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再一次开回南方的时候,
沈岚没有再看窗外。
她知道风会在哪里等她。
海边的镇子依旧安静。
阿姨在门口晒货,远处的浪拍得规律。
她拖着行李走回屋前的石径。
猫趴在台阶上,懒懒抬起头。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
那句话让她自己都笑了,
像终於能向谁交代似的。
——
几天後,她在镇口租了一间小小的旧铺子。
窗子朝海,门口有一棵老木槿。
墙上原本挂着生锈的铁牌,她刷了漆、改了字。
那块木牌上,她亲手写下:
「岚?日常」
她不卖什麽固定的东西,
有人来请她设计招牌、写字、画封面,
有时只是来坐坐、喝茶。
阿姨笑她:「这店到底赚什麽?」
她回答:「时间。」
有时台风预报从收音机里传来,
她就提前把木牌取下、收进屋里,
再过几天又挂出去。
那个举动,像是对风的问候。
——
午後的风是蓝sE的。
yAn光打在玻璃上,海的味道一阵一阵进来。
她坐在柜台後磨笔,
桌上放着客人送来的贝壳、晒乾的花。
那些东西没有价值,
但每天看着都让她觉得生活有回应。
林致有时会过来修东西。
门铃一响,他的声音永远淡淡的:
「窗轨又卡了。」
或「门铰链松了。」
她会抬头笑:「你该收费。」
他回:「收一杯茶。」
他喝茶的样子很慢,
茶冒的热气绕在他手边,
她看着那景,觉得时间也被煮软。
有时他坐在门口帮她削木笔,
猫趴在他脚边。
她在屋里画字,他在外头削笔,
风一吹,木屑和墨香混在一起,
整间店闻起来像刚开的一天。
——
夏天过得快。
树上的木槿一批一批落下,
阿姨说:「秋天要来了,海的颜sE会变厚。」
沈岚听着,心里觉得那句话好。
「变厚」这两个字,
像在形容她自己。
——
有一天,小镇的孩子跑进店里,
「沈姐!要不要帮我们画集市的布条?」
她答应了,
画完後还教孩子们怎麽洗笔、调sE。
颜料在yAn光下乾得快,
风一吹,整条布在巷口晾成一片海。
孩子们围着她笑:「老师,这蓝sE真漂亮。」
她也笑:「那是海教我的颜sE。」
阿姨在不远处喊:「沈小姐,晚餐一起吃!」
她应了声「好」。
那声音被风带远,又回来,
像一种被生活接纳的回音。
——
傍晚,林致来收拾工具。
「今天很热闹。」
「小朋友把我店当画室了。」
「不错。」
他顿了顿:「明天风会转西。」
「又要下雨?」
「不,一点云都没有。」
她抬头看着他,
「你怎麽总知道明天的天气?」
「看浪,看风,看猫。」
「猫?」
「牠睡得深,就不下雨。」
两人对望一眼,都笑了。
那笑像是一种默契——
不用解释,也不需要承诺。
——
夜里,她在店里写笔记。
「有些人不是为了离开谁才来到这里,
而是为了重新学会安静。
风不再只是吹过,而是留下。
我终於懂,留下不是困在原地,
而是愿意被时间看见。」
她阖上笔记本,
走到门口,看着海边的灯光闪烁。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住进了这个地方。
海浪声稳定,
猫趴在脚边打呼,
林致的工具声在不远处响着。
那声音和风混在一起,
成为她新的生活节奏——
柔软、确定、乾净。
——
有时清晨她会早醒,
推开窗,看见第一道光落在木槿上。
花瓣在风里慢慢晃动,
她想起刚来时的自己——
那个不会等、也不敢慢下来的人。
如今,她学会让风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