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等待,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凌迟。
阿伊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拾柒的锚点。
她早病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条wUhuI的Si巷里,在所谓「母亲」的nVe打下,在那野蛮而血腥的灰世纪。她的灵魂就已经坏掉了。JiNg神结构更是布满裂痕。
是阿伊的出现,祂那非人的纯粹与接纳,像一道坚固的枷锁,勉强黏合了她内里早已崩坏的碎片,让她能够模仿、学习,并维持着一个「正常人」应有的表现。
可如今,她的神明不见了。
阿伊离开後的第一周,拾柒那层勉强维持的、假装的镇定便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脆弱的理智开始无法保持原有的伪装
她时而对着空荡荡的沙发低语,彷佛在回应一个看不见的存在;时而会在深夜突然惊醒,发了疯似的翻遍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坚信她只是像从前一样,躲在某个地方等着看她焦急的模样。
「阿伊,别玩了…出来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T内那GU陌生的、属於阿伊的黑雾力量,在血管里冰冷地流淌,提醒她这并非噩梦,而是某种更残酷的现实,祂用一种她无法拒绝的方式,将她变成了另一种存在,然後消失了。
苏菲推开门时,常会见到这样的景象,拾柒蜷缩在墙角,双臂环抱着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r0U里,留下新月形的血痕。而那伤口,会在她眼前以一种非人的速度癒合,只留下淡淡的粉痕,随即又被新的掐痕覆盖。
「她走了,苏菲。」拾柒抬起头,浅sE的眼眸空洞得像两颗打磨过的玻璃珠,「她不要我了。」
苏菲的心狠狠一揪。她走上前,没有试图讲那些苍白的大道理,只是强y地掰开拾柒自残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指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她只是出门了,」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她会回来的。」
「是吗?」拾柒歪着头,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微笑,彷佛听到了什麽荒谬的笑话。「那她为什麽不带我一起去?是因为我太麻烦了吗?还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
她的逻辑开始陷入自我谴责的循环,将阿伊的离开归咎於自己那场无心的争吵。这种混乱的思绪,最终导向了更极端的行为。
那是一个暴雨的夜晚。苏菲处理完基地的紧急事务,心中莫名不安,连夜驱车赶往废墟岭。还未靠近白sE公寓,她便闻到了空气中那GU铁锈般的、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是冲进了公寓。
客厅的景象让她血Ye倒流。
整面白墙被一幅巨大、YAn丽到诡异的血sE玫瑰图所覆盖。
那玫瑰绽放得恣意而狂野,每一片花瓣的纹理都细致得惊人,用的是最纯粹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
拾柒就站在这幅惊悚画作前,脸sE苍白得像张纸,右手握着一柄餐刀,正专注地在左臂上划开一道新的口子,让温热的血Ye滴入脚边一个充当调sE盘的瓷碟里。
地上已经汇聚了一小滩暗红,她的居家服被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sE。
「拾柒!」苏菲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拾柒缓缓转过头,看到苏菲,她空洞的眼睛里瞬间注入了一丝光彩,甚至带着点献宝似的得意。
「苏菲,你来啦?」她语调轻快,与周遭的血腥格格不入,「你看,我画的…好看吗?这是给阿伊的礼物…她喜欢玫瑰,等她回来,看到这个一定会高兴的……」
她说着,又举起刀,准备为「画作」增添新的sE彩。
苏菲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下餐刀,力道之大让刀柄在她掌心留下红痕。她没有尖叫,没有质问,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浑身是血、却感觉不到半分痛楚的「不灭者」紧紧抱在怀里。拾柒的身T冰冷而僵y,像一尊失去温度的瓷偶。
