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太微之境,最西边的鬼域处。
琉璃水面上,高脚屋如浮云般漂浮碧波之上,屋脊覆着银光椰叶,檐下垂挂金贝风铃,随风响起天籁般的轻鸣,彷佛在低声Y唱旧王朝的梦。
天启阁的高级行者「天外笔君」石涌缓步踏入鬼域,蓝袍袖无风自动,目光沉稳如水。
前方,一群身影幽暗的敌人缓缓从高脚屋飘出。
他们穿着斑驳的宽松的束腰外衣与长K,髋部罩着短纱笼,头戴贵族头巾,面孔泛着幽蓝,两侧脸颊有诡异的血红圆印。
石涌目光沉了沉,低声道:“果然是从冥界偷渡而来。”
下一刻,他出手。
「云墨写春秋!」
他凌空一笔挥出,墨光游走如云烟翻涌,在半空中化作一行行飘逸古文,每一个字都半透明、如琉璃雕刻。文字悬浮间迅速编织成一道无形的琉璃屏障,转瞬之间将那群冥魂尽数包裹。
他们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连哀嚎和怨气也无法传出。
但——
一个较为高大的身影从琉璃屏障中强行挣脱而出。
那是他们的首领,身穿丝绸制成的金sE礼袍,腰间缠绕着金边裙裹巾,头戴金丝织成的王族头巾,腰间横佩一柄玉鞘金饰的短剑。
他猛地张口低吼:
“南洋鬼契·黑油郎君——现!”
随即,数尊黑油郎君自虚空中应召而来——
他们全身漆黑如油,黏腻扭曲,散发椰油与焦臭味。眼中泛着金光,脸庞如婴儿面孔。
「唰!」黑油郎君群齐扑而上,周身异象纷起:
「婴啼锁魂!」
数尊黑油郎君猛然仰首,露出诡异婴儿面孔,嘴巴大张,一声刺耳婴啼直震魂魄,那声音如针刺入脑海,如数百婴灵在耳边哭嚎,摄人心魄。
“椰油之祸!”
有的翻掌拍地,天空瞬暗,乌云翻涌,倾泻而下的雨如椰油般浓稠,淅淅沥沥洒落大地,雨中隐约有哭泣婴灵浮现低语,地面也化作沼泽地陷阱。
“降咒毒油!”
其中一尊更是掷出一团沸腾的黑油,黑油中搅动着一根幽紫sE的细长「桑套」虫丝,黑油飞旋而至,直b石涌面门。
“血槟叶!”
最後一尊自T内cH0U出一枚槟榔叶,那叶sE黯红,缠绕着婴灵之血,他狞笑一声,将其如飞镖般甩向石涌!
面对这波诡异巫袭,石涌神sE不变,执笔再次挥出——
“笔落风华劫!”
笔锋画出一圆,刹那间,一GU墨sE龙卷自地面升腾而起!
龙卷盘旋升空,旋涡中心流转着淡青、金白、琉璃紫等五彩光华,光芒层层交织,恍若古籍封印;其中,更隐约有一条条青玉sE的半透明龙影游走咆哮。
卷风所到之处,敌人如尘埃般被席卷,升空悬浮,瞬间全数敌人被困於风暴最深处,动弹不得。
石涌再挥长笔。
「幽冥引渡门——开。」
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光痕,一道幽蓝sE光门缓缓浮现,门後是冥界的气息与律令,等待这些逃亡者归案受罚。
“回去吧,在那里接受你们该得的审判。”
但就在风暴将敌群送入幽门的前一刻——
一道炽热的曜火轰然炸开!
“轰——!”
烈焰贯穿龙卷,墨光被吞噬,天地震颤!
