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林清远果然准时出现在安宁王府门口。
他穿着一身便於行动的深sE布衣,与昨日那身厚重的官服相b,更显得身姿挺拔,JiNg神奕奕——如果忽略他那副「我来找碴」的表情的话,倒不失为一名相貌端正的青年才俊。
「王爷,可以出发了吗?第一站,去李大人屍首被发现的现场查看!」他的声音还是一样嘹亮,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
周芸点点头,没多废话。
「去,把王爷的马牵来。」林清远转头,对端立在边上的王府管家吩咐道,「只需备马,马车就不必了。」
周芸略带疑惑地开口:「为何不乘马车?」在她看来,马车显然更舒适,也更符合「王爷」的身份。
林清远立刻扭过头来,嘴角g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讽刺笑容。
「乘马车?王爷,我们这是去查案,不是去游山玩水!马车招摇过市,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安宁王大驾光临,赶着去给潜在的同夥通风报信吗?」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芸如今这副高大健硕的身躯,YyAn怪气的语调里隐约多了一丝酸味。
「反正王爷您素来T魄强健、身手矫健非凡,骑马这点小运动,对您来说肯定不算什麽。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想必王爷不会介意。」
周芸安静地听他说完,想不出有任何理由拒绝,便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在办案调查上,她只是个素人,林清远才是专业的。既然调查是由他主导,周芸只是负责配合,那听他安排便是。
林清远像是蓄力一拳又打在了空处,被她这平淡的反应噎了一下,有些不爽地咂了咂嘴,扭过头去催促下人:「动作快些!」
不久,王府下人将王爷的其中一匹Ai马,牵到了林清远自己骑来的另一匹马旁边。
直到这匹真正意义上的高大头马出现在眼前时,大脑已经开始放空的周芸才乍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她一个现代人,连驾照都没有,从小到大只坐过电车、公交,最多以前上学时,偶然会骑骑自行车,从来没有骑过马。根本就不知道一头活生生的马该怎麽骑。
她愣住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望向已经利落地踩镫上马的林清远,双眼看似冷漠,实际迷惑。
「林大人,请问这马该怎麽骑?」
她非常清楚不懂就问的道理,也不觉得向人求助有什麽丢脸。
「啥?!」
林清远目瞪口呆,差点没从马背上滑下来。这人在胡说八道什麽?谁不知道安宁王骑术JiNg湛,每次在游猎会上总是独占鳌头?
「王爷,您莫不是在消遣下官?」
「没有,我呃……近日疏於锻链,忘记了该怎麽骑马。」周芸解释,然後静静地看着林清远,等待他的指教。
林清远瞪着她一阵,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怀疑再到难以置信。他试图找出周芸戏弄自己的痕迹,却发现周芸的态度相当认真,不像是在骗人。
虽然想不出来到底是要怎麽疏於锻链才会弄得连马都不会骑,但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半信半疑地翻身下马,走到周芸旁边。「这样,一脚踩住马镫,手抓住这里,用力……」他一边说一边b划。
周芸依言照做。她的脚刚踩实马镫,手握住鞍环,身T仿佛瞬间被激活了某种本能,腰腹发力,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一个漂亮的翻身,已然稳坐在鞍上。
林清远看着她b自己更要矫健几倍的身姿,顿时怒上心头,气得连礼数都忘了。
「好你个霍怀璟!你这不分明是会吗?!耍我玩呢?!」
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但周芸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坐在马背上,感受着身T与马匹奇妙的契合感,平静地说:「看来我的身T还记得。」她顿了一顿,用礼貌的语气补充:「多谢指导。」
「啧……!」林清远气愤地咂了下舌,狠狠瞪她一眼,憋着一肚子被作弄了的火翻身上马。他一甩马鞭,马儿瞬间窜了出去,仿佛也夹带着几分主人的火气。
周芸下意识地一夹马腹,身下骏马立刻领会意图,轻松跟上。她发现骑马的感觉还不赖,风掠过耳畔,视野开阔。
他们首先去了一趟案发现场——李大人被发现的书房。清正院已经封锁了此地,林清远向门外两名守门的捕快打了个招呼,带着周芸入内。
调查过程琐碎而细致。
周芸注意到林清远虽然把她当成头号疑犯,但没有因此松懈调查,仔细地向府内下人重复询问各种细节,研究现场环境。
