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新的活动企划案后，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顾涟佳起身，将杯底早已冷透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羊绒外套，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绿光。
他揉了揉因酸胀的鼻梁，按下电梯下行键，等待的间隙，目光不经意扫过走廊深处，却意外发现美术组办公区还透出一点荧荧的光亮。
他下意识抬腕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一点，顾涟佳微微蹙眉。
是忘了关电脑，还是……真有人加班到这个点？最近项目是紧，但也不至于如此拼命。
出于职责，他脚步一转，朝着那片光亮缓步走去。
越靠近，越能听到细微的鼠标点击声和笔触划过数位板的沙沙声，借着屏幕的光，他看清了伏案的身影。
是苏城，那个新来的美术设计，平时话不多，但交上来的东西很有灵气。
顾涟佳走近几步，本想开口提醒她该下班了，顺便问问是否需要报销车费或者请个宵夜，体现一下公司的人文关怀。
然而，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屏幕时，所有准备好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屏幕上，一个几乎全裸的男性躯体占据了画面中心，肌肉线条被勾勒得极具张力，姿态慵懒又带着一丝危险感的诱惑。
关键部位被一条缠绕的蛇躯巧妙遮挡，引人遐想。
虽然面部表情还只是潦草的线条勾勒，但那迷离的眼神和微张的唇瓣，透出的暧昧气息几乎要冲破屏幕。
这画风……这大胆的构思……绝不是公司任何一款游戏里的角色！
顾涟佳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瞬间出现。
对方是个年轻姑娘，此刻在画这种……内容，贸然出声打断，场面绝对会尴尬到无以复加。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门口阴影处。
站在美术组入口的阴影里，顾涟佳深吸一口气，“啪嗒”一声，按亮了整个办公区的主灯开关。
瞬间，美术组办公室顶棚的LED灯管依次亮起，明亮的光线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正沉浸在创作中的苏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惊得浑身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手指在键盘上划过一道残影，屏幕上的画面瞬间被一张小猫的壁纸取代。
她猛地回头，心脏狂跳，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门口的男人身姿挺拔，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场。
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苏城只觉得一股热气“轰”地冲上头顶，瞬间的社死感让她脸上烧得滚烫，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大脑一片空白，他的位置刚好对着自己的屏幕，刚刚有没有被看见？？
“下班了。”顾涟佳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回家吧。”
苏城僵硬地点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涟佳的目光在她慌乱的脸和电脑桌面之间扫过，停顿了一秒，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了几分深意。
“工作内容，尽量在工作时间完成。”这话说得十分委婉。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向电梯间，深灰色的外套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很快消失在拐角。
直到那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彻底消失，苏城才瘫坐在椅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倒霉死了。”
她低声抱怨着，心脏还在狂跳，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她抓起包，几乎是逃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顾涟佳自然不知道苏城那边有多慌乱。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草草冲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习惯性地想确认一下助理发来的明日行程。
屏幕亮起，一条来自“大眼仔”APP的推送通知却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您的关注人：喂猫吃香菜，更新了一条新动态！】
顾涟佳擦头发的动作猛地顿住，水滴顺着发梢滑落，滴在锁骨上。
喂猫吃香菜！
这个账号，他以为早被她弃用了。
它竟然……更新了？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指尖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那条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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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一张极其眼熟的图片刷新了出来。
一个几乎全裸的男性躯体，姿态慵懒而充满张力，关键部位被一条缠绕的蛇躯巧妙遮挡…
这……这不就是……
顾涟佳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这分明就是几个小时前，他在苏城电脑屏幕上惊鸿一瞥的那张图！连那条蛇缠绕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苏城……喂猫吃香菜……
这两个名字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碰撞、重叠！
那个充满独特魅力的女神……竟然就是……他公司里那个看起来安静到有点社恐的新人美术设计——苏城？！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认知，他像被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
就在他愣神的这几秒钟里，动态下的评论区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被狂热的粉丝留言淹没：
【天呐！！！女神回归！！！我是在做梦吗？？？】
【啊啊啊啊啊有生之年系列！女神女神，你的XX平台账号全清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楼上的别提了，上次那么多太太都被抓了，女神销号跑路的意思还不明显吗？能再看到女神发图，我哭死！】
【这熟悉的画风！这绝美的肉体！这危险的蛇蛇！我死了！女神还是那个女神！】
【这潦草又精准的涩气！是她是她就是她！我的香菜太太啊啊啊！】
看着那些激动到语无伦次的留言，顾涟佳紧抿的唇线终于微微松动，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悄然漫过心间，冲淡了刚才那巨大的震惊。
他抱着手机，整个人向后一倒陷进床里，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少年时期就惊艳了他的画师，断联了那么久，他其实一直很担心，那场席卷网络的风波有没有牵连到她？她是否安全？
如今，在看到这张图的瞬间，担忧终于烟消云散。
