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五行残卷 凡人亦?修仙 > 第十六章 夜路微光
    月从云後露出一线,像刀背擦亮。

    双溪镇的最後一盏灯在他们身後慢慢缩小,终於被山影吞没。

    林立背着包,让柳青走在内侧。他们不走官道,钻入半山的密林。这条路草深石滑,像很久没有脚步踏过;枯枝缠腿,露水打Sh鞋面,走一会儿,K腿便沉了。

    「这路真有?」柳青压低声音。

    「周……那人说的。」林立改了口。

    在黑暗里,名字也会招来风。

    他停下,把手掌贴在一块苔石上试温。石头带着夜凉,没有烧过的热。四周风声均,没有人声。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跟山谷回音混在一起,辨不出方向。

    「先不点火。」他说。

    柳青点头。她的右臂还缠着布,但已能抬举;她把短刀横在腰侧,握法平正,不抖。

    走到一处斜坡,林立蹲下,拿柴刀把草往两边压,一手探路。泥土松而Sh,前人踩过的痕迹几乎被苔覆住了。可在一株老榆的根部,他m0到了不属於山林的直线——一段被刀刃削过的木纤。

    他心下一动:有人来过,而且是故意留给「懂得看」的人。

    榆树另一侧,三片竹屑叠在一起,最上面的那片剥了一角,像牙痕。林立把它们捏在指尖,感觉到一丝乾y的药味,带着冷:息灵珠磨成粉末时才会有的味道。

    「他在前头。」柳青轻声道。

    「或者走过。」林立把竹屑埋回去,又把草复上,像从未动过。

    路对了。

    他们继续往上。夜风自山背後吹来,夹着桂叶的清苦。走到坡脊,林立忽然抬手,示意停。

    前方风声变了——不是松针摩擦的沙沙,而是带着金石腥的细刺,像把薄刃掠过布面。柳青也听到了:符风。

    她当即蹲下,把刀护在膝外,呼x1沉入腹。林立退半步,背靠石面;他没有运气,反而把心口那点暖意慢慢散开,像将一杯热水倒进更大的冷水里,让温度消失。

    树影间有光点,忽明忽暗,像在寻找什麽。两个人影掠过,腰间的玉牌在月光下反出一线冷光;其後还跟着一人,手里提着符灯,灯焰时蓝时白——那是探息灯,能照人身上外散的灵气。

    「昨夜报异气,今夜上山查,倒也勤。」後面那人低声。

    前头的人停步,灯往前一抛,蓝焰在半空一涨,像一只眼睛。

    林立把视线垂下,不看光,也不看人。他想到田里挑满水回家,父亲在门口说的话:「别让水摇。」於是他把「自己」也当成一担水——不想自己,只做站着。心跳一下一下,像远处的鼓,均匀,不快。

    蓝焰掠过他们藏身的石背,停了一瞬。

    林立x口那口暖意有扑腾之势,他在极短的一息里「忘了它」,让它像落叶沉入水底,不去看、也不去抓。

    蓝焰闪了闪,无声退开。

    「此径野气重,无人。」持灯的人道。

    领头者「嗯」了一声:「再上脊检一次,就回镇。」

    脚步远了,符风散去,林中的虫声才像被解禁一样复起。柳青吐出一口细长的气,回头看他。月光下,少年眼神清,像真正把自己藏没了。

    「你不是压住,是放开。」她低声。

    「嗯。」林立说,「想着不要浮,它就更浮;把它当水里的一片叶,它自己就沉了。」

    柳青笑了笑:「周野是这样教你的?」

    「他让我忘。」林立也笑,「但我记得。」

    两人又走,沿着山脊斜行。山脊处有风,吹得汗迅速变凉;汗乾後的衣物在皮肤上上上下下地收缩,让人忍不住想动。林立强迫自己放慢——快,会急;急,会乱。

    过了两处危坡,前方地势忽然收束,成一条窄狭的背脊。背脊尽头有一座老石桥,桥下是山涧,雨後水涨,声音深。桥边立着块碑,字被苔蚀去大半,只剩「断」、「溪」两字隐约可辨。

    桥那头,有一点h,像有人在点一盏极小的火。

    「有人。」柳青喉间警意一紧。

    火忽明忽暗,b风还轻。林立做了个手势,两人伏靠在桥前的乱石後。那点光没有移动,像是在等。

    他想起榆树下的竹屑,鼻间似又嗅到那丝极淡的「息灵」味。他把包放下,手指在石面上按了按,压低声音:「我去看。」

    「我掩後。」柳青移步,让刀处在能起能收的位置。

    林立弓身上桥,每一步都落在已风化的石缝上,尽量不踏中间突起的脊。桥身老,踩上去会有极细微的颤,他把呼x1沉到脚心,让重量像水一样「铺」下去。

    近了。

    那一点光其实不是火,而是磷粉轻微的亮。粉被抹成半弧形记号,贴在桥侧的苔上;再往下,是一段裂竹,竹节内塞着布团。

    「他真走过。」柳青的声音在背後,轻到几乎不是声音。

    林立取出布团,打开,里面是两块又y又乾的饼、一小包药粉,还有一片薄薄的铅叶。铅叶上锥刻了几行字,刻得粗,却清楚:

    >西脊有人;

    北涧有符;

