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夏草Si得不算难看,就是有点突然。
他原本是台湾某大学戏剧系的大四生,论长相不算特出,论才华却是导演最常点名的小演员。剧场排练排到一半,他的名字还印在演出海报上,导演说他只要再撑一学期,毕业作品一过,就可以直接推荐到剧团实习。
他自己也觉得,人生正要开始了。起码,爸妈不再念他读戏剧系没出路了,连NN也笑着说:「你是咱家第一个能上电视的。」结果才刚进入彩排期,某个Sh冷的午後,他突然觉得脚发麻、眼前发黑,整个人往後一倒,世界就只剩下救护车的声音和医生急促的呼喊。
诊断结果来得极快也极冷漠——罕见自T免疫神经疾病,学名长到连主治医师都念不太顺。发作速度极快,几天内就造成神经瘫痪、器官衰竭。
他Si的那天,导演在群组里贴了张黑底白字的照片,上面写着:「你未完成的戏,天上自有人赏识。」下面刷了一排哭脸。
他那时候已经看不见手机了。灵魂正飘在医院病床上方,冷得像泡在冰水里。他想说话,说他还没签学分抵免表,还欠一张毕业照,还没告白……但没人听见。
接着,他就不在医院了。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没有走过奈何桥,没看见牛头马面,也没有天使来接引,灵魂就像是被大风吹一样,直直地、毫无目标地,往一个遥远寒冷的地方飘去。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卡」在土里。
真的,是卡在土里。
不是埋,也不是躺,而是……像某种根j植物一样地,cHa在寒风凛冽的高原土壤中。
他尝试动动手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脚。全身上下只有两个方向能动:一是往土里缩,二是往上长。
这他妈是什麽地狱级的新手教学?
他开始思考——很费劲地思考。他知道自己现在既不是人,也不像鬼,更不像仙。仔细感受了一下周遭,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两部分:一半像是乾y的昆虫屍T,另一半是从那屍T里冒出来的植物。
这个构造,怎麽看都像是他以前在某次养生节目上听过的神奇生物。
冬虫夏草。
就是那个被视为「滋Y补yAn、延年益寿、补肾壮yAn」的东西,动物与植物共生的奇葩存在,市场价格奇高无b,动辄上万台币一根,还被包装成保健食品登上免税店。
「该不会……我变成那种草了吧?」
他很想骂脏话,但草不能骂脏话。草没有嘴。草只能在心里默默发抖。
日子就这麽一天一天过去。他以为自己会很快Si去,像那种还没长成就被啄掉的种子,但偏偏他还活着,甚至越来越「活跃」。
他开始能感知周遭的温度变化、风向、甚至是微弱的动静。他感受到有只牦牛从他旁边经过,那气息沉重如山。他感受到一只藏狐在他头顶打了个喷嚏,然後跑走。他甚至能听见远方有人唱歌,虽然听不懂,但旋律像是古老的经文。
然後他发现,自己能思考得更清楚了。
不再像刚来时那麽浑沌。他甚至可以用「想像」来模拟动作,b如试着伸手、试着走路,虽然身T根本动不了,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单纯的一根草。
他有灵识。
这在他刚刚接受自己变成冬虫夏草的事实之後,又是一个心理打击。
不是普通草,而是有灵识的草。那就代表他很可能会被……采走。
「我不想被炖成汤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心中嘶吼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灵息。也许有人会听见?他不确定。这片高原太广太远太冷了,除了风声,没有人声。他每天只能靠感知yAn光照S的强度来判断时间,再靠地底水分的流动感知昼夜变化。
直到那天,他感受到一GU极不寻常的气息靠近。
那不是风,也不是动物,更不是普通人。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存在。像是一道光,像是一团雾,像是一句咒语本身变成了人。
他听见脚步声。
轻盈、稳定,每一步踩在积雪上都像是踩在琴弦上,低沉却富有节奏。那声音穿透土壤、穿过石缝,落在他的「灵觉」上,震得他整个根系都微微发颤。
然後,他被挖出来了。
不对,不是「挖」,而是「提」。
那人甚至没有用铲子。只是一指轻触地表,他整个人就被温柔地托起,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包裹着,飘然脱土而出。
他看不见对方,但能感觉到,那是一双极美的手。
指骨分明,手掌温暖,掌心似乎有一道光,轻轻地将他拂尘除雪,将他的虫T与草身托在掌中,如同拈起一朵即将绽放的梅花。
那人低声说话了。
声音清润如玉,透着一GU让人安心的味道。
「草之初熟,虫未腐,魂未散……竟还有灵识。你果然在这儿。」
夏草的灵识微微颤动,试图表示抗议:你谁?你想g嘛?不要吃我!
但对方彷佛听懂了,轻笑一声,说道:「放心,我不是来吃你的。我是来收徒的。」
夏草整株僵住。
收徒?收什麽徒?你要收一株草当徒弟?这合逻辑吗?修仙界也这麽缺人了?