她安全，而且，近在咫尺。
他习惯性的点下了那个“赞”。
就在这时，页面顶端忽然刷新了一下提示：【喂猫吃香菜编辑了动态】。
顾涟佳立刻点开。
只见原本只有图片的动态下方，多了一行新添的文字：
【喂猫吃香菜：今天摸鱼时突然灵感大爆发qaq,结果还没画完就差点被发现，吓死我了，只能给大家先看半成品了呜呜。つД｀???】
顾涟佳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一松，手机“啪”地一声砸在了自己脸上，鼻梁一阵酸疼。
那个“吓死我了”的源头……不就是他按下的那盏灯吗？！
顾涟佳盯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苏城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
一股强烈的懊悔和自责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之前的喜悦。
他干嘛要多此一举去开那盏灯？！
他明明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回去了！他明明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直接走掉就好了！
为什么非要手贱去按那个开关？！
他不仅打断了女神的创作灵感，还把她吓了个半死，害得她只能仓促发个半成品出来安抚粉丝……
他一头栽回柔软的枕头里，把脸深深埋了进去，发出一声无比郁闷的哀叹。
“蠢货！”
第二天，顾涟佳照常出现在公司，西装革履，神情是一贯的沉稳冷峻，仿佛昨夜那个抱着手机懊悔到捶床的人从未存在过。
他知道苏城性格里带着社恐属性，昨晚的惊吓恐怕还没完全消退。
他不想再给她任何压力，更不想暴露自己已经知晓她双重身份的秘密。
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公事公办，不动声色地关照。
上午处理完几个重要的会议和文件，他按下内线电话叫来了助理。
“之前美术组是不是提交过一份请款单，申请更换一批数位板和显示器？”顾涟佳翻着手中的文件，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助理立刻点头：“是的顾总，上周提交的。预算部那边审核后觉得目前设备尚能满足需求，而且预算有些紧张，所以暂时驳回了。”
顾涟佳头也没抬，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仿佛在思考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设计是公司的门面担当，尤其是美术设计，工具直接影响效率和产出质量。”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基础设备不能马虎。这笔款，批了。”
助理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好的顾总！我马上去跟预算部沟通，尽快落实！”
“嗯。”顾涟佳淡淡应了一声，合上文件夹，似乎只是处理了件平常的小事。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最近大家赶项目辛苦了。今天下午茶我请，让大家点单吧，想喝什么吃什么，随意点。”
助理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谢谢顾总！大家一定很开心！”
“应该的。”顾涟佳放下咖啡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助理，好像只是顺口一提：“对了，把苏城负责的那部分新活动界面的设计稿，还有角色初设稿，都拿过来给我看看。我……再审核一遍。”
助理不疑有他，立刻应下：“好的顾总，我这就去拿。苏城那边……”
“不用特意通知她。”顾涟佳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拿过来就行，别打扰她工作。”
“明白！”助理利落地转身出去。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很快，助理将一叠厚厚的打印稿和存有电子稿的平板电脑送了进来。
顾涟佳拿起最上面那张打印稿，是苏城负责的活动主界面概念图。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流畅的线条、和谐的色彩搭配、充满巧思的细节设计上，指尖在纸面上缓缓滑过，仿佛能感受到画笔在数位板上划过的轨迹。
他看得异常专注，比审阅任何一份合同都要认真。
这一次，他看的不仅仅是“员工苏城”的工作成果。
他看的，是“喂猫吃香菜”的才华。
“什么？！批预算了？！”美术组办公区里，一个同事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拔高了八度，“我那个破数位板早就该退休了！画线都飘！太好了！顾总万岁！”
这消息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美术组的低气压。
“顾总还请下午茶！大家别客气，随便点！往贵了点！”另一个同事挥舞着手机，兴奋地招呼着。
“好耶！！谢谢顾总！”欢呼声此起彼伏，沉闷的办公室瞬间活了过来。
直到一部手机被热情地塞到低头画画的苏城面前。
“苏城别画啦！点下午茶！顾总请客，机会难得！”
苏城这才像是被惊醒，从“假装认真工作实则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状态里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腼腆和惊讶：“啊？哦哦，谢谢。”
她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在一堆花里胡哨的奶茶和咖啡里，选了一块蛋糕。
等那份带着清甜芒果香气的蛋糕送到她手里时，总裁办公室里，顾涟佳已经将苏城的设计稿反复看了好几遍。
流畅的线条，大胆的用色，充满灵气的构图……每一笔都让他心潮澎湃。
这不仅仅是优秀的设计稿，这是“喂猫吃香菜”的手笔！
就在他的公司里！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与偶像无限接近的兴奋感在他胸腔里乱撞，像只被关久了的雀鸟，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出来。
他站起身，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试图压抑一下过于雀跃的心情，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想见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那个让他仰慕了十几年的“喂猫吃香菜”，此刻真真切切地就在离他几墙之隔的地方。
哪怕只是公事公办地见一面，哪怕只是隔着办公桌说几句工作上的话。
他走到落地窗前，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一丝不苟的领带，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外套，发型也没乱，很好，很专业。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刻意压得平稳：
“叫苏设计师来一下。新活动有几张插图，需要沟通一下细节。”
“是，顾总。”助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另一边，美术组办公区。
苏城习惯性的把美味的区域留在最后一口，她小心地将叉子上那块最大的芒果蛋糕送进嘴里。
就在这幸福的巅峰时刻——
“苏城，顾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新活动的插图要沟通细节。”
“唔——！”
“唔？！”苏城猛地一噎，那块巨大的蛋糕不上不下地卡在嘴里，她拼命往下咽，被噎到翻白眼还在努力保持礼貌：“谢……谢谢，我这就过去！”
终于，最美味的那块蛋糕像块石头一样地坠进了胃里。
她茫然又惊恐的站起来，催头丧气的往办公室走去。
真的好怕办公室，无论是现在的老板办公室，还是小时候的老师办公室……
好烦……
千万别提昨晚的事！千万别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