这期间,周芸基本无事可做。
她是个企业高管,不是侦探,平日在公司里梳理的都是一些数据和研究资料。也不知道该用什麽方式、调查些什麽才对,若是随意乱碰,破坏了案发现场就糟了。因此她只是默默跟在林清远的身後,看着他和下人对话,然後跟随他进入李大人倒毙的书房现场到处观察。
在书房里,林清远蹲在Si者倒毙的位置附近查看了一阵,喃喃自语:「这里好像有呕吐物的痕迹。」
周芸凑了过去,看着地上那点要仔细查看才能发现的细微W渍。
「心疾突发通常不会有呕吐症状。」
林清远惊讶地扭过头来,但立即又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仵作的验屍报告也提到了这点,但认为是Si者临终前的不适反应。」
周芸思索了一阵,觉得在这儿恐怕也调查不出什麽。她站了起来,「我们去直接检查屍T吧。」
从她现今身高一八五的角度所见,蹲在地上的林清远看上去几乎像个小孩子。大概是身高差带来的影响,她自然反应地伸出了手,打算扶他一把。
林清远刚想反驳说:「难道你要亲自验屍?」但看到她伸出来的手,突然整个人呆住了。
「……g麽?」
「你不起来吗?」
「你打算扶我?!」
周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把视线挪回到林清远脸上,平静的眼神如同在说着:「这还不明显吗?」
林清远脸上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火速弹了起来,远离周芸和她那只意味不明的手。
这毒蛇到底吃错了什麽药?!
他她是指甲上涂了毒,还是袖子里藏了暗器?!
看他既然起来了,周芸於是没所谓地放下了手,径自转身往门外走去。这自我中心的做派,倒是挺有几分霍怀璟原来的风格。
林清远带着一脸惊疑不定的神情,隔着几步的安全距离,跟在她的身後。
离开李府,两人策马前往清正院辖下的停屍所。
周芸在停屍所内发现到的,要b她在李府发现的更多。
屍首躺在一张用作验屍的厚实木桌上。停屍所的仵作牛叔领两人过去,掀开屍首上的白布,把他早前已经向林清远解释过的情况又重新说明了一遍。
留意到林清远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周芸扭头一看,站在她斜後方的林清远脸sE苍白,用手帕掩住了口鼻,试图隔绝空气中弥漫着的那GU特殊香料和隐约的气味。
他眼神飘来飘去,像是在跟验屍桌上的屍首玩捉迷藏。
周芸对眼下的景象倒是见惯不怪。医学院的经历和多年的实验室工作经验,让她对屍T和各种气味早已免疫。倒是林清远的反应让她感到有些讶异,作为职位等同於副总警察署长的高级警官,她原以为他也应该早已习惯了面对屍T。
「林大人是第一次接触屍T?」她带着纯粹的好奇问道。
这话听在林清远耳里,简直就是ch11u0lU0的嘲讽!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放下手帕,嘴y地反驳:「谁、谁说的!我经手的命案没有十件也有八件!b这更恶心、更血淋淋的都有!只是……只是验屍通常都由仵作负责!我只是不喜欢这味道而已!不是害怕!」他强调,努力忍住了没有用手帕掩住口鼻,把手帕攥紧在一只微微颤抖的拳头里。
周芸没有对他过於苍白的脸sE抑或那对颤抖的手说些什麽。既然对方这麽说,她也就这麽接受了。
重新扭头看向了验屍桌,她观察着屍T一阵,说:「我想亲自验屍。」
「啥?」
林清远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原以为周芸只是打算随便瞧两眼,以示自己确实是在协助调查,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
「王爷何时对验屍也有研究了?」
「略懂一二。」周芸简短回答。
她作为一个医学院毕业生,早就累积了大量解剖屍T的经验。事实上,当年大学刚毕业时,她还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当医生,只是怕压力太大才放弃,选择了到公司打工,没想到公司的工作也没有多轻松。
林清远不知道这位「安宁王」葫芦卖什麽药,怕她以验屍为名,实际破坏证据,可是碍於对方的身份又不能直接拒绝,只好压下厌惧的心情,凑近了一点,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靠近一看,屍T的样子越发显得Y森可怖,散发出来的那GU臭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浓烈。林清远吞咽了一口,手帕飞速抬起,下意识地重新捂在口鼻前。
在仵作好奇的目光和林清远飘忽的眼神下,周芸开始检查屍T,但很快又停顿下来。
看林清远的脸sE好像越来越差,甚至开始有点泛青,她语气平稳地建议:「林副监司若是觉得难受,可以到远处稍等,我检查完告诉你结果。」
这完全是出於一番好意,周芸自觉自己的语气也很友善。但林清远此刻神经紧绷,只觉得这人是在反覆质疑他的能力和胆量,是在羞辱他!
