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做点什麽,只是希望不要被世界遗忘。
对於某些人来说,失去通讯软T和网路,彷佛就失去了一切,生活变得没有意义,不知所措,对於下一秒该如何呼x1,都难以记起。但也有某些人,他们原本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外界少有联系,在别人眼中开出一朵奇葩,即使中断了他们停留在人间的任务,也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陈安平就是後者,就算哪天他消失了,或是长生不老了,都不会有人发觉,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很彻底,就像是空气中的尘埃一般,活着。
陈安平今年28岁,有一份稳定的二厨工作,上班打卡,朝九晚五,过着与一般人无异的人生,他的朋友很少很稀疏,寥寥几个,分散在各地,在联络人目录中多出来,并不归类为朋友的人,除了父母亲,只有一个绰号叫阿锦的人,不过他已经再也不会接到父母和阿锦的电话了。
打开社群软T,看了一眼,又关上。那里是个b龙蛇混杂还要混杂的地方,有的人上回聊天还很热情,下回你说了多少他都不想理,在学生时期,他就看得够多,也烦透了,陈安平这个人不讲究什麽,只是不想随便分享感情,不管是开心、愤怒、悲伤,最好都自己收好了别让人发现,有的人可能会愿意听听你说什麽,就当做是配咖啡的佐料,有的人会在暗底里嘲笑、谩骂,说你明明已经很幸福了还有什麽好悲伤的,说你明明有拥有了一切却还是要向别人乞求怜惜安慰。
并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这麽想过,但是解释即是辩解,还有什麽用,还要在乎些什麽?
分享,这个词多麽的恐怖啊。
在键盘上敲着字,打出一行一行的故事片段,虽然只是些大纲文,但是能让脑中不断浮现的情绪有处可藏,陈安平在某个文学网站上注册了,用的是真名,毕竟「安平」这名字b菜市场还菜市场,就如同「春娇」和「志明」,用了反而给人一种幽默感。注册大概有两年多了,评论基本上没有,说基本上是因为还是有一些广告商会在文底下留言,推销他们的产品。他写的文并不抒情或是刺激,只是写些日常的东西,将换了姓名的自己带入故事之中,慢慢的在自己所建造的世界里行走,没有过关斩将的剧情,被命名为绍清的主角,只是一次一次的陷入困境,在其中奋力挣扎,直到无力抵抗、直到走向被命运所支配的路上。
绍清并不是悲观主义者,但是也称不上多乐观,他Ai装傻,Ai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Ai待在角落里发呆,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他安分守己,就宽容以待。高中时,他的双亲在一场车祸去世,留下了一些够他好好生活几年的财产,但是这些并不是绍清想要的,他想要他原本所拥有的,而不如人意的事情多了去,勉强忍着悲伤考完了学测,上了一所不怎麽样的大学,唯一可取之处大概是国立收费,如果父母还在,以他的实力,本不该至此,但是一切都应该怪他自己。绍清每天早上都哭着醒来,接着在泪水中洗脸、刷牙,出门前在眼下涂了一点遮瑕膏,就如同他脸上挂着的假笑,粉饰一切。
和同学开开玩笑、聊聊天,抱怨教授,每天讨论着要吃下一餐要吃什麽、喝什麽饮料,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但是为了要融入,他只能这麽做。
把自己变成了不像自己的怪物。没有人会想理解他的悲伤,没空理解,懒得理解。绍清很早就认清了现实,亲戚们会对他投以怜悯的目光,却不曾伸出援手,若不是父母亲聘请的指定代理律师是他们家多年至交,父母留给他的大概早就被抢光了。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大家对这件事感到的惋惜和悲叹,一眨眼就过了,而绍清自己也会过,过得慢些,眼泪流得多些,但是还是会过去的。他用笑容伪装自己,自认为完美,却没想到脸上的面具会有被扯破的一天。
答答答,在键盘敲击声下星月悄移,陈安平这一章发的故事,是在讲绍清小时候的回忆,差不多打了五千多字,简单收个尾,便按下发送。
陈平安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明天休假,他不需要早起,所以打字打到了快十二点,倒也没多累,只是眼睛有些酸涩。
他的厨艺是跟舅舅学的,他的舅舅沈如从,在家族眼中是个不学无术的败类,好好的名门大学建筑系不去就读,一声不吭的跑到巴黎去拜师,辗转流连义大利、挪威、德国,最後在荷兰落了脚,家里单方面的切断与他的关系,其实有一部份的原因也是因为沈如从总是不和家里人联络,ˊ直到沈君蔚去世,他才偶尔跑回来看看他唯一的侄子,顺便赖在人家家里好几个月。
陈安平很喜欢这个舅舅,就很多方面来说,他们很相似,不过舅舅有时太过外放的个X,会让陈安平感到害怕,总的来说他们还是相处得不错。十年前,陈安平大学落榜了,浑浑噩噩不知道该不该重考,这时门铃响起,他迟疑的打开门,就看见一个外表粗犷邋遢的吉普赛人站在门口,和他大眼瞪小眼。
那是他和舅舅沈如从第一次见面。
如从如从,根本不顺从管教,不管是父亲的话,还是姊姊的话,沈如从全当耳边风,吹了就过,可某天当他从埃及回来,看见一个月前寄到荷兰,姊姊沈君蔚的讣闻时,他蒙了、傻了,默默地流了一晚上的泪,隔天一早收拾好行李,什麽也没想就飞回了台湾,马不停蹄的杀到姊姊家,见到年仅18岁的侄子,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抱一个。