石涌猛然抬头。
只见一名青年从天而降,棕红sE的长发随风狂舞,身着华贵白袍,袍角金纹如星河流转。他眉心赫然闪耀着太微之境皇族独有的红sE神纹。
那是姬潇。
他不作解释,直接一拳轰出:
「炎yAn星辰破天击!」
曜火在他拳上旋转燃烧,如恒星坠落,星辉炸裂。
那一拳击中风暴核心,那龙卷顿时燃烧成一柱曜火风暴,内部所有鬼魂在烈焰中哀嚎哭喊,身影逐一崩碎,最终化为尘埃,连魂魄都未能留下。
天地寂静。
石涌握紧了笔,盯着眼前这个青年:「你…”
姬潇只留下一句话,语气冷到极点:
「太微之境的事,不需要天启阁cHa手。」
说罢,他转身离去,未再回头。
火光中,他的背影傲然而绝,彷佛这世间从未有他无法驾驭的战局。
他,姬潇,自出生起便背负着天命,享尽荣耀。他是天界太微之境最小的皇子,却拥有天人最顶级的血脉与天赋。战力无双,智慧过人,自幼便被誉为“明日之星”,被万众仰望,是无数天人心中难以企及的高峰。
他自认无所不能,也从未掩饰自己的骄傲。
——
隔日,姬潇在天律殿前训斥数位太微之境将军,语气冰冷,目光如剑:“堂堂太微之境将军,连一处小小鬼域余孽都剿平不了,非得请一个天启阁的高级行者出手?你们是来守护太微之境的,还是来丢本皇子的脸?”
他话音未落,将军们低头跪地,冷汗直流,不敢辩驳。
「愚蠢。天真。无能。」姬潇咬字清晰,如利刃划过空寂神殿。
他望向虚空,眼神犹如俯视尘埃,“若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那你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麽?”
天律殿无一人敢抬头,将军们脸sE苍白,却只能跪伏谢罪。
在天界,能源与资源几乎无限,百姓生活成本极低,工作并非为了生计,而是出於兴趣与志工。天界自古便认同一个真理,唯有摆脱生存的枷锁,百姓方能真正投入使命与梦想,而这正是推动文明加速跃升的根本动力。
天界的政治结构也极为独特,五大T系并存:君主、权威、平衡、贤能与无政府。各国并无高下之分,人民可根据自身对国家领导方式的认同与喜好,自由选择居住之地,迁徙无碍,因此矛盾极少,形成了独特的政治生态。
在此制度下,天界仍实行统一的双重货币:其一为天币,可凭兴趣劳动获取,足以维持日常之外的万般需求;其二为贡献货币,只要一年无犯罪记录便可领取基础额度,而对天界发展与和平有卓越贡献者,更能获取丰厚赏赐。
最快累积贡献的方式,便是加入天启阁或成为天界军士,斩杀外界之敌换取功绩。此货币能兑换神兽坐骑、神道净土的豪宅与土地,但一旦身Si,拥有权尽数归还天界。
因此,将军们的真正压力,从不在於薪俸,而在於能否守住军位。一旦失职,失去的不仅是颜面,更是累积贡献币、触及天界顶级资源的资格。
姬潇转身离开时,白衣翻飞,似神剑出鞘,锋芒b人。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锋锐,因为他本来就高居云端,自视为命运之子,不容半点瑕疵与软弱。
那位号称「天外笔君」的高级行者石涌,静静立於殿门之外,一袭蓝袍,手执墨玉竹简,背负银白羽纹长笔,神情平静如水。
「行者?不过是替废弃物收拾残局的杂役。」
姬潇走过他身侧时,脚步未停,眉眼间却掠过一抹冷漠的不屑。他连正眼都未赐给对方,只是轻蔑一声,似笑非笑,彷佛在嘲讽一个妄图逆天的凡人。
他心中清楚,这种出身卑微、借些偶然功勳爬上高位的“行者”,再如何被天启阁吹捧,也终究只是蝼蚁。
石涌目光微转,竹简在指间轻轻一合,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锐:“殿下,您可曾真正上过《心律》?”