「别画了,」苏菲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压抑的哭腔,「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拾柒在她怀里困惑地挣扎了一下,像个不理解自己为何被责备的孩子。「为什麽?画得不好吗?」她喃喃自语,视线又飘回那面血墙,似乎在认真审视自己的「作品」。
苏菲不再多言。她半拖半抱地将拾柒带到沙发边,动作迅速地从随身医疗包里拿出止血带和绷带,熟练地包紮那些深可见骨、却又在缓缓蠕动癒合的伤口。
整个过程,拾柒异常顺从,只是眼神飘忽,思绪早已不知神游到哪个维度去了。
趁着她这片刻的恍惚,苏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从医疗包底层取出一支高浓度镇静剂,动作快狠准地扎进了拾柒的颈侧。
拾柒的身T猛地一颤,那双浅sE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了苏菲一眼,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阖上了那双承载了太多疯狂与痛苦的眼睛。
苏菲接住她轻飘飘的身T,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她按下了通讯器上的一个紧急按钮。
不过片刻,一队早已在附近待命的、由她最信任人员组成的医疗小组沉默而迅速地进入公寓。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状况,训练有素地开始为拾柒进行生命T徵监测和营养补充。
苏菲站在一旁,看着针头刺入拾柒苍白纤细的手臂,看着那具布满新旧交叠伤疤的躯T,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地cH0U痛。
这个拥有近乎神明力量的朋友,内里却脆弱得像一捧即将熄灭的余烬。
从那天起,无论政务多麽繁忙,苏菲几乎每日都会雷打不动地前来白sE公寓。
她怕了,她怕自己一个疏忽,拾柒就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这种「创作」的方式,将自己彻底燃烧殆尽。
而那些不长眼、试图趁「不灭者」状态不稳时前来挑衅或掠夺的流浪者,则用他们的生命验证了一个事实,即使JiNg神濒临崩溃,拾柒依然是那个拾柒。
他们闯入废墟岭,以为能捡到便宜,最终却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了一地滋养玫瑰的碎r0U与养分,被那些躁动的黑雾吞噬得乾乾净净。
後来,甚至有不识相的基地武装小队,奉命前来「评估状况」,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装备尽毁地扔了出来,若非苏菲及时赶到并强势介入,他们的下场不会b那些流浪者好到哪里去。
拾柒的状态极差,危险X与日俱增,这成了基地高层心照不宣的共识。但幸运的是,只要不踏入废墟岭的范围,不试图靠近那座白sE公寓和那片过分YAn丽的玫瑰园,她就像一个沉默的背景,几乎没有主动攻击X。
苏菲顶着巨大的压力,以一己之力担保了拾柒的安全与自由。
她甚至在公寓周围布下了隐蔽的监控,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为了保护。她必须确保,在自己无法及时赶到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知晓拾柒的状况。
她无法取代阿伊在拾柒心中的位置,那个空缺巨大得足以吞噬一切光明。
她所能做的,只剩下这笨拙而固执的陪伴,用日复一日的出现,成为拾柒混乱世界中一个微小的、稳定的座标。
她看着拾柒在疯狂与清醒的边缘反覆横跳,看着她将玫瑰园照料得愈发繁盛,人却一日b一日沉寂消瘦。
那是一种无声的风暴,在拾柒T内酝酿、席卷,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她所剩无几的生气。
苏菲对此无能为力。她深知,那句「等我回家」的承诺,既是维系拾柒存在的唯一保命锁,也是一道缓慢收紧的催命咒。
理智告诉她,等待一个归期未定的神明,其结果很可能是一片虚无。但她不忍心,也绝不会去摧毁拾柒破碎灵魂中这最後的、唯一的希望。
因此,尽管知晓最坏的可能,她依然选择毫无保留地支持。
她会坐在安静得可怕的公寓里,对着那个时常发呆的拾柒,絮絮叨叨地讲述基地的趣闻,讲述天气的变化,讲述任何能证明这个世界仍在运转的琐事。
她只希望拾柒能「好好的」,哪怕这个「好」,是建立在一个如此脆弱而悲伤的执念之上。
窗外的玫瑰,在拾柒日复一日的JiNg心照料下,开得越发猩红灼眼,彷佛汲取了某种超越yAn光与雨水的养分。
它们静默地绽放,如同一个个无声的誓言,陪伴着它们的守望者,一同陷入这场不知尽头的漫长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