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塔虚影在高处炸亮。
一座由「愿」堆起来的塔,层层叠叠往永夜里伸,没有窗,只有一条向下垂的锁链主g——正对着三环。
那GU意志顺着锁链压下来,冷得像没睡过觉的人:
「躺平系统……」
声音像风穿过枯井,「咔啦」碾碎几段枷锁。
「旧时代的残渣,也敢来管‘愿’?」
暮夕仰头,咬着那颗早就不存在的安眠果,语气懒懒的:
「你先Ga0清楚,我早就不是‘系统’了。」
她抬手点点自己的额心:「我是人。」
锁链抖了一下,塔身里传来一声轻笑:
「人更不配掌‘愿’。」
语气太笃定,笃定到像某种长年以来的真理。
懒懒在识海里慢吞吞cHa话:【宿主,测得该愿仙已连续一千二百年未入深眠。】
暮夕:「难怪他讲话这麽刮砂纸。」
她往上一踏,脚下愿阶自己延伸,锁链旁一个个「小愿泡」在她身边浮起来。
——有人想要一顿热饭。
——有人只想别再做同一个噩梦。
——有人希望自己说「不」的时候,不会被打。
那些愿在被往上扯时,边缘全磨得发白。
暮夕伸手,一个个m0过去。
m0一个,锁链那一节就「咔」地松半寸。
塔里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
「放手。这些,都是我JiNg算完最适合的路。」
暮夕挑眉:「对谁适合?对你?」
一阵冷笑:
「对‘秩序’。」
她停下脚步,抬头认真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意外’?」
塔身一震,像被戳到痛点。
半晌,那声音才冷冷道:
「意外让世界崩塌。只有去掉人的多余‘想’,愿力集中,世界才稳。」
暮夕小声「喔」了一声。
「那你肯定会很讨厌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的光b愿泡还亮:
「因为我专门帮人,把‘想’养回来。」
锁链整条炸起火花,「铿锵」直响。
一片灰雾从塔身炸出,凝成一道人影。
那是愿仙本T在梦域的投影——
一个看起来二十余岁的青年,白衣,黑发,眼尾很淡,整张脸写着:我对一切用心过度。
他打量暮夕:「你倒是没有被愿cHa0拖走。」
暮夕:「你说这个?」她指指脚下,「这里是我的梦。」
白虎在她脚边抖抖尾巴,毛立成一圈防护圈:「呜。」
愿仙瞥了白虎一眼,眉心略皱:「梦生者不应该携带外物进入核心。」
懒懒:【反驳。宿主本质自带白虎,属於随身心灵抱枕,不算外物。】
暮夕点头:「上次有人说要把他留在门口,已经被我踹出去。」
愿仙:「……」
他似乎头一次遇到这种战前聊天。
神sE一收,他伸手往下一压——
整片锁链天空「哗」地绽开。
无数愿线同时下坠,如雨,如矛,直朝暮夕识海刺来。
「既然你选择cHa手,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全域愿力压顶——」
暮夕打断他:「你先停一下。」
她抬手,五指一张。
梦生域在她脚下整片铺开——
那不是塔,是一张巨大的、软绵绵的被子。
所有落下来的愿矛,一戳上去,就被戳成一个个陷下去的小坑。
愿仙:「……?」
暮夕很客观地评语:
「你这招风险太大,会Ga0到他们全脑过载。」
她扫过那些被y生生拖上塔的愿,低声道:
「愿是可以帮忙拐一拐路,不能帮忙走完。」
愿仙冷笑:「当初就是因为放任他们乱想,才会有堕星那场崩塌。」
声音突地一紧:「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贪yu不收,最後是整片星域在爆?我在上面看过。」
他抬手,指向塔外更远的黑空。
那里有一圈圈暗下去的光斑——
像曾经存在过、如今只剩残影的世界。
暮夕看着那些光,沉默了几息。
懒懒的声线这时很少见地认真:【宿主,该愿仙不是单纯的掠夺者。他是在用极端手段防止第二次崩塌。】
暮夕叹了口气:「知道。」
