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凌恒留宿卿芍苑。
坐在梳妆台前,我看着面前镜中映出的自己怔怔地出了神。
隔着一面白石墙,一旁槐春苑的大门早已合上,想必这时候h雪槐和凌承璿早已睡下;槐春苑旁的卿芍苑仍然灯火通明,想必他现在应该是和林意奷逗着他们的nV儿吧?
「太太,您赶紧睡吧!大爷他...去卿芍苑了。」听见寻书的声音,不知为何一GU怒意涌上心头,我转过头,狠狠瞪向面前的她冷道:「寻柳和寻琴没告诉过你多说多错吗?」
「这…」闻言,寻书顿时被我吓得跪到了地上,道:「太太恕罪!」
我冷冷看着面前这不过十二岁的nV孩,罢了,别刁难她了。
「起来吧!」闭上眼,我轻声叹了口气,道:「你下去吧!」
寻书离开後,我将低包头的头饰拆下,一绺及腰长发如柔亮的丝绸般轻轻落到肩上。起身换好了睡衣,坐ShAnG沿。不知为何,明明早已过了十二点,此刻我却一点睡意也无。双手不自觉地再次抚上那平坦的小腹,我将头靠在冰凉的墙面上,轻声叹了口气。
孩子,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薛荭梅昏迷了半个月後,终究是在三月初三的清晨时被侍nV发现在床上断了气,仅留下了nV儿凌筠初。
穿上那件绣着红梅的黑sE方领旗袍,站在红梅苑前,我看着面前人去楼空的屋子,轻声叹了一口气。
「太太,走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您莫再伤神了。」寻柳的语音刚落,一GU若有若无的疼痛顿时传入了小腹中,闭了闭眼,右手不自觉地抚着腹部。
见我似乎不大对,她又问道:「太太,您还好吗?」
我摇了摇头,道:「走吧!」语落,转过身子,我yu往合欢苑的方向离去,却被一阵尖锐的叫声b得停下了脚步:「这不是太太吗?」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将身子转了回来,却见林意奷的身旁出现了另一个月sE的身影,只好b着自己露出端庄的笑容,道:「原来大爷和三姨太也在这里,彤安一时没注意,还请大爷别怪罪。」
牵着林意奷的凌恒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几步上前,盯着我的眸子低声问道:「今日的药可喝了?」
闻言,我哑然一笑,道:「大爷放心,彤安日日都会按时喝药。」
每次喝下王德开的安胎药,续断和桑寄生的苦味便会侵袭我的味觉,若不是还加了两味菟丝子和阿胶,只怕我这两个月必定是喝一碗吐一碗。
一身妃sE的V领旗袍,林意奷牵着一旁穿着粉sE唐装的凌筠春,用那双桀骜不驯的目光看着我笑道:「来,春儿,见过你大娘。」
「筠春见过大娘。」软糯的声音,凌筠春绑着两条小马尾,睁着那双与凌恒极为相像的狐狸眼,小小的身子做出了不大完美的行礼姿势,看着十分可Ai。
见她如此,我微微一笑,道:「筠春快起来,大娘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蹲下来和你玩了。」
闻言,林意奷的眸子闪过一丝不甘,笑道:「春儿,别扰着你大娘了,快过来吧!」
「姨娘!」见凌筠春开心地朝着林意奷的方向跑去,我冷冷笑了一声,朝着一旁默默不语的凌恒笑道:「大爷,彤安的肚子有些疼,就不陪大爷了,先行告退。」
刻意说出身子不适的话语,凌恒的脸sE果然变了些,微微蹙起了一双剑眉,问道:「肚子疼?怎麽了?」
「不知为何有些疼,不碍事的。大爷赶紧陪着三姨太和孩子吧!」我故意说出如此大方的话,若凌恒对我还有那麽一丁点儿的良心的话,是不会放我一个人自己回去的。
果然,他突然伸出了手,迳自牵起了我拿着手绢的素手,道:「我陪你回去吧!」
闻言,我轻轻一笑,计画成功了。
举步一走,突然剧烈的疼痛再次袭击腹部,一不小心坐到了地上。
「彤安!」凌恒一惊,突然伸出了手将我搂在怀中,问道:「怎麽了?可是更痛了?」
疼痛逐渐消散,我轻轻喘了一口气,摇头道:「不知为何刚才突然好疼。」
「我带你回去吧!」语落,他猛然将我抱起,随後举步往合欢苑的方向大步流星离去。
「见过大爷、见…见过太太。」沿路上的丫头长工原本正悠哉地坐着该做的工作,一看见凌恒抱着我的画面,全都只是愣得呆站在原地。
「你瞧吧!我就说大爷心理一定有大太太你还不信!」听见身後传来丫头的声音,突然感觉到双颊似乎热了些,我不自觉地将脸埋到了他的怀中。
回到合欢苑,正在扫地的寻琴和寻书一惊,才正准备行礼,凌恒已抱着我笔直地走向寝房。
腹部的疼痛早已削减许多,我看着他微微蹙眉的模样,不禁感到几分恐惧。
即使当初怀孕是场意外,不过既然怀上了,我自是不愿让她离开我的身边,难道她连这最後的三个月都不愿与我相处了吗?
