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什麽好说的,关於知道这个故事之後。
我以为这个时代里,只有像我这样孤僻不善与人居的怪人才会在正值青壮年的阶段,远离繁华的都市,到二、三线的城镇找一份可以温饱过活的工作,过着隐居般的生活。
我的邻居,尹率,打破了我的迷思。
这是一个没落的沿海小镇,传统讨海生活的世代已渐渐老去,仅存的是被列入文化资产而悉心保护的航海历史,进而成为许多文创产业进驻的新兴观光地点。
我是一个以文字创作维生的编辑,而尹率,b起艺术家更像只是一个雕刻的Ai好者。
我们住在同一个社区,各自拥有一幢欧式别墅,起先我看她游手好闲的样子,曾经怀疑过她是个被放逐的富二代,若不是参观过她的房子,完全不能将她个人与雕刻联想在一起。
“没有灵感就什麽也创作不了。”
她是个不多话的人,认识第一个礼拜我就领悟到,第二个礼拜她就告诉了我上面那个事实。
乾净纯洁,文静淡雅,却又冷漠孤独,遗世而活。
她一直都是这样淡淡的没有什麽起伏,每天早上我踏出家门她总在她的前院拿着咖啡发呆坐着,久了我习惯每天看见她和她说声早安,我们也似乎变成了b较亲近的朋友,互相问候,偶尔请对方吃饭,甚至是假日相约出游都成了自然而然。
但是,越是相处,越是感受到她总是透着一GU无力和忧伤。
有一天,我邀请她到我家里一起吃饭,那天云层很厚,靠近山脚下的地方Sh气微重,一片一片云雾点缀着青绿的山头,丰富了原本单调的田园山景。
“每天和这些文稿相处,有乐趣吗?”
“每天拿着咖啡坐在院子里发呆,有乐趣吗?恩...你好像不是很知道要说敬语这件事?”
“我们之间是需要敬语的吗?”
她有些讶异,而我有些无言以对,也才发觉,在我们相处之间从来没有提及关於年龄的事。
说不上对她有什麽特别的感觉,但往往我的直觉不会出错,她在年纪上确实是得同我说敬语的,当然,我并不在意这样的细节,只是纯粹想要开启不同的话题。
交流了一下,才发现我也只年长了她六岁,而她依然没有对我说敬语,反而说
“我不喜欢姐姐这个词,请容许我继续和你当朋友。”
我怎麽能说不好?不知不觉间对於她所有的请求我早已没有防卫能力说不。
“你开心就好了。”
她一个劲地对着我笑,当时我只想,也罢,能换她一个笑容就好了,即使知道她似乎不是真正的那样快乐,我们也无法再有更深入的交流,因为面对着她,我感觉到一面高大厚重却是透明的墙挡在我们之间,我看的见她,却看不清她面带微笑的背後,那不知名的哀伤。
然而,我却在一场意外中,穿越了那道心防,看见了最真实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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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门准备去采买,发现她没像往常坐在院子里,再看她家客厅灯亮着,大白天应该无须开灯,拨了电话也没人接,我迟疑了几秒,决定去看看情况。
我跨过隔着两家的花圃,从窗户看进去客厅,下一秒我已经冲向门口尝试着把门打开,尹率晕倒在沙发上,旁边是摔落的马克杯和不知道什麽用途的药散落一地,而我直觉就是往最糟的结果设想。
自杀。
我一心多用着,想办法破门而入的同时已经打了电话叫救护车,我的粗鲁慌张弄翻了旁边的花盆,掉出一把钥匙,我立刻开门冲进去。
她气息微弱脸sE苍白,早已失去意识,却让我发现她握拳的手心里有一张已经满是摺痕的照片。
除了她的父母亲,我没听她提过别人。
吞安眠药自杀,我看着她被送进手术室,我想这或许需要一点时间,洗胃也不是一个小手术,我走到急诊室柜台看到刚才帮她初步诊断的住院医师面sE凝重看着柜台人员查出的医疗病例,我走了过去。
“你知道这不是她第一次自杀吗…她近五年已经洗过三次胃…”
我想我的表情肯定充分证明了我的不知所措,住院医师才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有办法联络到她的家属吗?”
“她的爸妈都不在了,我只知道这样。如果是医疗费用的问题我可以处理。”
“她得住院,而且…情况会b前几次要糟,我希望你能联系到家属过来陪她。”
她,还有什麽家属?
照片中的nV孩是她的什麽人?
