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有点儿不应该,魏染人还躺在医院,也没有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但回九山镇的路上,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狂舞,不受控的,完全压抑不住。
一股洪荒之力在体内持续膨胀,无处发泄,憋不住了,冲着前面大吼两声。
骑自行车的女人转过头,惊恐地瞪着他。
左翔两眼放光,圈着手指抵在嘴唇上,使劲儿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逆着风一窜而过,扬起一片飞尘。
大冬天骑车其实很冷,出门的时候太着急,手套也没戴,一来一回,两只手冻得通红,僵麻中带着刺痛。
吹了十来分钟的风,体内的狂躁才慢慢平复下去,但深处依然有一团火在跳。
兜里小灵通响了。
左翔放慢车速,一只手握把手,接了起来,“喂!”
“哪儿呢这么吵!”林兵喊,“中午不上溜冰场了?”
“去,”左翔说,“现在就开饭了?”
“这不是没在你家找着你吗!”林兵说,“倒是找着你的猴子猴孙了!昨晚没少弄啊?”
“操!”左翔忍不住笑,“麻烦把猴子猴孙扔一下,对了,你去菜市场帮我买点儿炖汤的东西。”
“炖汤?炖给谁喝啊?”林兵问。
“你别管,不懂就问你妈!喝了能消炎的!”左翔喊。
不等林兵再开口,左翔就把电话挂了,小灵通往兜里一揣,眯起眼,油门拧到了底。
赌场营业时间不稳定,一般客人联系了才营业,不过这几天都是一点左右。
他得赶在营业前把汤煲上。
这么一想还真没时间去溜冰场蹭饭。
“这就不错了,他妈的几点了,上哪儿弄鸡?杀你自己家的啊?”林兵在厨房哐哐剁排骨。
左翔在一旁切冬瓜,“你确定这消炎是吧?”
“我妈说的,我咋知道,她说她刨完肚子就吃这个。”林兵说。
“没准儿下奶的呢。”左翔有点儿担心。
“你他妈……”林兵看了看他,“你到底给谁做吧?”
左翔不说话,揭开锅盖看了一眼,水都烧开了,“你剁完了没。”
“你给谁做的!”林兵质问。
左翔:“……”
寻思迟早瞒不住,左翔盖上锅盖,老实交代了:“魏染。”
“魏染?”林兵挺吃惊的,吃完惊又开始纳闷儿,“你干嘛?”
“什么干嘛?”左翔过去把他推开,自己拿过宰牛刀开始剁排骨。
“你几个意思啊?”林兵站在一旁看着他,“你给他炖什么汤?”
“想炖就炖呗。”左翔说。
“你是想炖还是想上啊?”林兵问。
左翔刀一别,差点儿剁自己手指上,赶紧把左手举起来了。
“说啊!”林兵在他腿上蹬了一脚,“还有收债那事儿,哎,我还说呢,他一直跟胡秉一块儿的,怎么会找你收债?不是,你俩不能是好上了吧?”
“好个毛线!”左翔喊。
妈的哪儿来这么好的事儿,睡一觉魏染就能跟他好上?
他鸡儿有那么香?
“那就好。”林兵松了口气。
好什么好。
左翔剁完排骨,锅盖一揭,拢刀面儿上丢进锅里,接着又放了几片姜进去。
“那你为什么给他炖汤?”林兵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他病了,住院。”左翔说。
“关你什么事儿?”林兵问。
左翔想了想,“我们邻居。”
“忽悠谁呢?”林兵扯了扯嘴角,绕过他,坐到锅洞前面。
出于二十年养成的习惯,下意识看了看火,往里扔了两根木头。
左翔站在大锅前,看着排骨慢慢发白,沸水上滚出油脂。
“你就是看上他了吧?”林兵说。
左翔没说话。
他和林兵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林兵的眼睛。
他绝对不是能给邻居炖汤的人。
“还消炎,”林兵说,“前两天还好好的,消什么炎?让人干裂了啊?”