「霍怀璟!你这是瞧不起谁?!」他气得脱口而出,双眼冒火,胃里的恶心感也顿时被压了回去。
「你堂堂安宁王什麽Si人没见过?论见识广博我固然是b不上,但也没那麽脆弱不堪!王爷对我如此关怀备至,莫不是想讽刺我林清远不像个男人,所以才需要你多加照料?!」
周芸愣了一愣,茫然地看着气得脸都红了的林清远。
她只是怕他晕倒或者吐出来,破坏现场,怎麽就和「像不像个男人」扯上关系了?她自己以前就经常被说太像个男人,但她始终Ga0不懂为什麽男人就一定要有所谓「男人的样子」,nV人就一定要有「nV人的样子」。
「我没有想讽刺你,只是在告诉你,若是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下。这和你是男是nV无关。」她认真地回道,语气还是波澜不惊得如同一潭Si水,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困惑。
林清远被她煞是诚恳的回应打了个措手不及,呆愣地眨了眨眼,准备好的一轮Pa0击早已蓄势待发,如今却一下子哑了火。
他们两个都觉得自己挺无辜——周芸觉得自己纯属一番好意,林清远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很正常,可看着周芸如此认真的样子,却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Ga0得他心里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扭开头,乾咳了两声,耳根有点发热。
「不劳王爷关心,下官没事!下官要在这里看着!以免王爷您检查时,不小心遗漏了什麽,或者破坏了什麽关键证据!」他刻意板着脸,端起一副傲慢的表情,但语气却稍微平和下来。
周芸无所谓地转回头,继续专注地检查屍T。动作专业而冷静,仔细翻看Si者的眼睑、口腔、指甲。
她发现Si者指甲缝隙中有微量的蓝sE粉末,嘴唇内侧有不明显的溃疡点,且瞳孔缩小程度异常,与普通的心疾症状不符。
「这像是一种名为蓝心草的罕见植物毒素的中毒症状。」她指出,边向身旁的林清远展示着屍首上的细微特徵,「这种毒素来自西南边疆的一种特殊植物,中毒後的症状与心疾极为相似,但会导致指甲染蓝、口腔溃疡和瞳孔异常收缩。」
林清远震惊地睁大双眼,视线快速转向另一旁同样满脸惊讶的仵作牛叔。
领会了他眼神中的询问,牛叔凑近看了一看周芸指出的部分,然後缓缓地点了点头:「这麽说来,我好像也有听说过这种植物。」
他的语气虽然不太肯定,但看样子似乎并不认为周芸是在说谎。林清远回过头去,警惕地盯着周芸。
「这连我们清正院的牛叔都没有看出来,王爷是如何知道这些?」
「研究植物是我的兴趣。」周芸面不改sE地回道,这倒不是在骗人,只是省略了她是因为工作才累积了大量关於植物的药X知识。
林清远狐疑地打量着她一阵,但随即想起作为国库最大收入来源的药材贸易就掌握在安宁王手中,而安宁王府内也有个享负盛名的繁花园,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他她会JiNg通药理、对植物有深入研究确实也没有什麽奇怪。林清远不置可否地哼了哼声,沉Y道:「如果是西南疆域的植物,入京时可能会有记录。」
随後,他带着周芸前往京内负责管理海外贸易与港口事务的市舶司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然而这结果不单没有证明周芸安宁王的清白,反而加深了她的嫌疑。
蓝心草本就是罕见植物,近一年来也只有皇g0ng药库和王府花园有入口记录。
查看了市舶司的记录册後,林清远的眼神顿时变得尖锐起来。
「王爷,这可巧了。」他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转向了周芸,「您府上的珍稀毒草,怎会到了李大人T内?」
周芸用平静无波的双眼回视着他:「若是我要杀人,绝不会用这种立刻就会被追查到自己身上的方式。」