“她的胃几乎已经丧失功能,我们建议她做胃切除手术,等她清醒我们会再和她说明情况。”
“那麻烦你们,她清醒了请通知我,我回去收拾一下她家里。”
只是一个藉口,我知道我心里的疑惑要想解开,除了让她亲口说出,再来就只能靠我自己去探索了。
她的家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纯洁乾净,所有的东西几乎都一尘不染,单一sE系的家具虽然单调却格外有她的品味。
我越过了客厅的狼藉直奔楼上房间,除了二楼一间主卧室和三楼的储藏室,其他多出的房间都是空的,我不抱期待爬上四楼,有一间画室和另一个门关着的房间,我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推开那扇门。
除了被她攒在手里的那张,我放眼望去房里琳琅满目的照片几乎都是尹率和那个nV孩的合照,时间最久的一张应该大概是从国中的年纪开始。
我扫过每一张,照片中不乏透出许多亲密暧昧之情,即使未经证实也能猜出一二。
为情所困最是伤。
最後,一张年代稍微近一点的照片x1引了我。
照片里尹率坐得挺直,身旁的nV孩双手绕过她的腰,亲昵地把头搁在尹率肩上。
呈现的是溢出画面的幸福感。
当我再想起这事,人已经回到医院在尹率床边,而她也已转醒,虚弱地看着我扯出难看的笑,我眉心不自觉拧了起来。
“你有什麽话要告诉我吗?”
“让你担心了……”
“只有这样?”
大概是我很少追问,她眼神飘忽一阵之後,再和我对视时眼里多了一些晶莹的YeT。
我握住她的手。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28岁生日…她还是不来见我…”
她哭晕了,失去意识前,她终究是说了
“我Ai她…”
她,照片上的那个nV生?是同学还是?
护士小姐告诫我不能让她情绪激动,而我也没料到她会这麽失控。
第一次,我看见了她从没有表现过的脆弱和无助。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有空我就到医院看她,买点东西给她吃,而她拒绝了手术,医生只和她约法三章了许多注意的事情就让她出院了。
我开车接她,本打算直接回家让她休息,在车子上到平地时她突然握住我抓着方向盘的手,动了动她苍白的嘴唇,疲软无力地说
“我想看海,可以带我去吗?”
於是,我同意了这段将近两个钟头的小远行,而途中,除了她小睡一下,我也问了许多我所疑惑的事。
“为什麽要自杀?”
“我Ai上了不该Ai的人。”
“是你房间照片里的nV生。”
她是该惊讶,而我也只是苦笑一声,向她道了歉擅自闯进了她家,看尽了她的秘密。
“你不觉得我恶心?”
她彷佛看到鬼一样看着我,我也以怪异的目光回敬她。
“为什麽觉得恶心?喜欢的人的X别我们没办法控制,这是感觉问题,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你自杀的行为,你这样子只会让关心你的人更担心你,知道吗?”
“你Ai过人吗?”
车子开进了隧道,我知道隧道出去之後便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放慢了车速,顺道思考了一下尹率这突兀的问题。
她本来对着我的视线也转向了前方,静默地等我给她一个答覆。
“我当然Ai过,但我不曾想过为谁而Si,那样太傻了,这个世界除了你Ai的那个人,还有很多的美好值得去追寻。”
“会不会是你不够Ai那个人?”
不够Ai吗?或许吧。
车子出了隧道,yAn光倒映在海面彷佛覆了一层金箔在那湛蓝之上,她摇下车窗把手伸了出去,似是很享受海风的轻拂。
我把车子停在一处有观景台的空地,旁边有行动咖啡车x1引了许多游客,停妥了车我也摇下车窗,面向着大海只是听着浪声烦乱的心也获得了平静。
“你的Ai情观就这麽悲伤?”
“我只是提的起放不下…抱歉,刚才那样质疑你…”
“你呢?很Ai她吗?”
“她是我唯一Ai过的人。”
“那为什麽她不在你身边?”
她突然不说话了,我猜想可能是我戳到了她的痛处,打算向她道歉,因为即使不深入探究,她之所以会如此哀伤沉重的原因也能略知一二了。
“如果Ai一个人是必须付出让彼此受伤的代价,那麽是否宁可不要去Ai?如果Ai一个人是辛苦的是不被接受的,那麽是否分开才是最好的结果?又如果…你Ai了一个不能Ai的人,把心意全部告诉了她,而最後得来的却是永远不再相见,你还会Ai吗?”
“我不会,这样的Ai虽然注定辛苦,但也不应该是这样沉痛。”
“她说她再也不会见我,直到丧礼的那天。”
不知何时她的脸颊滑落了两行清泪,有那麽一瞬间我思绪跳到了另一个面向,她是个很漂亮的nV孩,不管这样隐忍的泪水为她衬托了几分凄凉软弱,即使哭也让人忍不住想呵护。
“她Ai你吗?”
“她总说她Ai我,但我知道那并不与我的Ai划上等号。”
这能怪谁?
是这样的感情太艰涩坎坷还是两人太过相Ai到必须这样撕裂?
是,我觉得她们是相Ai的。
很奇怪吗?
一个曾和你共度十几年光Y的人愿意到Si不再相见,一个明知不可为却执意要把心意说出来的傻子,我想她们都是Ai彼此的。
一个需要忍受心痛,一个必须勇气十足。
“所以自杀,是为了早点见到她?”