她抬头,对愿仙说的第一句竟然是:
「辛苦啦。」
愿仙怔住:「……?」
她认真道:「你这样不睡,帮整个九环算yUwaNg、算资源、算风险,一千多年没倒,我觉得你挺猛的。」
愿仙喉结动了一下,口气还是冷:
「不需要你认可。」
暮夕耸肩:「不用我认可,这是我个人观感。」
她往前走,与他站得更近。
四目相对。
暮夕的眼睛里不只有战意,b战意更多的是——疲惫过後还想守着什麽的那种固执。
「但你现在做的事,会把‘活人’算成材料。」
她伸指点点那些锁链上挂的愿泡:
「你把他们全改成‘好管理’、‘好命令’,世界是稳了,你知道那叫什麽吗?」
愿仙皱眉:「什麽?」
暮夕:「那叫——你一个人活得很累,大家一起活成咸鱼。」
白虎很给面子地「呜」了一声。
懒懒:【补充:被强制去愿,长久会失去创造力。世界不会立刻崩,只会慢慢变成‘Si循环资源池’。】
愿仙沉默。
那一瞬,他眼底真的闪过一丝疲倦。
「……那又如何?只要不再有崩塌。」
暮夕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愿?」
愿仙一顿。
暮夕直球抛出:
「你一千多年没睡,绑着九环愿线算到现在,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要什麽?」
塔身深处,锁链细细响。
那不是攻击,是某种……迟疑。
过了很久,愿仙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我不需要。」
「我只是……不想再看着它们碎掉。」
暮夕心里轻轻一跳。
那句话,她太熟:
不求自己,要的是「不要再失去」。
她忍了忍,没有开玩笑,反而轻了声音:
「你这样活,其实也算被‘愿奴’。」
愿仙抬眼,冷意再起:「你说什麽?」
暮夕指指他x口看不见的地方:
「你被‘不得再崩塌’的愿绑了一千多年,没睡过觉,不敢松手,不敢承认自己累——你不就是最大的一个‘愿奴’?」
白虎:「呜。」
懒懒:【判定为事实。】
塔身晃了一晃。
愿仙的表情像是被她这句话y生生按到镜子前。
他第一次不说话。
暮夕趁他愣神,直接动手。
她两掌一推,梦生域整片翻起,把所有往上拉的愿线先「暂停」。
像把一堆被人拽着头发的孩子,全扯到自己腿後面藏好。
愿仙回神:「你在做什——」
「分流。」暮夕简洁,「你要世界稳,我要人还能睡得着、还能自己想,我们来——」
她眯起眼:
「——谈个资源配b。」
愿仙:「……?」
懒懒在旁边很尽职:【已启动‘懒生协议模式’。】
暮夕挥手,在两人面前凝出一块光幕。
光幕上,是九环简略结构,愿塔在最高处,三环在中间,凡域在最外。
她指着愿塔:「你本来打算——从下cH0U到上,集中管理。」
又点三环:「我新建的梦生域,是从中往外弹,把‘想’养回去。」
她抬眼,笑得很实际:
「打起来谁都不好过,不如——我帮你减压,你放我一条道。」
愿仙冷笑:「你凭什麽帮我?」
暮夕问他一句:「你真觉得,自己算得到每一个人的‘刚刚好’?」
愿仙沉住了。
那一瞬,他眼底闪过一丝被人拆穿的无力。
暮夕顺势补刀:「你算不到的,就给我。我帮你看。」
她把愿线一分为二:
「核心稳定需求、高风险yUwaNg——你管。日常小愿望、休息与梦、创造那些小不点——我管。」
光幕上的线路一调,愿塔的压力直线下降三成,三环愿线的紧绷度,也跟着松下来。
懒懒:【试算结果:九环整T崩塌机率下降四成七,愿奴风险降至可控,世界创造力恢复至七成以上。】
愿仙喉结动了动。
「你只是为了……他们能自己做梦?」
暮夕笑:「也是为了你能睡一觉。」
那句话,直接戳穿他一千多年的疲劳。
锁链深处,有什麽东西,悄悄碎了一角。
愿仙第一次移开视线。
「假如我答应,你想要什麽?」
暮夕毫不犹豫:
「我要——你在九环的愿权,不得g涉三环以下的‘懒生域’。」
她又补一句:「也要你每一百年,至少睡满一场深眠,不得假公济私偷看愿线。」
白虎:「呜。」
翻译:说得好!
