
苏弥笑得一脸灿烂,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刚从后山摘的野果,塞进老板娘手里:
“刘姐,您就别揭我短了。我这人就是命硬克财,内门那种风水宝地我无福消受,还是在咱们外门自在。”
老板娘被哄得眉开眼笑:“就你这张嘴甜!今天喝点什么?这位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苏弥身后那个沉默高大的身影上。虽然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这人站在那儿的气度,就像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名剑,即使穿着粗布衣服也掩盖不住那种鹤立鸡群的清贵感。
“这是我表哥,家里遭了难,来投奔我的。”
苏弥面不改色地扯谎,还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了沈乾劫的肩膀——沈乾劫浑身一僵,但很快便放松下来,任由他揽着。
“我表哥是个哑巴,怕生,刘姐您多担待。”
“哑巴呀?真可惜了这副好身板。”老板娘惋惜地摇摇头,转身去沏茶了。
等茶上来了,苏弥并没有急着喝,而是压低了声音,摆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对着隔壁桌几个正在嗑瓜子的八卦弟子说道:
“哎,几位师兄,最近那个沈乾劫的事儿,你们听说了没?”
那几人一听这个名字,立刻来了精神:“听说了啊!那魔头不是练了采补术吗?听说好几个宗门的仙子都遭了毒手……”
“嘘——”
苏弥竖起一根手指,左右看了看,用一种“我有内部消息”的语气,极其笃定地说道:
“那是假的!沈乾劫根本不近女色!”
“啊?不近女色?”几人面面相觑,“那他练什么邪术?”
苏弥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三分惋惜、三分敬佩、四分“磕到了”的复杂情绪:
“什么邪术?他是为了一个男人!”
“据说啊,沈乾劫其实是个情种。他不仅不喜欢女人,甚至有点……恐女。他之所以修为涨得那么快,是为了保护他那个不能修炼的凡人爱人。至于那些采补的谣言,那是因爱生恨的某些女修故意散播出来的!”
“真的假的?!”
众人的八卦之火瞬间被点燃了。这剧情反转可比单纯的“大魔头采花”带感多了。
苏弥趁热打铁,绘声绘色地开始编造沈乾劫如何对那个神秘男子“情根深种”、“把命都给了他”、“谁敢动他男人他就杀谁”的感人狗血故事。
坐在旁边的沈乾劫:“……”
他在斗笠下闭了闭眼,听着苏弥把自己描述成一个“为爱疯魔的痴情种”,手指紧紧捏着茶杯,指节泛白。
羞耻。太羞耻了。
但当他听到苏弥说“那个神秘男子是沈乾劫唯一的软肋”时,他的心跳又可耻地漏了一拍。
唯一的软肋。沈乾劫借着喝茶的动作,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苏弥。
苏弥,你知不知道,有些谎话说多了,是会成真的。
一顿茶喝下来,谣言的种子算是种下了。其实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也就听个乐呵,谣言不就这么传出去了吗?
凭借苏弥在这个坊市极好的人缘和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不出三天,“沈乾劫其实是个断袖情种”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外门。
出了茶寮,两人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苏弥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变成了那个精打细算的债主。
“唉,这公关费也是钱啊。”
苏弥数了数刚才为了打听消息散出去的灵石,心疼得直抽抽,“为了买通那个卖情报的小贩,查你当年在秘境里的行踪,我最后的家底都掏空了。”
他转过身,看着沈乾劫,摊开手掌:
“沈老板,沈大爷。咱们现在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没钱了。”
“没有启动资金,这‘洗白计划’寸步难行。你那个所谓的‘狂热粉丝团’在哪呢?能不能先众筹点?”
沈乾劫看着苏弥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说的那些人……我不知道有没有。”
沈乾劫从怀里掏出一枚造型古朴、成色极佳的墨玉令牌,轻轻放在苏弥那只总是摊开要钱的手心里。
令牌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沈乾劫的体温。
“但这东西,应该够你挥霍一阵子。”
苏弥愣了一下,拿起令牌看了看,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通”字,背后是复杂的灵力纹路。
“这是……”苏弥倒吸一口凉气,“通宝钱庄的至尊令?!”
通宝钱庄,修真界最大的连锁钱庄,认令不认人。持有至尊令者,不仅能调动巨额灵石,还能享受各种顶级VIP服务。
“我这些年,杀了不少妖兽,也探了不少秘境。”
沈乾劫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花销不大,也没什么宗门要供奉。所有的灵石、材料、换来的资源,都存在通宝钱庄里。”
他看着苏弥那双越瞪越大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用这块令牌就能取。密匙是……”
沈乾劫顿了顿,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微微俯下身,凑到苏弥耳边。
苏弥以为他要说什么复杂的咒语,赶紧竖起耳朵。
却感觉到沈乾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种毫无保留的交付:
“密匙是我的生辰八字。”
苏弥:“……”
他瞬间只觉得手里的令牌烫得吓人。
这哪里是启动资金?这分明是沈乾劫的身家性命,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拿命换来的所有积蓄。
“……拿着。”
沈乾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苏弥觉得手心里的那块墨玉令牌烫得吓人,像是揣了个烧红的烙铁。
他虽然爱财如命,但他心里门儿清——钱这东西,只有“交易”来的才花得安心。像这种把二十年拿命换来的全副身家毫无保留地交托,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行为……太沉重了。
沉重得让他这个一直靠梦境洗脑对方的“感情骗子”,都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沈老板……”
苏弥吞了吞口水,手指微微颤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退缩的念头,“这玩笑开大了吧?咱们是合伙人,不是……咳,那什么关系。你把身家性命都给我,就不怕我卷款跑路?或者拿着你的钱去包养小白脸?”
“你不会。”
沈乾劫看着他,那双丹凤眼里的情绪很淡,却又很深。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
这个动作极具压迫感,苏弥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背脊抵上了巷子里冰冷的青石墙。
无路可退。
沈乾劫抬起手,并没有去拿回令牌,而是握住了苏弥那只拿着令牌的手,缓缓收紧,强迫苏弥将那块玉牌死死攥在手心。
“跑?”
沈乾劫轻笑了一声,那笑意没达眼底,他低下头,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苏弥甚至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以及那双瞳孔深处倒映出的、略显慌乱的自己。
沈乾劫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的声线里裹挟着温热的气息,顺着苏弥的耳廓往里钻:“拿着这笔钱,你就是我沈乾劫唯一的……债主。”
疯子。
这绝对是个疯子。
哪有人一边给钱一边威胁人的?
但奇怪的是,苏弥并不觉得反感。相反,他那颗被贫穷压抑了太久的心脏,此刻正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一半是因为即将暴富。
另一半,是因为这个男人此刻散发出的、那种要把命都交给他的、扭曲而厚重的信任。
“行……”
苏弥咬了咬牙,那是赌徒看到了绝世好牌时的狠劲儿。他反手抓住沈乾劫的衣领,把人往下拉了一点,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既然你敢给,老子就敢花!”
“密码呢?”
沈乾劫微微侧头,嘴唇几乎贴上了苏弥的耳垂。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暗巷角落,在这个暧昧丛生的姿势下,他说出了那个开启他全部身家的秘密。
“********”
那是他的生辰。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后皮肤上,苏弥感觉半边身子都酥了。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耳根红得滴血。
“记……记住了。”
苏弥一把推开沈乾劫,像是手里捧着个烫手山芋,慌乱地把那块至尊令揣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还用力拍了拍:
“以后这就是我的命根子!人在钱在!”
沈乾劫看着他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被扯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温和疏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