“我觉得我很可悲,总想着用Si来试探她对我的冷暖。”
“你可以不可悲,你自己知道怎麽做。”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什麽话都别劝,我不打算做手术了,剩下的时光我想每天跟着你,看你写写字也好...我...想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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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情遇见了伤痛,就像我遇见了她,像大海遇见了沙,冲不过的关卡,留不住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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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不太合理,但是她写的遗嘱执行人确实是你。”
那天从海边回来之後,我让她搬来和我同住,我也好方便照顾她的起居,而她的病况b我想像的要快了许多恶化,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已经成为我手中一抹粉屑。
为了完成她的初衷,我买下她的别墅,钱全数捐给慈善团T,庭前的花花草草我照顾的很好,她户头里的存款也依照她的意思全部捐出。
唯一我没履行她的遗言的,是她沉睡的地方,她希望随风飘散在汪洋大海,我却把她撒在她的庭院角落。
我没有什麽特别的信仰,但我宁可傻傻相信她会因此而留在这里。
她留下的,还有一封注明在她逝世的五年後才能一探究竟的信。
而五年後,我迎来的是那个她到Si都魂牵梦萦的人。
"请问..."
我记得我站在自己的花圃前看着她,看着那个名为徐知完的nV人,手里还拿着剪子动作卡在了一半,作为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我想我的眼神说不上友善但也不至於失礼。
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且带着一种甜美,棕sE的长发被紮成马尾,红白交织的格纹衬衫和抓破刷白的牛仔K,脚上一双经典帆布鞋
"你认识一个叫做尹率的人吗?"
她肯定是错愕的,我扔了工具便进了屋子,也不管她是什麽T会,我只想着有个东西必须交到她手上。
我不断地咒骂尹率,无声地。
如果连这都可以算好,她拒绝治疗又是为了什麽?
取出尘封的铁箱,在我伸手触碰到信封的一刻竟觉得如今都没能放下当年尹率分享於我的那GU沉重。
"我想,她留了一封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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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Ai的极端是什麽吗?"
"恨。"
"错,是不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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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完坐在从前尹率时常整理的前庭里看完那封五年前的信,表情难看的...我都不知从何形容起。
"你...有她的遗嘱对吧?我想..."
"我可以给你遗嘱,但我必须告诉你,那当中并没有一个字提到关於你。"
她明显失望的神情在我眼里显得讽刺,尹率一心求Si的绝望眼神不断浮现在我脑海,让我不愿去理解眼前这个人执意伤害的缘由为何,进而表现出无理的敌意去对待尹率一生的挚Ai。
"我只是想了解她最後有没有什麽想说的。"
"是吗?那你怎麽不想想五年前的这个时候你在g些什麽?她又在经历些什麽?"
"那时候我并不..."
"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她的情况!"
我怒极了,出於对尹率的惋惜又或是心痛,面对徐知完试图的狡辩,我没让她说完便又截断了她的话。
"我透过各种管道终於找到你的联络方式也留下了关於她的讯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Ai她,这点就足够了。"
"她Si了!你足够什麽?你没看见她生命最後的那段挣扎,你没想过她心底说不出的苦痛悲伤,你一再无视她,现在却说Ai她..."
她似是被我激烈的语气触动,脸sE更加冷冽,突变犀利的眼神看得我霎时有些茫然,透着一GU无人可以质疑的坚定,她缓缓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我Ai她,但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无法伤害我的家庭。即使现在她已经撒手离去,时间重来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心,这是我们的Ai必须经起的代价,也是一种无可取代的悲壮。如果真的要受伤,可以,她的伤只能由我来给。"
那一瞬间,我恍然明白了她并不是冷漠无情,而是Ai深入了骨,即使痛,也要守着那条不可跨越的界线。
即使痛,也必须只能由她来给。
"即使她已料到她Si後的五年,你会来寻她,你也不後悔当初的决定?"
听完我的话,徐知完笑了,而我彷佛看到了曾在我面前笑得苍白的尹率,悲伤猛然袭上我心间,惹得我眼眶发烫。
"我说我再也不会见她,直到丧礼的那天。"
曾经,尹率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主受词的不同。
"只是我没想到,她真的...会这样让我来见她。"
我再也说不出话,唯有选择走回屋里,取来那封遗嘱交到她手里。
她很快地看完了,对於信里委托我作为遗嘱执行人一事并没有提出质疑,只是小心翼翼收好了纸,走到我面前,没了刚才的冰冷强y,诚心向我说出了她的请求。
"我想买回这间房子,请你成全。"
"这是她最终的心愿,我答应过,什麽都会替她完成,我不收钱,捐出去吧。"
她仅仅微笑,便转身往屋里走去,我喊住她,想再和她说些什麽。
"徐知完小姐,你觉得Ai的极端是什麽?"
她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
"不Ai。"
尹率,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