姬潇脚步一顿,心头骤然掠过一抹童年旧影。那是他初入学殿的第一日。那时,第一堂《心律》课上,御师曾在殿前谛谛告诫:
「念头,分为三类:有价值的,无意义的,与有害的。人自身便具备分辨的能力。故一言一行,必先三思——否则便是为念头所奴。”
那句话,曾经随风刻进他稚nEnG的心。但如今想起,却彷佛被尘世的傲念与锋芒覆盖。
他眸光一冷,重新收束锋锐,缓缓转头,薄唇g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心律?哼,不过是凡者安身立命的束缚罢了。本皇子,天命所归,无需三思。」
话落,衣袂翻飞,他不再停留,径自大步离去,可就在他身旁掠过的一刹那,石涌唇边忽然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难明的笑意——那笑,如藏锋三千的墨刃,不出鞘,不见血,却能搅动风云。
姬潇敏锐地察觉到了,却并未回头。他不屑追问,不屑低头,更不屑去看懂一名「凡者」的微笑。
但那一刻,皇族命运悄然翻动的一页,已被谁用看似无意的一笔,轻轻写下。
——
神殿穹顶之上,漂浮着一群奇异的存在-灵辉。
它们在天界之间自由游荡,散发出温柔而玄奥的白sE光芒,不受任何神只拘束,不受天地法则限制,也无人能C控。它们既非神灵,也非凡俗生命,而是一种超越生Si、超脱轮回的能量意识T,静静地注视着这世间万象。
有时,它们会蜕变成曾映入它们意识的某种生灵模样——或人、或兽、或虚无之形;有时,只是无声地悬停於虚空,如梦似幻;也有时候,它们会在瞬间消散,彷佛从未存在。
灵辉从不g涉命运,从不发出声响。但对於真正有缘者,它们的存在却可能成为某种启迪,赐予一丝智慧,或唤醒深埋於灵魂中的力量。
它们是生命长河的旁观者,也是宇宙法则的守望者。自恒古以来,便默然注视着万物兴衰、生Si往复──不言语,不出手,却永不缺席。
——
而在那之後不过数日,姬潇便被召入太微之境神殿,迎来他命运中的转折。
他穿着华贵白袍,跪在天帝面前,认真聆听关於「轮回试炼」的训诫。
天帝姬御端坐於神座之上,神威浩荡,眉目深如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力:“潇儿。”
“你可知,为何每一位皇子,都必须接受‘轮回试炼’?”
姬潇一怔,眉头微蹙。他的意识微微一滞,脑海中一片空白。轮回试炼?那是什麽?他从未听闻过这名字。
正当他迟疑之际,神殿忽然刮过一阵无形之风,悄然拂过他的耳畔、心神,似有千万细语在脑海中低声絮语。
他眼神一震,瞳孔深处泛起异样的光泽——某些陌生记忆,如洪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他猛地低下头,脸sE苍白片刻,旋即恢复冷静,语气忽变坚定如铁:
「孩儿明白。轮回试炼,是每一位皇族子嗣必须经历的考验。」
姬御凝望着他,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起身,步下神阶。
他步步前行,直至站在姬潇面前,目光如天穹压顶,威严不容置疑。
「你生於天界皇室,自诞生起便受万众敬仰,未曾嚐过饥寒之苦,也未曾经历真正的痛楚与绝望。」
“你可曾见过凡人如何挣扎求生?可曾目睹战火如何焚毁一个家园?你是否真正明白,‘Si亡’对一个弱者而言意味着什麽?”
姬潇张了张口,却一时语塞,沉默不语。
姬御目光不动,语声愈发低沉,却宛如暮钟晨鼓,敲击心魂:
“你从未失去,就不会懂得‘拥有’的可贵;你从未真正受苦,就难以理解何为怜悯与同情。”
“一个未曾走过黑暗的人,又怎能真正理解何为‘守护’?”