懒懒:【补充条款建议——愿塔需开一个出口,让过量愿力能自然溢回凡域,避免堆积成内爆。】
暮夕照收不误:「再加一条——」
她抬眼看愿仙,语气难得带点软:
「有空,你也可以下来走走,别老站在上面看。」
愿仙喉咙里像卡了一口气。
很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你信得过我?」
暮夕:「不完全。但我信得过——有人终於肯让自己也活一点。」
愿塔整T沉默了很久,久到梦域时间都慢了一节。
终於——
漫天锁链开始松开。
每一条锁链上,被y生生牵往上的那些小愿泡,一个个慢慢回落。
有些掉回三环,有些弹回凡域,有些直接落回原主心口。
愿仙抬手,往塔身重重一按:
「愿权九成收束於塔内,留一成予梦生域。」
又一抬手:
「愿塔不再直接cH0U取三环以下愿线,只应上域之请求,以‘借’为度,不得‘夺’。」
那一刻,整个愿奴核心梦域的压力,像被cH0U掉塞在瓶口的那团棉,呼啦散了。
懒懒:【协议达成,已立梦约。违约将自动反噬愿塔本源。】
白虎扑上去在暮夕腿边打滚:「呜呜——赢啦!」
愿仙看着那只毛球,眼底第一次出现了一点、非常一点的无奈:
「你就这样,跟一个掌愿者谈条件?」
暮夕笑:「不然呢,打到大家都不睡了?」
愿仙看了她很久,终於淡淡说:
「躺平系统变rEn之後,b当初更难管。」
暮夕得意:「这叫升级。」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那你也升级一下嘛。从‘世界总务’变成‘偶尔准许自己偷懒的世界总务’。」
愿仙似乎被她气笑:「……你很吵。」
暮夕眨眼:「那是,你醒太久,耳朵敏感。」
愿塔逐渐收光,梦域开始往外退。
在她要被推回梦源石口的前一刻——
愿仙忽然开口:
「梦生者。」
她回头:「嗯?」
愿仙垂眼,看不清情绪:
「如果有一天,你的‘想’也背不动了,可以往上扔一点来。」
暮夕愣了一瞬,笑得眼睛弯弯:
「那你先学会睡觉,再说这种帅话。」
白虎:「呜。」
一人一虎被梦域弹出。
梦外。
互市上空的灰雾,在同一刻炸裂成无数细小的光屑。
原本正往梦源石聚集的人cHa0,脚步同时一顿,像从梦游边缘被人轻轻拽回来。
有人迷糊地r0u眼:「欸,我怎麽站到这里?」
有人看着自己捏紧的拳,又把它放松。
有人低头,发现自己手里的竹牌还在——愿望一句没碎。
寒卿长长吐了口气,额上细汗一片。
夭夭倚在柱上拍x口:「哎哟,刚刚差点以为要给人当一辈子声控玩偶。」
岭珀直接一PGU坐到地上,对着天空b了个拇指。
高空的愿塔虚影,逐渐变淡,只剩一条细得看不太清的光脉,安安静静悬在那里——不再伸手g人。
墨心站在梦源石前,掌心还贴在石面上,剑意把三条主路y生生封了半日。
那种连骨头都在痛的疲惫,从他指节一路往心里渗。
就在这时——
梦源石轻轻一跳。
一道人影,从裂缝里跌了出来。
「哎呀——」
暮夕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白虎顺手砸在他肩上:「呜!」
墨心下意识伸手接住,腰一紧,所有剑意当场散得乾乾净净。
他低头,只看见她睫毛还Sh着,眼睛亮亮的,嘴角笑得很随兴:
「我回来了。」
那一刻,什麽「秩序」、「九环」、「观察」全都退在他心里很远的地方。
只剩一句话,从他心里浮上来,又压不下去:
——还好你回来。
他喉头动了动,最後只说出口三个字:
「辛苦了。」
暮夕眨眼:「你也很辛苦耶,脸sE白成这样。」