这话在逻辑上无懈可击,林清远不由得哑口无言。
以他对安宁王原版的了解,那毒蛇确实更擅长借刀杀人和制造意外,再不然就是派手下的那些「猎犬」下手,绝不该留下如此明显的指向X证据。
「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混淆视听!」他满脸不悦地回了一句,但心里也开始觉得,自己或许是该要转移一下调查方向。
起初他还觉得霍怀璟这条Y狠狡诈的毒蛇终於露出了蛇脚,但如今有太多线索全部都指向了他,这反而显得可疑。
林清远挣扎了一阵,终於拉下脸,问道:「蓝心草是不是一定要直接摄入才会中毒?」
「蓝心草的毒素不是即时X的,即使服用後也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发作。」周芸回答,「如果用JiNg制过的药粉制造出烟雾,在近距离或者密闭空间让受害者x1入,也会导致中毒症状,但这样做需要花费很多功夫,并且不保证一定能够致Si。要用蓝心草杀人,直接放入食物或酒水中是最好的方法。」
林清远抱着手臂沉思了一阵。
「李府的下人说,李大人暴毙前一晚是在诗会上用过晚膳才回府,後来便直接就寝,没有再食用过任何东西,只是喝了杯清水,用作解酒。」他半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然後顿了一顿,再次将视线刺向了周芸。
「看来下官还是免不了要去王爷府上一趟,询问一下贵府的下人。」
周芸点点头,没有异议。看她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林清远在感到一丝失望之余,心里的疑窦也更深了一层。
离开市舶司後,正要翻身上马的一刻,周芸留意到对面有个卖糕点的小档。她走到小档前,给自己买了一块红豆糕,接着想到林清远应该也饿了,顺便又给他买了一块。
林清远已经坐到了马背上,此刻正仗着难得的身高优势,不耐烦地睥睨着她。周芸把其中一块红豆糕递到他的面前。他皱起眉头,好像看不懂那是什麽。
「吃吧。」周芸简洁地说,态度过於自然,弄得林清远也不由自主地将那块红豆糕接了过来。
瞧了手上的红豆糕一眼,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蕴含着某种期望,像是想到了一个谜团的正确答案,亟待获得证实。
「你是不是想要毒杀我?」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出来的合理解释。
「不是。」
「那你这是g什麽?」
「我们已经调查了好几个时辰,我只是觉得林大人你应该也饿了。」周芸合情合理地解释。瞧了一眼林清远混杂着震惊和怀疑的表情,她又好心地补充:「你要是害怕,可以不用吃。」
这句无心的话准确戳中了林清远敏感的神经。
周芸伸手想要把红豆糕拿回来,他顿时大喊一声:「谁怕了?!」不过他并没有傻到真的吃掉「敌人」给他的东西,而是反过来取走周芸手上的红豆糕——因为对方的红豆糕相b之下显然更安全,更没有被渗毒的可能——和周芸给他的那块交换。
周芸虽然觉得他的行为有点滑稽,但还是好脾气地没有和他计较。
看她面无表情地吃掉了那块被交换的红豆糕,林清远於是也小心翼翼地吃掉了自己的那份。
「咳……呃,谢谢。」
吃完後,他清了清嗓子,T面地开口。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毒蛇王爷投喂的一天,他的心情不免有点凌乱,但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礼仪。
「不客气。」
周芸将用来包着红豆糕的油纸塞进了怀里,随即翻身坐上了马背。
经过一个上午的练习,如今她对骑马已经相当熟练。马儿在她的驱策下,领着林清远朝安宁王府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