“关你什么事儿?”左翔不耐烦了。
“哟,”林兵乐了,“平时放不出一个屁,说他你倒挺有脾气。”
左翔看着他。
“你瞪我干什么?他让人干了,你去送汤……”林兵拿了包烟出来,“我也是佩服,我看你是憋疯了,上一回都能上出感情。”
“没感情,就炖个汤而已。”左翔过去拿烟。
“行,那是最好,”林兵取了根烟给他,“你要找个女的我也不说你,你跟他玩儿,让人知道了谁管你邻不邻居,指定笑你,搞不上女人找个男的,丢人么。”
煤气这种昂贵的东西只在爷爷出摊的时候能用。
左翔把煤炉烧了起来,排骨冬瓜一块儿丢砂锅里,装上水,搁煤炉上炖着。
这个点就没有盒饭了,他俩自己做了排骨面吃。
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提醒爷爷帮忙加煤。
两人带上热水袋去溜冰场集合。
何丰的溜冰场在小公园里一块空地上,防护网一围,做几个有弧度的水泥小坡,角标和溜冰鞋一摆就能挣钱了。
这里平时就热闹,九山镇只有这一家溜冰场么,地位和周昆的游戏厅一样高,要是出现第二家,何丰就会过去把场子掀了。
附近几个村的年轻人出来玩儿基本都选这儿,能谈情说爱又花不了几个钱。
最有优势的一点,这帮男的要在别的地方泡妞,撞上他们,妞很漂亮的话,他们可能会上去抢。
但在溜冰场不行。
不能砸何丰招牌。
不过单身小妞调戏一下没什么问题,不硬来就行。
也犯不上硬来。
他们这些人,成群结队的,腿一架,叼着烟,多多少少能攒出一点儿江湖大哥的气质,对部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但应该吸引不到林春芬那样的。
今天左翔一到溜冰场,就看到小巴带着几个人围着俩姑娘。
头一偏,看清脸了。
这不林春芬么。
“我操!”林兵也看清了,没等左翔拦,烟头一摔冲了上去,“你们干嘛呢!”
小巴愣了愣,转过头,看着林兵,少见的没呛声。
几个人都散开了,中间的林春芬正面迎上来,脸上还带着恐慌,却在帮小巴说话:“哥,小巴哥教我滑冰。”
“他妈的要他教啊?”林兵把她拽了过来,“小巴我警告你,离我妹妹远点儿!”
小巴有点儿不爽了,“你他妈什么态度?”
“就这态度!”林兵瞪着他,“怎么着?”
“哎哎哎哎!”何丰坐在摇椅上,出了声儿,“小巴没干什么,就教妹妹滑冰,我看着呢。”
大哥都发话了,林兵只好把火气憋回去,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哥,你抓疼我了……”林春芬小声说。
“以后不许上这边来,”林兵撒了手,“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和老同学来玩一下嘛。”林春芬说。
“不行!”林兵态度很强硬。
“真没劲儿,”小巴伸了个懒腰,往收银台那边过去,“丰哥今天不开工啊?”
“开工,”何丰一撑扶手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小巴你下午还是留这儿,你安排。”
“成。”小巴说。
何丰拎着车钥匙朝他们走过来,看了看林春芬,又看看瞬间警惕的林兵,乐了。
“兵子,”何丰说,“你就这不好。”
“嗯?”林兵看着他。
“不把兄弟当兄弟。”何丰说完朝面包车走了过去。
“操,”林兵小声骂了一句,“妹妹给他上了就真兄弟了。”
左翔看了看他。
余光发现林春芬也在看林兵,眼神里透着思索。
“哎,”左翔马上在林春芬背上拍了一把,“想什么呢。”
林春芬一惊,回头看他。
“我知道你脑子里装什么,”左翔压低声音,“你哥知道指定宰了你。”
林春芬笑笑,“翔子哥你好聪明啊。”
“你俩嘀咕啥呢,我站这么近都听不见?”林兵问。
左翔过去往他肩上一揽,“走了,挣钱去!”
“给我回家啊,听到了没?”林兵回头指了指林春芬。
“知道啦。”林春芬说。
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尽管林兵今天还揣了两本黄色漫画,依然漫长。
根本看不进去么。
满脑子都是魏染。
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背上伤成那样了,躺不了吧,可一直趴着肯定不舒服。
……那个,要是裂了,拉屎不知道疼不疼。
妈的,哪个王八蛋干的,这不有病么,好端端把人折磨成这样,有钱不如去治治脑子!
不是,思念?
怎么就思念上了?
……
左翔的心情就这么随着思维不断跌宕起伏。
直到看到小巴。
心情顿时没跌了,只有起。
下班啦下班啦~
“干嘛呢,”小巴踩在台阶上愣了愣,“冲我乐什么?”
“看到兄弟开心呗,”左翔直接蹦了起来,“下班下班!”
小巴莫名其妙跟着乐了乐。
“傻逼。”林兵说。
“骂谁呢?”小巴看他。
“骂翔子呢,”林兵看向他,“咋了,你要对号入座啊?”
小巴没说话。
“走走走走走!”左翔往林兵背上一推,再拽着他的胳膊往外面一拖,迅速拉着人滚出亭子。
好不容易熬下班了,他可不希望再跟这儿浪费时间。
“今天不吃盒饭了啊?”小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话挺多。
还不带讥讽了。
估计真看上林春芬了,想套近乎。
“不吃。”左翔摆摆手。
“行了你撒手!”林兵甩了甩胳膊。
“有什么好吵的,”左翔撒了手,“又不会真把你妹妹怎么着。”
“非得怎么着吗?”林兵说,“看一眼也不行,他配吗?”
左翔有点儿无语。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林兵在后面喊。
“我排骨要炖烂了。”左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