「你所拥有的一切——尊贵、荣耀、权柄——都来得太轻易。这种轻易,会让你误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顿了顿,声音中透出一种苍远的悲悯与沉稳的力量:
「可真正的守护者,不能只是高高在上的制定者,更应明白规则为何存在。没有同理心,秩序便成了冷酷的枷锁;没有怜悯,正义只是一场无情的审判。”
「只有踏入黑暗,方知光明多麽珍贵;只有亲历饥寒,才懂一顿饭、一张床何其温暖。」
「真正的慈悲,不是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施舍,而是愿意走进他们的世界,与他们一同面对苦难。”
“潇儿——”
「这场轮回试炼,将剥夺你的一切,使你堕入尘世最卑微之地。你将以凡人之身,亲历生Si,T会苦难,感知无助。”
“你将亲身经历凡人的生与Si,尝尽苦楚与孤独,理解他们的渴望与挣扎。”
「唯有经历这一切,你才能在未来重新登临天界之巅时,拥有成熟的心智、温柔的力量,以及不被权力慾望吞噬的眼睛。”
“成为值得这份‘天命’的人。”
殿中久久无声,唯有灵辉静静漂浮,彷佛也在聆听这段训诫。
姬潇沉默良久,低头叩拜,声音沉稳而笃定:
“孩子……愿意接受试炼。”
姬御凝视着他,神情庄重之中透出一丝满意。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一团炽烈的神光,宛如初升之日般耀眼。
随即虚空轻鸣,一道光门在殿前悄悄开启。
「去吧。」姬御的声音低沉有力,回荡在神殿之间,“踏上真正的试炼之路。轮回,是我太微皇族必须亲身经历的考验。”
姬潇深深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便抬步迈入那道光门。
而就在他身影完全消失的瞬间,神殿高处一根龙柱背後,一道黑影悄然现身。
那人一袭蓝袍,立於Y影之间,静静望着光门关闭的方向。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却彷佛从头到尾都在旁观这一切。
正是那位号称「天外笔君」的高级行者-石涌。
他目光深沉,神情平静,彷佛并无情绪波动,轻声低语:
「身为皇族,拥有至高血脉与力量,却不知怜悯、敬畏为何物……这样的傲气,若无磨砺,终将反噬,沦为灾祸。”
“愿你归来时,不再只是一个被命运捧起的‘皇子’,而是一个真正配得上天命的‘人’。”
说罢,他转身离去,身影如风般消散在殿宇昏影之间。
就在姬潇踏入光门的瞬间,天地景象陡然翻转──时间崩解、空间重构。
他已不在太微神殿,而是立於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巨殿之中。
那殿宇巍峨高耸,穹顶几乎没入云霄,石壁斑驳,满布象徵天地初始的玄奥符文。整个空间中弥漫着流动的光纹,宛若机械与星轨的结合,在无声运转中解析着时间、命运与轮回的奥秘。
忽而,一道身影自光影交织间走出。
那是来自墨家的使者,一袭玄袍,袍角绣有银sE符阵。
他肃然行礼,声音平稳有礼:“殿下,时空机关已启动。愿您在人间试炼中,一切顺遂。”
姬潇微微点头,没有多言。他心知,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才刚降临。
墨家使者抬起手臂,一座古老的机关在空中缓缓浮现。机关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宛如水波DaNYAn,流转之间透出神秘的次序与逻辑。JiNg密的齿轮旋转着,如同命运的轨迹徐徐展开,试图连结时间长河与天命脉络。
忽然,一道强烈的神光自机关中央迸发而出,瞬间将姬潇的身影吞没。
——下坠。
他在那光中不断下坠,彷佛堕入一条无尽的时间隧道。意识被强行拉扯、撕裂,剧烈震荡,逐渐模糊不清。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身分、神力……一切都正在被剥离。
他忘了太微之境,忘了天帝之子这个身份,忘了肩负的使命与荣耀。
那曾经属於「姬潇」的一切,正在崩解湮灭。
——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光,是温热的襁褓,是凡俗的哭声。
他不再是天界尊贵的皇子,而是降生於人界、出身贫寒的婴儿。
一个全新的人生已经开始,他的名字也随之改变──纪潇。
同时,在不远山林之间,一道灵辉静静悬浮在空气中。
它不回应、不g涉,也从不言语。
它如同无声的星光,缓缓穿行於浩瀚宇宙之中,彷佛偶然路过,又彷佛在默默注视着这个即将改变命运的生命。
在人界,灵辉极为罕见。凡人看不见它,就连修行者也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唯有在命运交会之际,极少数天命之人,才可能隐约感受到它那微弱却深远的气息。
它们是轮回的见证者,是生命流转的旁观者,见证了无数存在的起伏与更替。
而此刻,在它眼中,纪潇的轮回,不过是漫漫长河中短暂的微波。
但对纪潇而言──这将是一段全新的人生旅程。
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段被剥夺了一切、却注定不凡的人生,正悄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