    东谷可过,风逆,无响。

    下面刻了一个歪的字:野。

    林立把铅叶收起。药粉带着苦香,他用舌尖点了一粒,麻,却在喉头散开一层凉:压脉。y饼掂在手里像石头,却能熬两顿。他没有多想,把饼分一半给柳青。

    「走东谷。」他说。

    「风逆?」柳青抬眼看天。

    「风往里吹,声会被推回去。」林立解。

    他们过桥时,林立又把磷记掩了,裂竹塞回原处。掩痕这事,他做得很熟——自打武院那段日子开始,他知道凡人的活路,多半就靠这些不被看见的小动作。

    入东谷,果然像铅叶所说——风是逆的。谷口窄,两侧高石夹成的「门」像两扇张口的兽牙,风往里灌,声音被压住,像有人按住喉咙。走到谷中,耳中忽然清净到能听见自己衣角互相摩擦的声音。

    「这里像个壶。」柳青低声,「外头的声音进不来,里头的声音出不去。」

    「所以修士不Ai走。」林立道,「他们要风动、要灵动,走在壶里,术会闷。」

    地势稍平,两人停下歇息。林立把铅叶上的药粉轻轻洒在柳青肩上伤处,粉遇汗即化,凉意渗入皮内,痛感压了三分。柳青活动了一下手指,眼神亮了些。

    「教我。」她忽然说。

    「什麽?」

    「护身三式。」她眯眼笑了笑,「你不是会一点吗?」

    林立愣了下,点头,把柴刀借她当替刀,自己空手示范:「第一式——丁步护心。」他侧身,一脚在前,一脚在後,前脚丁字扣地,後脚撑稳,两肘收在肋外,护住x腹要害,「遇上直冲的,这一步不让开,让力在腿上散掉。」

    柳青依样画葫芦,身子一侧,步子落得很稳。

    「第二式——斜身换门。」林立微转腰胯,脚尖与膝同向,让身形像门扇一样滑过来,「不跟力y撞,让它过,刀再回头点。」

    柳青手腕一翻,柴刀的钝刃在空中画出一个小弧——不漂亮,但乾净。

    「第三式——抱肘贴影。」林立把身T收小,两肘抱回中线,脚下是细碎的连步,「近身时能保命,退两步立得住,进一步也能贴上去。」

    柳青照着做,动作一遍遍收紧。她出汗了,额角的碎发贴在鬓边;每一回,她眼神都更专注一分。林立在旁看,心里有种淡淡的踏实——凡人的刀,先护命,再说杀。

    练到第三遍,谷口忽传来一声轻响,像有小石子滑下。两人同时收形,无声散开。林立把柳青往侧壁一按,自己伏在一块突出的石後。

    风声里,有鞋底蹭石的轻擦,极轻。接着是一句压着喉咙说的小话:「谷口有磷记。」

    「有人收了?」

    「不见了。小心。」

    两道影子贴着谷壁滑进来。为首那人指尖夹着一张细小的符,符面黑而薄,像被火烟熏过。他们走得很慢,像在听石缝里的水声。走近了,为首者忽然停,鼻翼轻动。

    林立感到身T里那点暖像被人用针头挑了一下,正要浮,他猛然把目光「看向」一处——不是看眼前的石壁,而是看自己肩胛骨与石之间的那一寸黑。他盯住那寸黑,让自己变成那个黑的一部分。

    暖意沉了下去。

    两人从他们藏身的石後掠过,脚步不慢不快。走到谷中间,後面那个忽道:「这谷不顺。」

    为首者嗯了一声:「有壶气。走。」

    声音远了。

    林立这才把手心从石面上拿开。掌心全是汗,却是冷的。他看见柳青也在看他,眼神像刚才那三式一样,乾净。

    「再走一程。」林立低声,「到东口。」

    东口是一道断崖,崖下是大块的青石台地,像有人曾在这里搭过什麽,後来拆了。台地下去三丈,有一眼泉,泉边有半圈矮墙。墙上长满青苔,m0上去Sh冷。

    「在这里歇一刻。」柳青说。

    林立点头,先绕台地一圈,用脚尖试每块石的紧实,再回到泉边取水。他把水在掌中捧着,映出自己的脸:少年轮廓还稚,眼底却有了不属於稚气的沉。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天。云像被刀切成一片片,月亮黏在其中一片上,跟着一起移。远山的另一边,有一星灯,极小,却固。那光不像修士的符焰,也不像镇子的油灯,更像是——人家。

    「看。」柳青靠过来。

    「嗯,看见了。」林立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麽。

    那一星灯的边上,又冒出第二点、第三点,像有人把窗一扇扇推开。风逆着吹来,带着柴火的味道,还有很远的、煮粥的甜。

    夜路很长,脚也很酸。但在这个瞬间,他觉得x口那点暖意跟着那几点灯,一起稳了。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等我们能修了,还需要躲吗?」

    柳青想了想,说:「要。」

    「为什麽?」

    「因为修不是为了让人看见。」她看着那三点灯,「是为了,我们看见。」

    林立笑了,笑容在夜里很淡,却真。他把背重新负上,收拾好包,起身。

    「走吧。」他说。

    他们沿着台地外缘,挑最暗的一条小路下去。每一步都没有声音,像从夜里取走一块夜,又把夜完整地放回去。

    不远处,风把一缕香吹过来——蒸米的甜,隐隐夹着艾草。林立想起村里端午,想起父亲说「水别摇」,想起叶天河说「没命,什麽都没有」。

    他把这些话一个一个放在心里,像把石头压在纸上,不飞。

    崖下,那几点微光等在那里,像凡间替他们留的一行字。

    ——夜路再长,总有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