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人落荒而逃,他牵着颜一,走向後方的草坪上。
方硕豪双手撑地,顺势向後仰去,草地里空气清新,他闭上眼睛,「还真的有点累啊......」
夜风吹拂,空无一人的夜里只剩蝉鸣,颜一盘腿坐在一旁,还来不及理的头发稍长,风一吹,遮住了一半的眼睛,若隐若现,让人很想上手m0一m0。
方硕豪一把拨开颜一的前发,後者一颤,他顺势接近,热气在两人之间传递,「喂,你怎麽毫发无伤?」
只见自己手臂上还有小块瘀青,用力过猛的腿部肌r0U到现在依然很痛。
而反观颜一,除了身上的纱布和绷带有些位移和脏W之外,就再没有打过架的痕迹。
那人轻轻地笑,有些嘲笑的语气,「那你还不多信任我一点?」
方硕豪心虚的往後一靠,正找不到措辞,电话铃声便救了他一把。
「喂。」他没看一眼便接了起来。
电话的另一头是老爸的声音,声音低沉,作为背景音的古典乐沉静悠扬,听起来身旁有人,直觉告诉他,是帮主。
「刚刚有人来家里。」
只听老爸用了肯定句,像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他不悦的回答,「对。」
「抱歉,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我知道,很危险,」对於老爸的道歉,方硕豪当然不擅长对付,他加快语速,乱了思绪,「你自己的客人下次给我亲自过来招待。」
他听见老爸那头一阵碎语,接着是一阵窸窣,像是对面的人将手机拿开,片刻过後,又重新回到耳边,声音瞬间变得清晰,「你有看清楚他们的长相吗?」
方硕豪感到额上的青筋跳动,他想都没想,破口大骂,「怎麽可能?你用你那脑瓜想想,现在光线这麽暗,而且很混乱,家里还有朋友在,我都快顾及不上......」
「陈易凯。」
颜一的声音从身旁幽幽传来,他瞪大眼睛,只见颜一手里居然拿着一个长夹,并从里头掏出一张身分证,在手中端详把玩,翻过面又读了起来,「父,陈智强;母,杨佳琳。」
看来是刚刚打架顺手偷出来的。
像是感知到他责备的目光,颜一放下长夹,眨着圆润的杏眼,「没办法,习惯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内容转述给老爸。
待他电话挂掉,颜一才开口,「我们之间不是情侣关系吗?什麽时候变朋友了?」
「......」方硕豪移开视线,「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老爸没资格知道。」
「你在害羞?」颜一将长夹塞入他的手中,近距离之下,他嫣红的耳根被看的一清二楚。
「我没有!要跟他说,也得等我消气以後,而且他现在还正被腾龙帮针对......」
颜一嘻嘻笑着,毫不客气的戳穿他,「你就是心虚,才解释这麽多,不是吗?」
被说中心声,方硕豪一时语塞,他们靠的极近,即便拥抱过数次,他仍然为之一愣,不由得欣赏了起来,「颜一,你笑起来好可Ai。」
风一下子变得缓和,但他们身着单薄,经历一场激烈交战後还流了汗,现在凉风灌入,方硕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b较好,」他不只担心颜一感冒,还担心他的安危,他拉起颜一的手,语气里有些急切,「我先带你回家,我家那不安全,他们有可能再来。」
颜一却始终不以为意,指向那只长夹,「不会的,因为我认识他。」
见方硕豪诧异的看着自己,他又补充道,「在少管所。」
「他曾经还是我的徒弟,我在少管所待的时候还传授过他一些技巧,」颜一随X的说着,彷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经历,「他刚刚看见我也很惊讶,对上我时更是不用说,就是他那零点五秒的迟疑,现在钱包才会在我手上。」
「你、你到底?」事情一瞬间超乎他的预想,在颜一的过去面前,他总是胆怯且小心翼翼,在问与不问之间徘徊。
见他如梗在喉,颜一收起笑容,眼神清澈,直直的望进他的眼底,「你想问什麽?」
夜空很安静,只有远处的车辆行驶而过,方硕豪考虑片刻後,他才抬起头,慎重的开口,「全部。」
