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不具资格
《侦查师》的初稿里几乎没有动作戏。
陆天天记得麦真弦说过,她想演一部能跑能打的戏。每每有动作片上映,她总闹闹嚷嚷,没有剧本找她,所以《夜鹭》就是要出来成就她的。她大幅改写nV主角——让她能追逐、能搏击、能从高处跳跃,拥有超人的T能,把她的愿望一寸一寸地写进角sE里。
新闻一出,她像被雷打中般忽地惊醒。本以为自己替她成就了什麽,如今才明白,那是诅咒,剧本不过是它显形的壳。
意识崩离的时候,梦境与现实混在一起,周遭的一切失真又扭曲。恍惚听见手机铃声,看见来电显示。
──明天中午12:00,达波西餐厅。
直到接到电话,听见她的声音,那过分焦躁的心脏终於安分了一点点。
达波西餐厅在台北,陆天天却一下就到了。
那天,她抓着车钥匙往外冲,冯凄母nV合力也拦不住,冯凄只好跟着她北上,在离医院最近的饭店落脚。
从饭店高处往下望,医院外挤满了媒T,一群陌生的脸,探着头等待新闻。各个都想发布第一手讯息,可是消息仍然被封锁得SiSi的。陆天天什麽都不懂,只觉得害怕。
那种害怕,b得她必须亲自看她一眼。
所以赴约,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入座,然後等。
餐厅里的灯光很暗,皮革墙很厚,天花板很高,座位间拉得很开,陆天天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终於忍不住翻包找药。
就在那时,门开了,整间餐厅忽地亮了一下,从两扇门之间,出现一道身影。人影横眉一扫,目光冷得像刀,一拐一拐,笔直地朝她走来。
陆天天看着,想起身搀她,或请人帮忙。结果,她只是坐着,身T动弹不得。
四目相对,静默无语。
麦真弦坐进卡座,脸上没有表情,但陆天天感觉得到她的情绪。
盛怒。
如果说曾经,陆天天感受过麦真弦这等情绪。是那次她躲了好几周,才回来。当时,她还能把人搂在怀里,慢慢哄,哄到她笑。
那现在可以怎麽做呢──如果想看她的笑。
「问你呢!说话啊!」声音划破空气。「你明明不是哑巴。」
陆天天愣住,她彻底没听见她的问题,只看见那道视线扫过她的左手。她立刻拉下袖口,按住手腕。
「一个戒指有什麽好遮掩的?谁会在意──」
「抱歉打扰,」服务生在桌旁出声。
「两份主厨、甜点什麽的一次上。」麦真弦眼也未抬。
服务生走後,空气重新陷入静止。
「你到底要沉默到什麽时候——」
「我结婚了。」
麦真弦语一滞,说:「我没有问你!」
「嗯,是我想告诉你。」
「你想?想什麽?」麦真弦笑了一下,「你有问过我想不想知道吗?你告诉这个我g什麽?你觉得我会在意吗?还是你觉得我应该在意?」
陆天天只是看着她。
麦真弦阖上眼,像在把什麽压回去,睁开时只剩冷意:「你是编剧,我是演员,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语毕,桌面静得能听见呼x1,空气凝成一层厚膜。
直到服务生端上餐点,麦真弦看着没有花纹的白瓷盘,忽然想起,这人不Ai西餐,总嫌冷,没烟气,没声音,太清淡。
思及此,她烦躁难当,刻意看着那枚朴素、一点克拉数都没有的戒指,说:「吃吧,吃完再谈。这一客要价四千呢。」
可这人对她的讽刺恍若未闻,只问她要不要帮忙切牛排。
是,她不方便,意外的时候手也撞伤了,不好使力。
但谁要受她恩惠。
「我没有胃口。」
麦真弦唤来服务生,要下一瓶餐厅里最贵的红酒。冷冷地对她说:「要吃不够,这也拿去,毕竟不常来这种地方。」
空气里只剩她轻轻刮盘的声音。
麦真弦倚靠在在卡座抿着酒,看着那人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咽,等了一会才慢条斯理地说:「陈碧华说,你要把夜鹭收回去。」
