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来一个线索,是那位还赖着不回家的赛门小弟口中不经意地得知。原来亚伯在山脚下寄了封信,这封信的属名是给他以前的一位大学教授。从亚伯的话中,这位教授对他意义非凡。这位教授正是费里曼博士。
我们告别了小镇,一眨眼,车窗外以不复见小镇景sE,只剩傲然山头矗立。
「你怎麽不说话?」艾莉丝百无聊赖的翻着笔记。
「没什麽。」我说,缓缓才搭道。「你从那里有什麽发现吗?」
「不多。」
「你昨晚……」
「说了梦话。」
今天天气有点Y。艾莉丝说。「你研究过他的内心?」
「他杀了人,也救过人。他是魔、是佛?那根据你手上的资料,你研究透彻了吗?」
「我没有个定论。你说上帝是善是恶呢?」
她话锋一转,接着说。「没错,就算我弄明白了,太yAn也不会从西边升起。但这……这实在太荒唐了!我有追着他不放的理由吗?追了这麽远……为了,为了什麽?」
「伸张正义?」
「正义个大头。杰生,你自己心里b我清楚,我追他不过是因为我得靠这个才能吃下一餐。就算追到,正义会伸张吗?到头来我发现……我没有不得不追到他的理由……人生都这麽荒唐了,为什麽我得跟着这个世界一起发癫呢?」
就在这闷闷不乐下,我们来到了那座城市。再也没有什麽非什麽不可,也没有必须如何如何。看起来,我们还没追到这人就已经失败了。我们心里很清楚,没有意义的地方就不再有目标;失去食慾的猎犬不再奔跑。
「接下来怎麽办?」
「我,我想去看一下城堡。」艾莉丝说。
「城堡?这里一座城堡都没有。」
「不是那个城堡,你听过卡夫卡吗?」
「啊,是那个城堡。」就在前不久,我才听说它被拍成电影。我觉得奇怪,是要多疯狂的导演才会花钱g这种血本无归的生意?
不过今晚的警方可没那个心思看戏。因为费里曼博士家发生了起命案!我们也打消了看戏的念头,赶过去。费里曼博士,这位棋界泰斗在宅中与世长辞,他的脖子有明显的勒痕。费里曼太太过了好久才发现他的老伴魂以归天。
「啊,诅咒那该Si的东西。为什麽?为什麽是他呢?一个正直稳重、多年来诚实、循规蹈矩、孜孜不倦的好学生,竟然做出有如魔鬼般的恐怖事情!」
最讽刺的,我们的亡命之徒还不忘物尽其用,把他先师的Ai车一道开走了。
当她口中说出”他”,我俩背脊一阵发凉。心中扼腕、痛楚难以言表。我们竟然也错信了人,要是我们早来一步,要是我们仍如刚开始所想如此假定,结局就可能不同。
艾莉丝发出一声惊天暴怒。「啊!这个浑蛋!」捶了顿桌子。
这顿暴捶,我明白,是对晦暗难解的宇宙法则的无力感。它悄悄的在我们眼皮底下夺去人命。我们原本有机会,却被眼下暧昧不明蒙蔽了。也就是说,我们间接害Si了一个人。
虽然艾莉丝不再是侦探,但侦探是什麽呢?难道只是後知後觉,可笑又自以为是聪明的审判官吗?不,我认为他得是人生命的保护者,至少得抓住可能得救的机会。如果他没法像个骑士一样挥剑;如果不能保障任何人的X命,那它还能是什麽?还有什麽颜面代表什麽?