他想知道颜一的全部,也愿意为这份坦诚负责。
「那要从哪里说起呢......」颜一偏头思考,眼神飘向远处,像在回忆过往,又像是在斟酌用词,「我想你应该知道,世界上有很多黑户。」
方硕豪心中一凛,他好像大概能猜到後续发展。
「而我就是其中一个,当时我四岁,被一对夫妻带了回家,当然,不是经过正当程序收养。」
「他们後来陆续带了很多黑户小孩回家,那对夫妻姓颜,有些孩子没有姓名,就由他们赋予,像我,叫颜一,」颜一给他介绍,像是真的在介绍他的家人,「而有些人还记得妈妈的名字,就以这个基础下去取名,像我们二哥就叫徐予凌。」
「而我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是大家的大哥,」颜一说这话时还扬起嘴角笑的有些得意,那同样可Ai的笑容,现在在方硕豪看来却只感到心酸。
「所以给你取名字叫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颤抖。
「对,是他们随口叫的。」说起回忆,他笑的很开怀。
「就是那对夫妻教我偷窃,教我瞬间开锁,教我格斗技术,教我如何以一敌众......可能我b较有天赋,也可能是他们对我格外严格,後来磨练到炉火纯青,你T会过。」颜一甚至向他挑了挑眉。
「他们说我们是一家人,让我们称呼他们为父亲与母亲,按照年龄,如普通家庭般称呼兄弟姐妹。」
「我们本是世界上犹如透明的存在,那对夫妻将我们收留後组成一个家庭,虽然既虚假又脆弱,但我那时觉得,我们兄弟姐妹之间,有b血Ye更深刻的羁绊。」
「里面也有一些脑袋特别聪明的孩子,离开少管所後,他们好像组织了起来,在进行着什麽计画,社会对不起我们,所以我们要报复社会,这是他们的说法,」颜一说到这里,明显的停顿下来,「他们有邀请我,我拒绝了。」
「你不会......想?」不会想报复?方硕豪缓缓开口,他感到指尖逐渐冰冷,心被狠狠揪成一团。
「因为我想了很久,後来某天,一个男人找上我,他拿着枪抵着我的头......」颜一说到这时又顿了顿,「你知道一般人第一次拿枪会是什麽反应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关於枪的记忆在方硕豪的心中荡起了涟漪,颜一看他没回应,跟他解释道,「第一次拿枪呢,手会因为不稳或者心理因素而不停颤抖,左右倾斜,会很明显的表现出恐惧,」
「可他并没有,他很平稳镇定,彷佛他早就尝试过多次,彷佛他早就在好几个夜晚中不断的演练,演练到时如何毫不犹豫的,一枪毙了我的命。」
「可他没有......」他甚至说不出最後两字。
「对,对话过後,我才知道是那件事......」颜一想了想才继续开口,「是那件事被牵连进来的人,我对不起他。」
那件事?方硕豪留了心眼,他忽然回忆起之前执意要和找上门的人谈话的颜一,这也许就是其中的原因。
「这就是我不参与报复的原因,」颜一回过头看他,语气破天荒的有明显的哽咽,「你说,实行报复时被无故波及的人,又做错了什麽事呢?」
方硕豪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一口沉闷的气压在x口,他想分担颜一的痛苦,想说些话给予安慰,却越发感到无能为力。
「我也希望他们能理解我的疑虑,放下过往,重新过好自己的人生,」他在颜一脸上少见的看见悲伤的情绪,「可当我想上前劝他们放弃时,才发现......他们早就离我远去了。」
抬起头,草坪和星空互相辉映着,他们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徐徐的夜风依旧,可气温却好像降了很多。
方硕豪仔细凝视着颜一,彷佛眼前的人还是当年那个还未遭遇一切的孩子,他紧握那人的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段故事,或许只是颜一痛苦的冰山一角。
即便机会渺茫,即便要承受更多,但他仍然要开口。
一望无际的夜空中,他听见自己带着压抑且沙哑的嗓音,缓缓说出,
「颜一......我想了解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