「对。」她顿下手,答得不假思索。
「凭什麽?」麦真弦的笑几乎同时裂开,「你知道它已经投入多少人的心血吗?凭什麽你说不拍就不拍?」
「??我会负责大家应有的报酬。」
「你又来?」麦真弦指节发白地捏着酒杯,「你真的认为这是钱能了事的吗?一点都没变,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知道你多麽自私吗?你想全世界都照着你的剧本走,全世界都你说得算。你到底有什麽资格?为什麽你都不用问?」
「说话啊,你觉得我会相信什麽原创吗?──你这孬种,装什麽接近我,现在呢?要逃?我不想问你为什麽这麽做,我不想知道!但你扪心自问,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你有种做为什麽不敢承担?要躲,你就一辈子滚出我的生活啊!为什麽恶心唧唧?」
麦真弦的怒气已经不是一把火可以形容了,可b之更剩的,是她觉得委屈。委屈得快要憋不住了,说:「不管怎麽样我都会拍到底,你想告就去告。」语毕,她猛地站起身,却拐弯了脚。
「真弦!」在要拐倒之前,陆天天抓住她的手。
「不要叫我。」麦真弦挥开。
「叛徒。」
??
麦真弦风风火火,一拐一拐地冲出餐厅。
酒气在血里翻滚,呼x1乱得发疼。那GU怒意像烫手的水,甩不掉,也冷不下来。
早在十二点前她就到了,不过在停车场里,心思翻来覆去。
她想像着五年的时间,那厮该变成什麽样子。最好穷困潦倒,最好狼狈不堪,最好成了个毫不起眼的!她想了很久,最後发现自己并不那样希望。
明知道,五年的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很多。明知道,她必然和从前不同。可真亲眼看见时,心口还是狠狠一缩。
她开门就看见她了。一头齐肩的短发,腕上系着表,指间闪着戒指的光。她记得她是喜欢长发的,也从不带配件。而不过减短了头发,不过多了些饰品,偏偏每一样都像在说——有另一个人在替她选衣服,替她挑戒指。
x口发紧,心很难受,为什麽停在原地不动的,好像只有自己。
──去你的。
她几乎是踉跄着往外冲,冷风直刮脸颊,冷得她发颤。她一路冲到停车场,才在车门前猛然怔住。
她忘了,她是开车来的。
酒JiNg还在T内打转,脑子乱成一团。她有千千万万个选项,偏偏选了最蠢的一个——站在这里,像个小丑。
那追着来的脚步声,驻足在五尺之外,简直是背上的一根刺。
「你跟着来g什麽!」麦真弦转头。
「你不能开车。」
「不用你教我怎麽做,离开我的视线!」
陆天天不动,麦真弦扭头走向驾驶座。
「真弦!」
麦真弦负气坐进驾驶座,关上门,後座却同时多了一个人。
「下车。」麦真弦瞪着後视镜。
「你不能开车。」
「你说够了吗?下车!」
陆天天仍然不动。
「你真有脸!」麦真弦推开车门,打电话给助理,可是距离太远,要等太久。她分分钟待不住,又立刻叫了计程车。
yAn光刺眼,风往脸上扑,她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站在柏油路上,左看右看。她只想离开。
在她身後,有一条目光——静静地、固执地,穿越重重障碍,直直凝望着她的背影。
计程车靠边驶近,麦真弦举手,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上车。
陆天天站在原地,眼眶一热。鼻子红了,喉头发紧,什麽也嗅不见,只是看着那辆车远去。
她回过头,望向驾驶座,一一看过仪表板、方向盘和匆匆丢下的钥匙。
她换车了。不是蓝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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