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山上的气温总是冰凉。
白瑛清洗着早膳用的碗盘,刻意将手泡在刺骨的冰水里,冻得发麻。
门外,传来裴洛的喊声:「好了就快点来练剑!」
白瑛这才从中惊醒,「来了!师父!」她将碗盘收拾好,擦了擦手跑了出去。
练剑坪上,白瑛机械地重复着「苍松迎客」的起手式。霜华剑在她手中沉重如山,每一次挥剑都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枷锁。
「手腕太僵。」
裴洛的声音从身後传来,竹尺「啪」地打在她手肘。白瑛吓了一跳,剑柄差点脱手。
「对、对不起,师父。」她立刻挤出练习过千百遍的笑容,「我马上改正。」
裴洛皱眉,目光扫过她红肿的指节:「手怎麽了?」
「不小心冻伤了。」她藏起伤口,语气轻快,「弟子太笨手笨脚。」
裴洛沉默片刻,突然抓过她的手腕。
白瑛浑身一僵。
他的掌心温度很特别——冷中带暖,指腹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灵力探入经脉的触感像一缕温水,让她想起药王谷的灵泉——那些早已不存在的东西。
「……水灵根残缺七分,火灵根紊乱如麻。」裴洛的声音很冷,「土灵根旺盛——唉,跟脑子一样就是块石头。」
白瑛低下头,盯着两人交叠的指尖。
她知道自己的灵根残缺不全。自从药王谷被灭门,她的经脉就像被火烧过的枯枝,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流畅运转灵力。
但没关系。
…她早就没有归处了。
午後的药房弥漫着苦涩的气息。白瑛蹲在炉边,盯着陶罐里翻滚的黑sE药汁。这是裴洛每日要喝的「净脉散」,用来压制寒毒发作时的疼痛。
「多加了三钱h连。」
裴洛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白瑛手一抖,药勺「当啷」撞在罐沿。
「师、师父?」她慌忙起身,却被裴洛按着肩膀坐回去。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抖出两颗蜜饯扔进他刚拿进来的药汤:「喝完吃这个,省得苦到吐。」
白瑛盯着碗底沉浮的蜜饯,喉咙突然发紧。
——太熟悉了。
师姐以前也是这样,在她喝苦药时偷偷塞一颗梅子蜜饯。
「……谢谢师父。」她捧起药碗,热气模糊了视线。
裴洛「嗯」了一声,转身去整理药柜。白瑛趁机从怀里m0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几天偷偷从後山采的银枫叶。
「你在做什麽?」
裴洛的声音陡然b近。白瑛手一抖,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银枫叶散落一地。
「没、没什麽!」她慌乱地去捡,「只是……想试试新配方。」
裴洛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要被赶出门去。
最终,他只是一把夺过她为裴洛熬的药碗,仰头灌了下去。
「难喝。」他皱着脸把空碗塞回她手里,「下次少放h连。」
白瑛呆呆地看着碗底剩下的蜜饯,突然红了眼眶。
那晚的月光很亮。
白瑛抱着膝盖坐在屋顶,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药王谷就在那个方向,如今应是只剩一片焦土与残骸。
她始终没有勇气回到那个地方。
没有勇气看见从前的美好化为地狱。
「大半夜的,找Si吗?」
裴洛的声音伴随着瓦片轻响。他拎着一壶酒在她身边坐下,衣摆沾着夜露。
「师父才是,」白瑛指了指他心口泛蓝的寒毒纹路,「寒毒发作时不能受凉。」
裴洛嗤笑一声,仰头灌了口酒:「管好你自己。」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夜风吹过,白瑛不自觉地往裴洛那边靠了靠。
「……师父。」
「嗯?」
「玄霄门……会一直存在吗?」
裴洛握着酒壶的手顿了顿。
白瑛盯着自己的影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药王谷没了……如果有一天…玄霄门也……」
「不会。」
裴洛突然打断她。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锋利如剑:「只要我还活着,玄霄门就不会消失。」
白瑛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在夜sE中亮得惊人。
「那……我能一直留在这里吗?」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就後悔了。
——太贪心了。像她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哪有资格索要承诺?
听着这句话,裴洛突然想起过去的那个雪夜——他蜷缩在养济院的墙角,浑身是伤。那时候,他也曾对着空荡荡的巷口,无声地问过同样的问题。
——我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感觉心中被某种情绪涨满,像是急於想要证明什麽。
竹尺突然「啪」地砸在屋顶上,惊飞了栖息的夜鸟。
他B0然大怒般大声吼道:「——玄霄门我说了算!没人能赶你走!」
山风卷着这句话在院中回荡,震得晨雾都散了几分。
白瑛看傻了眼,片刻後,突然笑出声来。这次的笑容没有经过任何练习,眼角挤出的细纹里甚至藏着点Sh意。
「——…那…」白瑛笑着垂下眼帘,掩盖住眼框上的Sh润,在月光的照S下反S出点点光斑。
「弟子便赖着不走了。」
裴洛的耳根红得滴血。他猛地站起身,却在转身时被自己的衣摆绊了个趔趄。
「……麻烦。」
他低声咒骂,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