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响。
顾涟佳他几乎是立刻清了清嗓子，压下那点莫名的紧张，声音尽量平稳地应道：“进。”
门被轻轻推开，慢吞吞地挪了进来，她的视线牢牢盯着自己的脚尖：“顾总好。”
“嗯，坐。”顾涟佳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低垂的头顶。
真的很社恐呢……他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那点雀跃被更强烈的保护欲取代。
不能吓到她，公事公办，只谈工作，但……或许可以隐晦地表达一下欣赏？让她知道她的才华是被看见的、被认可的。
苏城依言坐下，依旧低着头，不安的扣着自己的手指。
他拿起桌上那份打印出来的设计稿，指尖轻轻点了点其中一张活动主界面的概念图：
“苏设计师，这份主界面的概念稿，我看过了。”
苏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可能到来的批评或修改意见。
顾涟佳的视线在稿子上那些充满灵气的线条和色彩上流连，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整体布局的视觉引导做得非常清晰，用户第一眼就能抓住核心信息点。”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画面中央极具张力的角色剪影，“这个构图，很巧妙，冲击力很强。”
他的目光又落到色彩搭配上：“用色很大胆，但整体又很和谐，这种撞色处理，在活动页面上很能吸引眼球，用户吸引力方面考虑得很到位。”
他翻到另一张角色初设稿，上面是几个风格鲜明的活动NPC形象。
“这几个NPC的设计感很足，辨识度很高。”他指着其中一个细节，“细节处理得很用心，风格化很统一，能很好地融入世界观。”
他放下稿子，终于抬眼看向对面依旧低着头的身影：
“总的来说，完成度很高，很有灵气，继续保持。”
说完这几句，顾涟佳的心跳，在胸腔里敲着密集的鼓点。
苏城终于抬起了头，那黑框眼镜后的双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就这？
她脸上那点忐忑不安还没完全褪去，就被一层更大的困惑和茫然覆盖了。
把她特意从工位叫到总裁办公室，就为了……夸她一顿？？
这流程是不是有点过于隆重了？
“顾总，”苏城的小心翼翼地提醒，“您刚才说……要和我沟通新活动的插画细节？”
顾涟佳的心猛地一跳！
糟了！把正事给忘了！这借口找得太不走心，差点穿帮！
他立刻挺直了背脊，脸上那点温和瞬间被严肃取代，速度快得像川剧变脸。
他迅速翻动手边的设计稿，精准地抽出几张风格相对保守方案图，推到苏城面前。
“嗯。”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公事公办的挑剔，“主视觉和角色设定稿整体不错，但，活动面向的是更广泛的用户群体，我们需要在保持风格的同时，适当收敛一些过于个性化的表达。”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张图：“比如这个角色的动态，张力很好，但角度可以再调整一下，避免一些敏感曲线的表达。”又指向另一张：“这个配色，可以参考一些当下的流行色。”
苏城抿紧了唇，刚刚因为那几句夸奖而放松的指尖又蜷缩起来。
她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完美地遮盖住了她眼底瞬间涌起的不爽。
这顾总属实有点左右脑互搏了。
前一秒还在说张力把握得很好，继续保持，下一秒就让她收敛个性化表达……迎合市场？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感觉刚才那几句夸奖都像是社交的客套开场白。
顾涟佳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他顿了顿，他放缓了语气，补充道：“当然，以你的效率，这些修改应该很快就能完成。”
他本意是想表达对她能力的信任，然后，加了一句：“以后早点回家。”
走夜路，安全方面确实引人担心。
然而，这句话落在正处于高度敏感的苏城耳朵里，瞬间就给负面解读了。
苏城的心猛地一沉。
效率？早点回家？
这分明就是在敲打她！在暗示她昨晚“摸鱼”被抓包的事情！
是在警告她工作时间不要做别的事，所以才能“效率高”，才能“早点回家”！
他果然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就是在不动声色地敲打她！
一股羞愤和委屈猛地冲上头顶，她死死地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开口：“谢谢顾总，我知道了，会做好工作的。”
然后她又等了两秒，确认顾涟佳没有话要说，起身礼貌告辞。
顾涟佳的手刚摸到纸巾盒，想提醒她擦擦唇角那点不小心沾上的奶油——苏城却已经干脆利落地起身了。
他只能把话咽回去，僵硬地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顾涟佳的手捏着那张没来得及递出去的纸巾。
……搞砸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抬手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当天晚上，他特意在办公室留到很晚，直到确认美术组那边早已人去灯灭，苏城肯定已经安全到家了，才带着满腹心事离开。
夜里，公寓的大床上，顾涟佳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
必须想办法补救和女神的关系！不能再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只会挑刺的讨厌上司了！
他得让她知道，他非常看好她，非常信任她的能力，之前那些话绝不是敲打！
于是，几天后，一份新的项目组调令发到了苏城手上——她被调入了公司正在全力筹备的S级重点项目，担任核心美术设计之一。
苏城看着邮件，简直晴天霹雳！
她好不容易才和原来项目组的同事混熟，工作节奏也刚刚适应！这个S级项目压力巨大，大佬云集，她一个新人进去……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顾总这到底是看好她，还是想整她？！
更让她窒息的是，顾涟佳似乎觉得这还不够表达关心。他开始时不时地把她叫到办公室，美其名曰“了解重点项目进展”。
