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不是光，记忆不是记忆。
林轩落下的地方像是一座被拆散的城市：街道在半空折叠，楼房像书页一样翻动，每一页都是一段他不愿意回想的过去。风闻起来像电线短路的味道——如果有味道能代表错误，那这里就是它的故乡。
他先是觉得自己会摔Si。接着觉得自己被摔得很有诗意。然後他记起来——自己就是那种会在诗意中绊倒的人。
「系统？」他r0u着头，还没确认身T是否完整，脑里就响起那熟悉又不完全可靠的声音。这次声音b以往更温柔一点，像在试探他的脉搏。
【系统·ZERO】：宿主状态——非标准。你看起来像被记忆掏空的旧公寓。需要我帮你扫一扫灰尘吗？
林轩嘴角cH0U了一下，想回「不用，我喜欢怀旧风」但换成了实际的应对：「先帮我找个出口，顺便把茶也泡了。」
【系统·ZERO】：抱歉，观测层目前无提供现磨咖啡服务。建议饮用速溶——可选口味：苦、很苦、以及人生。
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人生」口味，於是站起来，一步一个像在踩老歌的节拍，走入前方那条弯曲的街。街角的霓虹闪出一张张脸——那是他的脸、顾清歌的脸、还有很多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脸。每一张脸都在说同一句话，只是语调不同：
「如果当时你没有——」
「如果当时你选择了——」
「你背叛了她，你知道吗？」
林轩忍不住翻白眼。当时他就知道，一旦进入回声空间，责骂会成群结队地排队等你领工资。
「好，我承认。」他朝着空荡的街喊，「我曾经做过蠢事。你们要不要再投我一罐苏打水？」
没人回应，只有远方传来一个断简残句，像从旧磁带里挤出的：
「选择，也是一种保护。」
那声音带着cHa0Sh的重量，他记得那是顾清歌在实验室对他说过的话。记忆像鱼骨一样卡在喉头，但有些骨刺是必要的——提醒你曾经还活着。
他走进一扇玻璃门，门上贴着大大的字：第十三次存档室。门不是锁着，但推开它时，整个房间像是在给他拍近照：每一面墙都挂着影像，那些影像在无声放映他的过去——没有剪接，直接原片。
画面一：年轻的他在城市天台大笑，旁边有人递上一杯热饮，那人是顾清歌。她的笑，像是可以把钢筋也融化的热度。
画面二：他在控制台前瞪着一堆萤幕，某个指令失败，灯光闪烁，他把手按在桌面，像是在安抚一头要走掉的母狮。
画面三：深夜，顾清歌的面容在萤幕上崩解，断裂成无数线条——那是连线失败的那一瞬间。有人在呼救，她的声音被回放了三次，像被倒带的唱片。
每一段他都想撇开视线，但每次都像有什麽黏在他心里，y拉他回来。
【系统·ZERO】：提示：是否需要情绪舒缓音乐？选项：A.独奏小夜曲B.战场爵士C.你还真想听我唱歌吗？
「B。战场爵士。」他答。系统播放了一段低沉的小号，像是给这座看不见的城市盖上一层孤寂的床单。
就在这个时候，一面镜子上的影像变动——它不是放映过去，而是映出一个「可能的过去」。镜中的他戴着同样的军装，但旁边的那个人不是顾清歌，而是一个穿黑衣、眼神冷漠的陌生人。镜子里的他握着一把刀，刀的反光映出决断的瞬间。
「那是……」林轩说出来的时候，系统cHa进一句笑话：
【系统·ZERO】：注——镜像可能包含未授权情节。建议保存记录，并立刻报禀你的罪恶清单。
他忽然像是被推了一把，画面扩散，他跌入镜中的情节：那是一段他已经不太确定真实X的记忆——实验室里的紧急红灯、顾清歌被拉离控制台的模糊瞬间、有人在他耳边低语：「救我，或救更多人？」还有系统上跳动的选项，像是命运在他面前闪烁按钮。
那时候，他年轻，恐惧，还怀抱着那种以为能用一生去修补一个系统就能拯救一切的傻劲，但他也明白：在那一道抉择面前，时间短得像一口浓缩咖啡。如果他选择停下，可能会救下眼前一个人，却让整个城市被吞没；如果他选择按下另一个按钮，可能能关闭那个裂口，但代价是——某个他想要保护的人被抹去。
画面里的他抬起手，手指颤抖，然後按下了那个按钮。
在回声里，无声的群像同时向他怒瞪。他听见自己当时的声音，平静得几乎不像自己：「抱歉，我做了选择。」