再瞎眼的警察也能看出艾莉丝激动的情绪,但艾莉丝竟随口胡诌唬了过去。唯有这个人,她必须亲手绳之以法。於是我们偷偷的租辆车,赶在所有人察觉之前南下追人。
在离开前的正常调查程序中,我们还听到。
据费里曼太太称,费里曼博士年纪大後,换上了阿兹海默症。最後几年已认不清自己是谁。後因为中风,失去行动能力,只能躺在家中,或用一台轮椅,由一位帮佣搀扶才能行动。可费里曼博士;尽管完全丧失意识,只有为数不多几个清楚明晰的时刻,但他还是热衷於下棋,那些东西,纵使老婆孩子给忘了,也依然不会忘记。他柜子里有他珍藏的棋谱和棋具,一个都没漏。
「局长说的对,这个人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等会儿如果一有不对,就开枪击毙他。」
我沉默代表同意了。我们都专注在路面上。夜sE黑暗,在路上开了一个小时,竟无一辆来车。这一路孤零零的,似乎没有尽头。我们追逐着好像是一个永远看不见的光,那车光下一刻貌似就要现身,却迟迟没有出来。我越开越焦急,心头越开越躁,艾莉丝也顾不得形象咬牙抖脚。
直到後来,无垠的黑暗中忽然有光,我们赶紧催促油门,却没想到它竟b我们想像更近;它是静止的,就停在那里。我赶紧煞车,因为前方不是一辆,而是两辆车,霸占了整个车道。可是只有一辆车头损毁。车外站着一个人,他额头在流血,衣服上也浑身是血,但他看到车灯b什麽都还兴奋,直往我们这里挥手。他、没想到C?亚伯是在这个情况下被我们碰上。
艾莉丝气愤难当跳下车,拿枪口抵着他。「这到底是怎麽回事?C?亚伯!你又害Si了一个人!」
亚伯看懂了,他只吓了一跳,可是眼中没有迷惘。他准备好了,而说。「你们要逮捕我可以,可是你们一定要救救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
「是我害了这无辜的人。」亚伯说,这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车开得太快,因为太沮丧,没看清楚。即便这人就这般坦然站在马路中央,敞开双臂迎接来车般,自己也不应该撞到他。
我开着车,艾莉丝心中无b激动。
「为什麽?」艾莉丝压抑着道。「为什麽要杀了费里曼博士?你难道……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没想到,对这件事最沉痛的反倒是这位执行人。「是费里曼博士要我杀了他。」
「什麽?」
「他一直很反对自杀,」亚伯回答,声音渐渐模糊不清。「可是当他再度醒来,他认出是我,便说:你终於来了。
「为什麽你这麽说呢?
「我想起你当时大学的那篇论文,现在看来,还颇有几分道理。
「教授!
「我们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和立场。快点,我时间不多了!我不知道自己下次清楚时是什麽时候,但是你看!
「他要我瞧!抓着我的头颅b着我的眼睛去看。这就是他现在的一切:成天躺在病榻上,靠着食物勉强算苟活,大多数时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严厉地问我:这样的余生还算是生命吗?这样的日子还有尊严吗?上帝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剩下的问题只有:你愿意,为一个快要Si的老人受罪?背负着他愿望的罪恶活着吗?」
「我说我不知道,到了关键时候我犹豫了,不再像当年那样意志坚定,不管怎麽说,杀人是不对的。」
「见我犹疑,他大怒,因为他时间不多。他请求。我不要Si在昏迷中,我已准备好,是时候了,我不想再过着只有屈辱的窝儾生活。该上路了!
「我不确定。
「还有什麽好不确定的?啊,对了!孩子。听着……你以为这是杀人吗?其实不然,你没有……以谁的意志判决谁该Si。这是我自己……深思熟虑的事。你只是要去执行……执行而已。听着……我活够了,没有遗憾,我可以坦然面对我的Si亡。
「不!
「你一定给下手!
「那麽回答我!我道,如果我必须承受这个代价,那我就得问清楚一件事。人生到底有什麽意义?
「他笑着,再也发不出声。他手指着书房周围打转,最後落在一个象棋盒上。不,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杀了他之後我更茫然,一部分是因为亲自让生命在手中逝去的那种震撼与恶心,一部分是因为这难道就是生命最後尽头的意义?所有的一切中会逝去,生命最後都会消亡,我们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在结束的那一刹那只能是失败。那人生岂不只剩下荒谬?
「也许,我应该在我意外杀Si那位亚洲人时就应该放弃抵抗。毕竟他的Si我难责其咎,但当下不跑违反我的直觉,我虽患病,但我不想等Si,还是逃了。因为放弃了一切不就结束了吗?我也许已是个Si刑犯,但我还想抓住什麽,b如几公尺外的一根鞋带。
「所以我救了那位旁徨的少年,虽然真正的理由我也说不上来。所以感觉教授的生命在我手中淡去才会让我如此恐慌。害我失神撞上了这个人。这人也许绝望,也许一心求Si,但我还是不能认同。没错,我不能认同!因为我如果一旦认同了,这个世界没有意义,那麽活着跟马上去Si根本就没有任何差别!我有什麽理由不放弃此生呢?
