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散後，宋行衍又是一如往常的待在练武场里琢磨着刀枪棍bAng。
宋府廊道深而静，只有风从庭中穿过，吹得灯焰轻轻晃动。
时间很快来到烛火渐暗之时，宋知遥被丫鬟领回房歇息，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而沈雅茹站在廊下，望着宋知遥离去的背影，指尖拢着袖口，久久没有动。
直到宋行远走来，才低声问：「在想什麽？」
沈雅茹没有立刻看他，只轻轻吐出一句：「行衍今天......照顾遥遥照得太过了。」
语气虽柔，但情绪压得极深。
宋行远微微一愣：「太过？他不过就是夹口菜给遥遥，这也算太过？」
他说着，顺手拧开了屋子的门锁。
沈雅茹垂眼，轻笑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屋。
「况且他是她的叔叔，於情於理，照顾她都是应该的。」
「但你忘了，行衍向来不靠近谁，也不让人靠近他。」
这句话不是抱怨，而是事实。
宋行衍自幼便被送往族中长老院，习礼、算帐、学权衡。
在这极深的城府之中，情绪，只会被视为「无用」，而亲近，更是让人「失守」。
他的一切清冷，全都是因为从小就被教导：人心不可外露，更不可过靠。
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被养成了刀刃。
──一把既能伤人，也能自伤的双面刃。
这句话落下，宋行远的神sE终於收敛。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道：「雅茹，我同你说过，若不是我幼时落下心脉虚疾，行衍也不会如同现在一般这麽让人有距离。」
「所以呢？」
沈雅茹轻笑，可眸中却带着一丝不容察觉的不安。
「所以父亲，才把宋家真正的继承教在行衍身上。」
这话落得极轻，却沉。
「名面上，的确是我们夫妻在处事，那是因为行衍尊重我们，可你我都清楚──」
「要是哪天我不在了，真正能让宋家呼风唤雨的人，只有行衍。」
这不是夸张，也不是推责，只是在陈述现实。
沈雅茹听着，指尖拢着袖口的掌心已经微微渗汗。
她不是不懂，也不是不认同。
她曾经引以为傲──宋家有这样的人。
但她终究是一位母亲。
她缓缓抬眼，声音低得几乎要碎：「可遥遥不是我们的亲生nV儿。」
晚风，随着沈雅茹的这句话停了一瞬。
「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说得很慢，因为每一个字都痛。
宋行远的肩背微微一动。
沈雅茹不是停，她的声音被压着、颤着，却仍然要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可这次跟你回族中，早已有人在背後说──」
她喉口收紧，几乎说不下去。
「那孩子不是宋家亲生的。」
「那对夫妻，随意从路旁捡回一个小孩，只不过是想巩固自己的地位。」
「藏得再深，也有一天摊开。」
那些话，不算尖，也不算毒，但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沈雅茹的心口狠狠的割上了一刀
沈雅茹深x1一口气，终於崩开一寸：「要是真出了什麽事──」
她看着宋行远。
眼角的泪水终於忍不住溃堤。
「──行衍护不住她。」
不是因为宋行衍不强，而是世人不会为没有血脉的人让路。
沈雅茹闭上眼，声音几乎裂开：「我不是怕他，我也不是怕遥遥。」
「我只怕有一天──」
她睫毛颤得厉害。
「遥遥会被人从我身边带走。」
廊道静得能听见灯芯燃落的声音。
「行远，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位做母亲最大的愿望是什麽。」
宋行远伸手，覆在她的手上。
她忍了许久，声音才轻轻落下：「虽、虽然我一直都疏忽於她，可我是真心把她当nV儿的。」
「所以我不能让任何可能......让她离开我。」
这句话，几乎是心口血r0U直接剥开。
宋行远静了很久，才道：「阿衍不是那样的人。」
沈雅茹闭上眼。
「我知道。」
她睁眼时，神sE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平和，声音终於失了分寸，带着压了太久的心酸：「我不是不信任行衍，也不是觉着他不好。要是他俩是普通人家，不是宋府的二爷与小姐──」
她喉口微颤，字句被迫挤出来：「也许我还能笑着祝福他们。」
「可偏偏，这世道太复杂了。」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袖口，近乎将那层织纹勒皱：「复杂到──连我们自己，都保不住想守护的人。」
屋内安静得连窗沿漫过的风声都像停了一瞬。
宋行远沉了沉，才抬手落在她肩上，试图安抚：「雅茹，遥遥也不过七岁──」
他的语气带着他一贯的爽直、实在，没有恶意：「你何必担心得这麽久远？」
但偏偏是这句话一落，像是落在已经裂缝的地方，又轻轻再压了沈雅茹一指。
沈雅茹整个人像被触到了最深的痛。
她呼x1猛地失控，眼眶一下红得刺目。
下一瞬，她几乎是吼出声来：「宋行远！你没有心！」
她怨他看不出来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在Ai、在守、在担心、在害怕、在全力把孩子抱在怀里的那种心。
却只是觉得她只是在无理取闹，最终被一句「太早」不小心踩碎了。
声音颤得像要哭，却y生生被她咽回去：「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什麽？我是在害怕啊！」
「我怕有一天，我连我nV儿都护不住！」
她牙关紧咬，声音低哑：「你说七岁还早，可接下来遥遥只会越来越大，越是大，我们就越守不住她......」
话到这里，她声音已裂。
宋行远怔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却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他不是不疼她。
他只是──真的不懂。
沈雅茹看着他，眼底都是碎光，像整个人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下一瞬，她将脸偏过去：「......算了，我不想说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门缓缓阖上都听不见。
烛火被隔在另一侧，光线断得乾脆。
屋内只剩下宋行远一人。
他站在原地许久，压下了沉默。
他从来都知道妻子Ai遥遥。
但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她把遥遥当成她的命一样在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