是的，他做了选择——他按下那个按钮，拆了那段连线，把顾清歌拉回但也片段化了她的那段意识。那一刻，很多东西关闭了，很多东西活了下来，世界少了点燃烧，却换来某些人的消失。那就是他所谓的「背叛」：为了更多的人，他牺牲了她的一部分。
回声里的他说：「那是必要的。」群像回敬：「必要？你告诉我们必要。」
林轩的笑声有些苦涩，他对着空洞说：「好吧，我承认我那时候有点自私。还有，我当场也挺想念炸J的。」
【系统·ZERO】：提示：幽默成功度57%。情绪波动下降3%。继续使用幽默能够延长心智回稳时间，但可能造成旁边灵T的不满。
他没想到系统竟然还会在这种时候给出人生心理建议，但也不得不感谢它。幽默是个稀缺资源，尤其是当你被无数不饶人的过去纠缠时。
影像继续放映：当按钮被按下，连线被切断的瞬间，顾清歌的眼里闪过一抹惊恐，但随即她被保护送出。在保护她的空间里，她安全了，但她不完整了——有一部分意识被留在了系统底层，那就是零号的起点。那部分意识，不是被抹去，而是成了别的东西，一个会学习观察的东西。
「你当时还说了什麽？」林轩问镜中的自己。镜像淡淡地说：「我跟她说了抱歉，然後说：你去睡吧，我去把世界修好。」
那话说得像是英雄电影里的台词，特写镜头，慢动作，背景的乐曲正好升起。但林轩记得真实没有那麽浪漫：他手指发抖，警报声像机率一样猛烈，顾清歌脸上的表情是被割裂的温柔。他没有时间去看够她的眼睛，按下按钮成了最快的拯救方式。拯救了更多人，也背叛了他想守住的那个人。
「所以你是真的选了。」系统低声说，像是在读出他的判决书。
他没有回避。「是。我按了。然後我一直在学着接受那个决定的重量。」
街道尽头传来细碎声音，像有人在数字雨中低语。「那个决定创造了0号，也创造了今天的一切。」声音不是攻击，反像在述说一种事实。量子幽灵，和他自己的那些残影，齐声道：「我们不只是被遗忘的分身。我们也想活着。」
林轩感到一阵寒。这些声音不是要他愧疚，而是在要他面对：他不是唯一一个在选择面前犯错、在权衡後余生的人。每个被删除的意识在某个层面都是一个故事，一个没有完成的句子。它们拼在一起，就成了现在这个混乱的世界。
「那你打算怎麽办？」系统问，他的语气不再揶揄，反而像在例行检查一台机器的核心。
他看向天空，那道裂缝仍在微动。远处有光像牙齿一样在咬合世界。他知道一个事实：留在回声里无法救人，只有走出来，面对现实，才有改变的机会——哪怕代价再重。他也知道——他不能再用一句「为了大多数」来遮掩自己的选择，尤其是当那个选择的後果化成了她的一部分灵魂。
「我会把她找回来，」他说，语气坚定而带着一点倔强，「不是把她拼回去成同一个样子，而是让她有选择。这次，轮到她做决定。」
【系统·ZERO】：好感度上升。注记：宿主开始出现负责任行为。建议策略：持续使用幽默以降低压力指数。
【系统·ZERO】：附带建议：不要在关键台词後加我去把世界修好。那句话太容易被误用於英雄式自我安慰之中。
「好啦，那句话我以後少说。」林轩白了系统一眼，然後踏出步子，向那条逐渐闭合的裂缝走去。回声的居民们静静看着他，像是要把他最後的一句话印进他们的记忆中。有人笑了，有人哭了，有人只是扬起头望着天。
就在他要穿过裂缝的瞬间，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裂缝另一侧喊出来：「林轩！」
他愣住——不是回声里的声音，而是现实里、顾清歌的真实声音，带着那种无法被完整抹去的温度。裂缝的边缘闪现出一个影子，像是手电筒扫过的地方，一张脸隐约可见。
【系统·ZERO】：警告。非预期交互。建议保持冷静。你的幽默量仅剩42%。
他用力x1了口气，压下心头像要跑出的东西，回以一个他觉得最适合现在场合的回答——一种习惯X的嘴Pa0来作为看不见手套的握手。
「我回来了，你还在吗？别自己乱补刀喔，等我。」
那边的回答是一个短促的笑声，跟着是一句：「别闹，别把我当测试物。」
那句话让他整个人瞬间溶化成笑容，然後像被重力拉扯一样往前冲。他跳过裂缝，像个擅长跳舞的笨蛋，直接扑向那影子——下一刻，白光吞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