「怎麽回事?不是说还能保三个月吗?」凌恒坐在床沿,一双冷淡的狐狸眼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王德。
王德将头往我的脉搏处靠近了些,彷佛是要直接用耳朵听诊似地。随後,他放下了手,道:「大爷,有些奇怪,太太的身T状况已b一个月前好了许多,照理来说这胎气一定是b从前更加稳固,只怕…」
这麽说来,我的身子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没有问题,怎麽还会如此呢?」听见我的问题,王德微微一愣,回道:「据上回太太怀孕的经验,我敢问太太,这两个月您害喜的状况如何?」
闻言,我猛然一怔,道:「刚怀上时吐得有些厉害,可最近…已经有两个礼拜没有害喜了。」
从前怀承竹和筠欢的时候,我可是日日吐得厉害,怎麽这次怀孕居然几乎没有发生过害喜的状况。难道…
我脸sE一白,问道:「大夫可否再诊脉一次,看看孩子是否…」不可能,孩子一定还在,一定是我多虑了。
王德微微一愣,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道:「太太…请节哀。」
孩子又没了,是吗?
「咚」的一声,我将头靠在枕头上,耳朵嗡嗡嗡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扰得我耳朵有些发疼。
当我回过神时,竟然一日又过了。外头的yAn光早已被橘红sE的夕yAn取代,身上的旗袍也被换成了睡衣,凌恒靠在床沿闭目养神,原来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床沿,陪着我度过了整个下午。
「大爷。」寻书不知何时从外头走了进来,道:「按照大爷的吩咐,寻书已熬好了猪肝红枣羹,眼下还放在厨房,可要送来寝房?」
闻言,凌恒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拿进来吧!」
看着寻书端着一碗羹汤,放上小茶几後自行离去,我眨了眨眼,无动於衷。
「彤安?」他的声音突然流动着满满的担心,心脏顿时又多跳了好几下。
我将目光直直看向坐在一旁的他,那双g人狐狸眼多了几分疲倦,即便依然清冷,却令人不禁感到一丝心疼。
「你穿着黑sE的衣服,所以血流到了衣服上也没人发现。」他像是在碰着陶瓷娃娃似地抚着我的脸,两双眼睛相互对视了许久,他微微启唇,道:「起来吃东西吧!心里难受,身子还是要顾的。」
想起孩子,忽然鼻头一酸,闭着双眼,让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
他突然转过身来,将额头轻轻靠在我的额上,呢喃道:「对不起…」说着说着,一滴温热的泪水就这样滴到了我的脸上。
与他认识将近二十年,这是我第一看见他哭。
原来,他也会哭。
轻叹了一口气,他缓缓起身,我顺势将头转向内侧,道:「彤安不饿,大爷若饿了就先传膳吧!」
他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道:「眼下筠初在朝晖苑,要不…」
像过继凌承烨到林意奷名下那样把凌筠初过继给我吗?
我打断了他的话,道:「彤安照顾竹儿和欢儿就够了。筠初…不如就让二姨太抚养吧!」
「…」他沉默了许久才回了一声「好」。
整个寝房的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他将我眼角边的泪擦去後,道:「王德说你失血过多,这猪肝红枣羹有补血的效果,赶紧喝了吧!别放凉了。」
「彤安知道了。」避开他的眼神,我自顾自地道:「时间不早了,眼下槐春苑和卿芍苑的厨房应该已经备好膳食了,大爷赶紧去吃些东西吧!」
抚着我头发的手微顿,他轻叹了一口气後将手缩了回去,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凌恒离去後,我独自躺在软床上,轻轻抚着小腹,默默不语,这是我第二个Si去的孩子了。
翌日,我被窗外柔和的yAn光晒得有些热,张开双眼,周围一片寂静。
「太太您醒啦!昨日寻书熬的红枣羹您一口都没动,刚才寻琴已经又热过了,赶紧吃了吧!」寻柳手中捧着一杯水坐到了床沿,道:「大夫说了,虽然孩子没保住,这月子还是得做的。太太先漱漱口吧!」
漱口後,手持汤匙,她将羹汤舀起了一口,端到我面前,道:「太太赶紧喝些吧!这寻书的年纪虽小,手艺却是挺好的。」
从昨日下午就没有吃东西的我看着面前的红枣羹,顿时肚子也有些饿了,张开嘴,将汤喝了下去。
一边舀汤,寻柳一边自顾自地道:「寻琴说,昨夜唐钦可是到深夜才回屋子里,看起来筋疲力竭地,倒头就睡呢!」
「哦?」饮下一口羹汤後,我问道:「什麽事让他累得如此?」
寻柳无奈地露出一抹笑容,道:「唐钦说呀!昨夜大爷约了柏三爷上了云烟楼喝得醉醺醺的,可是到三经半夜才回来呢!听说眼下大爷刚醒,在衍庆苑里闹头疼呢!」
闻言,我摇了摇头。明知自己酒量差得可怜,他又何必把自己喝得这样烂醉如泥?
醒酒汤吗?在凌府里,洛神花是不能再用了。
喝着羹汤,我抬起头朝着寻柳谨慎地道:「告诉唐钦,准备些葛根花,再加些蜂蜜让大爷喝下,二到三个小时内,大爷的头痛能好些了。」
「太太…」见我如此,寻柳有些愣住,随後只是小心地低声问着:「其实…太太的心里还是有大爷吧?」
「…」听见寻柳的疑惑,我只是闭着眼靠在墙上,叹道:「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