那人不管他有多少问题,自顾自地将他收入一个玉盒中。盒子内壁温暖舒适,像是有灵泉流动,还有阵阵仙气绕身。他被安置好後,只听见一句话:
「自今日起,汝名——夏草君。」
那人声音和缓,语调宛如轻描淡写的命运宣判。
「吾名君忘生。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弟子。」
**
夏草从未想过,当人当得好好的,竟然会转生成草;更没想过,当草当得半Si不活,竟然还能「升职」成为仙尊亲传。
仙山名曰「忘尘」,座落於万峰之巅,终年云雾缭绕,据说与天界接壤。夏草躺在玉盒里昏昏沉沉,随着君忘生踏云飞升,飞了三日三夜,终於落脚於一座悬浮於云海之上的幽静山殿。
山殿名为「清华院」,取其「清则至华,华则成道」之意。君忘生自号忘尘仙尊,是忘尘仙山之主,三界八荒有名的剑修与药修双修大能。可他如今将整座清华院封闭,只为一株冬虫夏草——这件事,怎麽想都不正常。
一入山门,夏草就被放进灵池温养。灵池泉水中混有天山雪融、东海龙涎、南岭灵芝露与西域琥珀粉,四大灵物交融,对草类JiNg怪而言,等同洗髓换骨。
他在池中泡了一夜,虫T与草身的连结更加紧密,灵识也扩张至可清晰思考甚至外放感知。他能听见远处仙鹤鸣叫,听见g0ng殿中的琴声飘逸,也能听见……君忘生对侍剑弟子淡淡地吩咐:「备下净室与修炼台,自今日起,夏草君正式列入仙籍,我之徒也。」
那声音从空中落下,彷佛不经意,却字字如律,连仙山护阵都为之震颤。
夏草懵了三息,才回神:我这是……真的被收徒了?
侍剑弟子名为岳遥,是个冷面少年,平日寡言,此刻也不禁多看了池中的夏草一眼,那眼神似在怀疑:「尊上是否最近走火入魔?」
而夏草,心中则一片大乱:我就是一根药草,顶多有点灵识,怎麽说收就收?这尊上是不是有草癖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日子还是得过。
清华院中的生活出乎他意料的……舒服。
他每日被抱进灵室温养,吃的是仙露灵果,修的是君忘生亲传心法《草木启灵篇》,据说是上古遗书改编,专门为无根之物开启灵道。君忘生对他并无严苛训诫,只温声指导,甚至亲自调配药Ye为他洗根。
这「洗根」初听惊悚,实则如人类泡澡,洗完後连灵识都JiNg神抖擞。只是每次都由尊上亲手C作,夏草内心一度困惑:这……是不是太亲密了点?
修行第三日,他终於忍不住用灵识开口:「仙尊……我其实什麽都不会,灵识也是刚长的,您不如另选高徒?」
君忘生正在池边研墨,闻言回首,目光温和:「灵根不等於天命,修行之道,本为逆天而行。你能活过高原冰封,能自育灵识於百年虫屍之上,已证慧根非常。」
「可我……只是草。」
「草也有道。」
这四字落下的瞬间,夏草竟隐约感受到T内灵核震荡,一道绿金sE的气息自T内升起,宛如天应。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不是偶然重生为草,也不是偶然拥有灵识。君忘生收他为徒,不仅是因其特殊,更是因某种早已注定的——因果。
在仙山过了第七日,夏草成功以灵识凝聚形T,化为半人半草之态。
他身形仍纤瘦,眉目尚未具T,但一缕草绿长发自头顶垂落,草叶般的纹理在皮肤上若隐若现。这是灵T初现的象徵,代表他已能与天地灵气交流,具备正式修行的「根」。
君忘生为他特制了一身白绿交织的道袍,轻言道:「此为你初登仙途之日,亦是你从灵宠晋为真徒之时。」
夏草有些害羞——他还没穿过衣服,当草时哪里需要?
更尴尬的是,他还没学会怎麽行走,飘着也歪歪扭扭,像风中的香草一样左右摇摆,被岳遥一脸无语地捡了三次。
但君忘生却始终无b耐心,不怒不笑,只低声鼓励。
直到那夜,夏草在修炼中无意探查师尊的气海,惊愕发现——君忘生的灵海内,有两道气旋。
一Y一yAn,一动一静,一冷一热,彼此互斥又互融。这并非常人之T能承受的状态。
他惊恐不已,立刻cH0U离灵识,却听见君忘生淡淡地说了一句:「看见了?」
夏草顿时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君忘生站於窗前,背对他,语气平淡中藏着说不清的疲惫。
「世人皆知我为忘尘仙尊,却不知,我本名君澈,一身双魂,前世为鬼,今生为仙。」
夏草呆了。
双魂?他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君忘生继续说道:「此生为仙,本不该觉醒前世记忆,然遇你之後,旧魂逐渐苏醒……我曾为地府判官,执掌生Si簿,见过万千亡魂。可你的名字,从未在其中。」
「我?」
「你不该Si,林夏草。」
夏草听见这句话,整个灵T微微一震。
「你,是被夺命而Si。」
这句话像一道雷,炸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段模糊的空白。
那天他倒下前,剧场里的灯光很亮,地板却Sh滑。有人碰了他一下?还是……他踩到什麽?
他曾一度以为是意外,但君忘生的语气,却暗示——另有真相。
「谁……杀了我?」
君忘生却不答,只说:「等你修行有成,自会知晓。」
他语气平静,却无端让夏草感到一丝凉意,如秋夜薄霜。
夏草望着师尊的背影,心中百味交集。从草到人、从灵宠到徒弟,他的升级之路简直就像一场脱离逻辑的童话。但这童话背後,似乎藏着无数幽暗的Y影。
他不是无知无觉的草。他是被人杀Si的林夏草。现在被养成仙徒的,不是单纯的药草,而是某人刻意保存、护养的灵魂——只为了某个尚未揭晓的目的。
仙山虽美,却也如笼。
他终於意识到,自己这段「升级人生」,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