此後,陈安平的生活大小事都归他管,毕竟用父母留下的遗产始终只够用一段时间,并不是长久之计,而其他亲戚里也没有明确表态会接济他的,因此沈如从建议陈安平考取国立大学进修部,早上打工,晚上上课,工作他早就帮陈安平订好了,就到他在台湾开的小餐厅打杂,一家格局不大但是环境典雅幽静的法式餐馆。对於这一切,陈安平顺从的全部接受,他知道,这个笑起来和母亲一样带着单边酒窝的舅舅,并不会害他。
半工半读的生活让他过b别人辛苦,每天下班後拖着酸痛的身T去上课,脚底板站太得久又麻又痛,太累的时候拿原子笔戳手臂不让自己睡着,甚至偷偷在打工的时候背英文单字,店长发现後还罚了他一小时工钱舅舅是大GU东,并没有亲自在台湾管理店面
生活的压力使他身T疲惫,却也逐渐远离了悲伤。
毕业後,因为有了几年工作经验和基本的大学文凭,加上舅舅的人脉关系,陈安平在找工作上很顺利,进入大机械社会成为一枚默默转动的小螺丝钉。
陈安平按下关机,他想,他和绍清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遇到了舅舅。
虽然是休假,但是陈安平并不喜欢待在家里,太安静了。
他通常会去附近的市立图书馆或是咖啡厅,在最早的时间抵达,喝上一口黑美式,接着坐在自己习惯坐的角落位置,开始看看书、打打字,研究食谱和菜单,偶而也追个美剧。
而今天,陈安平选择了咖啡厅,与往常一样,和熟捻的店员打了声招呼後,他坐在椅子上安顿好笔电和包包,准备专心投入自己的小小世界。
也许就是因为过得太寻常、太安逸了,以至於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近,陈安平每回想起,都深深地检讨着自己,恨不得时间可以倒流。既然背负着那样的过去,就应该在自家的浴缸里填满石灰和水,将自己深深埋入,永远别见到外面的yAn光。
陈安平出门在外时,习惯戴上一副度数100的眼镜,其实他有假X近视,高中时靠着勤奋不懈的点眼药水,才维持住了150度的度数,在工作时都待在後厨,不需要和陌生人有太多接触,陈安平便没有戴,只要不是以工作为目的而出门,他都会戴上,像是一层防护盔甲。
有的人戴上眼镜,气质和脸型都会变得不太一样,超人的例子虽然有点夸张,但是眼镜的确是有修饰外表的效果,陈安平的前额浏海有些长,工作时会用小黑夹别在旁边,戴上眼镜後就放下来,盖住眉毛,他认为这样的效果挺好。
所以陈安平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熟人认出来。
就像绍清,他的面具被扯下来的时候,毫无预警,那是非常恐慌的一瞬间,彷佛转过头来发现一辆车子近在咫尺并且正朝你冲过来。
「学长?陈安平学长?」
他发誓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霎那,他本想不管不顾的夺门而出,最好冲到大马路上被车撞。
但现实是,陈安平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他位置前的男人,没错了,就是让她高中时期每晚都会作恶梦的那个人了。情不自禁,他的手开始发抖,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颗网球,哽得说不出话,但是对方并不介意他这样子,弯下腰,和他拉近了距离,那张被yAn光渲染的脸庞再度出现在陈安平的生命里,搅乱了他的呼x1,那双眼像是一汪洁净的纯水,闪着周围的光线,每次对视,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带了隐眼。
「陈安平,你忘记我了吗?」
对方的目光瞬间变得咄咄b人,或许没有,只是陈安平自己的解读而已,他马上露出了熟捻的假笑,嘴角上扬,半眯起眼,对,就是这样。
「阿锦,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对方点点头,表示满意陈安平的答覆和笑容,非常自然地从隔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和陈安平共享一张小桌子,那张小方桌放他的笔电和咖啡就已经够窄了。
相b起回忆中的阿锦,眼前的人长得更高大了,宽肩撑起笔挺的西装上衣非常好看,他身上的衣着从细节处便修饰得非常完美,看一眼就能紧紧x1住目光,不管是价格不斐的西服套装、品味好的领带、腕上几十万有的德国工艺手表,就连脚上穿的袜子,也是织工JiNg细的有名厂牌。
陈安平愈看愈抬不起头,脸上的笑容也维持得很僵y,他没想过他们会再次见面。
「学长,我这几年都很想你。」
巩锦川有一张好脸皮,可没有谁b陈安平更清楚藏在那层皮质下的恶意,他下意识微微摇头,也不知道在摇什麽意思,敷衍着回应:「是吗……还真是荣幸。」
「学长,我是说真的,毕业之後也不连络我,我都不知道学长去念了哪所大学。」
巩锦川蹙起那对好看的剑眉,像是在抱怨,但是语气却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听得陈安平毛骨悚然,巩锦川依旧笑着,他的脸颊彷佛都不会酸,很顺手拿了陈安平的咖啡,喝了一口,润润喉,翘起长腿,露出的脚踝和袜子十分赏心悦目,好看的人不管是什麽姿势,都充满魅力。
「学长,你想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