她抬手,在他侧脸轻轻戳了一下:
「你这样,b愿仙还不像睡过觉。」
墨心:「……」
迟玥远远看着,忍不住扶了扶额:
「唉,这九环之主,当得也太像被自家老婆克住的夫……」
话还没说完,寒卿用卷宗拍他後脑勺:「闭嘴。」
愿奴cHa0平息的消息很快在三环传开。
官方说法是:
「梦源石自动调整了三域愿线,短暂共振,现已恢复正常。」
没人提到五环、愿塔、愿仙。
但很多人发现了一件小事——
那天之後,他们做梦时,多了一个共同的感受:
梦里的自己,不再只是被推着走,而是会突然停下来想一想:
「我真的要这样吗?」
有人觉得那很麻烦。
更多人觉得——那种「可以改变走向」的一瞬,好像挺不错。
暮夕被押回客栈补眠。
这次不是她想睡,是所有人轮流把她往床上按。
白虎先按:「呜呜呜,宿主你梦里跑那麽多楼梯,我在旁边看腿都酸。」
迟玥在旁边补刀:「对对对,今天所有互市居民都欠你一张‘免费午睡券’,你先代表我们睡着。」
寒卿拎着帐簿站门口:「理论上应给予补休。」
夭夭笑得眼尾弯:「长得这麽好看,睡一会再出来,效果更佳。」
岭珀直接把枕头往她背後一塞:「躺。」
最後,墨心站在床边,看着她被一堆人事後关怀围成小山丘。
他很想说一句「她不是玻璃」,但看着她眼底那一圈深深的疲惫,又把话吞回去。
暮夕趴在枕头上,懒懒抬眼看他:
「你也躺一下?」
墨心:「我不累。」
懒懒立刻举报:【检测到九环之主分身灵识疲劳指数九成七,属於‘嘴y型透支’。】
暮夕:「你看,连系统都说你嘴y。」
她往旁边挪了半个枕头空位,拍了拍:
「来,作为今天没有被变成公务员愿奴的奖励,你可以——」
她想了想,给出一个很认真的提议:
「——躺在我旁边放松五分钟。」
房间安静了一瞬。
白虎偷偷「呜」了一声,眼神在两人之间转。
墨心的耳尖,第一次有了很轻微的红。
他移开视线,嗓音压得稳稳的:
「……你先睡。」
暮夕眨眨眼,忽然笑出声:
「好,那你在旁边看着。」
她翻个身,背对着他,抱住白虎。
「那个愿仙说,如果我有一天扛不动,可以往上丢一点给他。」
她声音困困的,却还在说话:
「但我觉得,我丢给你b较好。」
墨心一愣:「我?」
「你本来就喜欢管秩序嘛。」她含糊,「我负责把世界弄得舒服一点,你负责不让它翻车,挺好的。」
声音越来越轻:
「……墨心。」
「在。」
「你在的话,我梦里就可以b较放肆一点。」
这句话说完,她的呼x1就稳下来了。
墨心看着她的背影,看着白虎在她臂弯里慢慢睡熟。
那一刻,他很清楚地承认了一件事——
不是「好感」,不是「欣赏」,而是b那更麻烦得多的东西:
他,离不开她了。
外头,三环恢复喧闹,互市又开始吵价、叫卖、拌嘴、说笑。
高空的愿塔安静下来,只留下极细的一条线,与梦生域连在一起——
像给这世界预留的一个呼x1。
懒懒在识海里打了个哈欠:【宿主今天成就解锁:‘劝睡一位过劳上司级愿仙’。】
【奖励:九环懒生权限提升,三环旅游度假难度下降。】
【下一项旅程建议:四环·兽林。】
【那里的树,都很会当吊床。】
白虎耳朵动了动:「呜!」
墨心坐在床边,静静守着她的睡颜。
他没有躺下。
只是把风口再往外推了一寸,确保吹在她身上的只有最柔和的一点凉。
——刚刚好。
世界在外面吵吵闹闹地往前活。
世界在这一间小小客栈房里,睡得很香。
而九环之主的分身,第一次发现:
原来所谓「完美秩序」,也可以容纳一个人伸手,把他的袖子拉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