“苏设计师，新角色的概念设计进度如何？”
“主场景的氛围稿，有什么难点需要协调资源吗？”
“和程序那边的对接还顺利吗？”
每一次，苏城都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压力，汇报着其实还处于早期阶段的工作。
顾涟佳问得认真，她答得小心翼翼，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公事公办又极其微妙的尴尬氛围。
顾涟佳觉得自己在努力释放善意，表达重视，心里想着：女神，我把最重要的项目交给你了，我真的很信任你！
苏城只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顾总这阴晴不定的态度，加上这突如其来的重用，让她压力山大，神经紧绷到了极限。
在顾涟佳如此贴心地关照了几天后，那个“喂猫吃香菜”账号，终于又更新了。
深夜，顾涟佳几乎是秒点了推送通知。
页面刷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纯白的图片。
顾涟佳一愣，随即坐直了身体，嘴角甚至下意识地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作为追更了“喂猫吃香菜”十几年的骨灰级老粉，他早就精通了各种翻墙技巧和防屏蔽看图方法。
他手指熟练地在屏幕上快速向下滑动，将那张看似空白的图片拖到最底部，然后，手腕一转，将手机屏幕稳稳地倒转过来。
屏幕上的图像瞬间清晰。
顾涟佳脸上的那点笑意，在看到画面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画面冲击力极强，直白露骨得毫无遮掩。
一个男人仰躺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上半身还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被扯开，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
然而下半身却一片狼藉——笔挺的西裤被褪到了脚踝处，双腿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大张着。
那臀峰和大腿内侧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青紫色咬痕和指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而从那男子被迫敞开的隐秘处，还被画了几缕半透明的液体。
整张图弥漫着一种被彻底玩坏了的颓靡气息。
顾涟佳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不是因为这张图本身的内容有多么惊世骇俗——女神在外网连载的漫画里，比这更有冲击力、更重口的画面他也不是没见过。
他真正在意的是画面中那些细节！
那办公室的背景布局，那桌角摆放的模糊摆件，后面的书柜…
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总裁办公室！
而画中那个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男人……
他身上那套西装，无论是颜色款式，还是那被扯歪的领带……他衣柜里都有一摸一样的！
还有脸和发型，怎么会……怎么会与他……如此神似？！
顾涟佳拿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股强烈的震惊羞耻，混着荒谬的悸动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通红。
女神画的……是他？！
【喂猫吃香菜：这种一本正经的上司最好嬷了。】
评论区更是瞬间沸腾：
【女神会吃！！这XP我懂！上司就该狠狠嬷！】
【好涩！我好了！啊啊啊好好嬷！！这隐忍屈辱又爽到的表情！这办公室py！这上位者被拉下神坛的破碎感！绝了！】
【这西装！这办公室！这禁欲气质被撕碎的样子！香菜太太你是懂嬷的！】
【呜呜呜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是太太笔下的办公桌了！】
他是游戏公司的总裁，对市场、对用户、对技术术语了如指掌。
但眼前这些评论里反复出现的“嬷”、“好嬷”、“会嬷”……这些带着强烈圈层属性的词汇，对他而言无异于天书。
他只关注女神笔下的世界本身，从未涉足过围绕作品产生的同人圈和粉丝文化。
那些评论区的狂欢，他向来只是匆匆掠过。
此刻，这个陌生的“嬷”字，却似乎能解释女神为何要画这样一张图。
顾涟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和诡异的悸动，点开了手机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极其郑重地输入：
【好嬷是什么意思？】
页面瞬间刷新，密密麻麻的搜索结果跳了出来。
他点开最上面一个看起来比较权威的链接。
“嬷”，网络用语，尤其在二次元同人文化圈中流行……
顾涟佳皱紧眉头，看得异常专注。
……通常指对某个角色尤其是男性角色抱有强烈的、带有一定“母爱”或“怜爱”性质的占有欲和爱意……
……表现为希望该角色处于被保护、被照顾、甚至是被“欺负”的弱势地位，从中获得满足感……
“好嬷”=这个角色太适合被这样疼爱/掌控/欺负了！
他立刻又点开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同好交流论坛的链接。
里面的解释更加直白和……狂野：
【嬷就是想看他为你露出脆弱的一面！看他被酱酱酿酿！越惨越嬷！越破碎越香！】
【喜欢一个角色，才会想去嬷他！不喜欢谁嬷他啊！嬷就是最伟大的爱！】
“……”
他抬手捂住了眼睛，指缝间露出的耳廓红得滴血。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女神画那张图……是因为觉得他……好嬷？
觉得他这种“一本正经的上司”，最适合被……弄哭？弄坏？看他被……酱酱酿酿？！
羞耻感将他淹没。
女神……对他……有这种想法？
他捂着眼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原来，在女神眼里，他是这样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