「可是我抱着他,感觉到他渐渐冰冷发y的四肢,从一个他变成它。渐渐的他被确定了,渐渐地他变得绝对了。我才明白,我不能Si,我必须逃,我的直觉是对的,因为如果我不反抗,不行动,和这具想Si的人有何差别呢?所以我必须动,我必须反抗,我要尽我所能去救这个人,而不是坐以待毙!」
杰生把车开走。救人第一。
「艾莉丝?」
「留下我们两个,我会好好会会他。」
「好吧。你知道怎麽做是对的。」
车声扬长而去。
这里离城市不远,郊区附近常有绿地,天sE灰蒙。
「好了,第一个问题。」艾莉丝锐气b人。「你真的是他吗?C?亚伯?」
「你可以看我的身分证,如假包换……」
她不奈地打断。「我当然看过你的照片,不然我怎麽认出来?可是,你……跟我原先想得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是他,又不像他。他应该……更沉默一点才对,更没有自己的思想,只关注眼前的东西,靠本能活着。没有你这麽……富有情感。」
「你说的的确是我,那个患上病症的我。」他摊了摊手,强调自己是不太一样了。也或许,他是第一次这样看着自己的手,是那麽充实而具T的存在。
「那个亚洲人要怎麽解释?」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那时我头很胀,心情很混乱……」
「唉,让我猜猜。是太yAn的缘故?」
「我想是吧?」
「我就知道!」
艾莉丝叹了口气,把亚伯的笔记递上去。「我想这是你的。」
「你可以留着,那是我很早前写的,现在我不需要它了。」
「我也不需要它。」艾莉丝就把它收起来。她x1了口气,因为还没完。「但为什麽是太yAn?」
亚伯耸耸肩。「我想,是压迫吧?它那麽具T,是唯一,也是绝对,不容质疑?」
艾莉丝心里翻了阵白眼:也许自己永远不会知道。
「所以你现在痊癒了?」
他摇头。这次语气充满笃定。「重要不在於有没有解药,重要的是怎麽和这个病共存。人终究会Si,但在Si之前,我们还可以行动,可以反抗,尽我们所能向命运发出藐视,反抗命运推向我们的荒谬。因为一旦我们停止、一旦我们自杀了,就无非是向命运低头。啊!我的灵魂,不必向往自由,而是要穷尽此生所有的可能X。因为我的领域,是时间!」
说完,东方的日出渐渐升起。
「唉,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麽了啦。」艾莉丝说。「东方的太yAn。」
「不,是南方的太yAn。」他看着南方,好像那里有着一条坚定的路。大概他的想法,也从虚无变得明确。他不由得笑了出来,发自真心的微笑。
「随便你。」
「还有最後一件事,警官。」
「啊?还有啊。」
「我希望,你可不可以放我一马?」
听到这厚颜无耻的请托,艾莉丝真的觉得自己的脑血管快要爆开了。尽管这是她自己拟定好的发展,但由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开口,她疯狂r0u着自己的太yAnx,说出自己想要说,但难以启齿的话。
「好!快滚!别再出车祸啦。」
这个C?亚伯报以一笑。艾莉丝别过头,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又说。「对了,你打算到哪?」
「阿尔及尔。」
「对,当然。」
艾莉丝来到医院。见到我一个人对着棋盘发愁。
她坐下来。「人怎麽样了?」
「Si透了,他成功了。」
她看着棋盘,有些讶异。「你自己一个人下?」
「当然,这可有趣了。你不知道这是我下过最难下的棋,我的每一步都被对方给掌握了。」
「在我看这是天下最无聊的一盘棋。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只是Ai下棋,如此而已。对,没错,我不会在像以前那样日夜颠倒的Ga0,但我会不断不断的下,直到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这有趣。」
我动了一个子,然後说。「亚伯的命运如何?」
「我不知道。」
「怎麽会不知道呢?」
「这个世界也许很疯,但我有枪口抬高一厘米的自由!」
这话隽永的……我只能下个棋好好想一下。「他现在……像个人了吧?」
「嗯,是个有情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