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延伸到无尽黑暗的楼梯,延伸到楼上天花板中、隐没在无声的地表的楼梯。

    ??世界过於安静,有那麽一秒钟,她还以为自己聋了。

    ??直到有人敲门的“叩叩”声传来,接着是打开门的、把手转开的声响。

    ??“血压正常,脉搏正常……”来人好像在什麽板子上写字,“今天的费用还要和他报告,真是有钱真好,不是最贵又最适合的药居然还不要用。”

    ??她听清楚了,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桑莫睁开眼。

    ??………………

    ??“C811病房的那个人醒了。”护士对护士长说。

    ??“真的?那个被有钱人包养的?”

    ??“真的!只是她现在一直在问问题,林顿医生已经快受不了了。”护士继续道。

    ??“他打电话通知那个有钱人了吗?”

    ??“通知了,听说是在路上了。”

    ??“Well,有钱真好。”

    ??“Yousaythatagain……”

    ??………………

    ??桑莫还在问。

    ??“我父亲呢?我母亲呢?”她似乎想从半躺着的姿势坐起来,大脑却一阵晕眩,又躺了回去,“我们是出了车祸,那辆车根本没有减速,驾驶在哪里?还活着吗?我在哪一间医院?这里还是堪萨斯州吗?我是怎麽到这里的?通知你们的人是谁?他通报911了吗?”

    ??“小姐……小姐!等等,你慢慢问好吗?”林顿医生看上去有些被这种连珠Pa0似的问话轰炸得心慌的迹象,连忙放下板子,伸手要去安抚她,“小姐,你不要乱动、不要激动,先缓和情绪。”

    ??她很难缓和情绪,更害怕可能有那麽几个不知Si活的党员就潜藏在这家医院里。

    ??医院是救人的地方,她也不想看见一大片白sE染上腥羶的血sE。救人变成杀人,她几乎已经开始想像自己忧虑过甚的、那些难以入眼的画面。

    ??“冷静,小姐。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但你必须先冷静下来,不要再撞到你的头、也不要动到两条手臂,好吗?”

    ??这位林顿医生倒是很尽责地提醒她。

    ??“……我受了哪些伤?”她问。

    ??“左臂骨折、右肩脱臼,和轻微程度的脑震荡。”医生重新翻开病历表,道,“你很幸运,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车头迎面撞击的座位上。”

    ??“……你们是怎麽发现我们的?谁通知你们?”

    ??“一个有钱男人,他已经在路上,等等你可以直接和他交谈。”

    ??“有钱男人……?”桑莫自言自语,眉头皱紧又松开,又皱紧,“叫什麽名字?……我的父亲和母亲呢?”

    ??“你的母亲……”

    ??“剩下的让我来吧。”

    ??门口走进来一个身高高挑、身型修长的英俊男人,留着一头咖啡sE微卷的碎发,西装笔挺。

    ??看起来人模狗样。这是她对眼前来人的第一个印象。

    ??林顿医生朝他点头示意,带着点八挂又必须遵守工作1UN1I与道德的伟大目光,迅速地退出病房。

    ??他整理了会儿领带和衣领,又检查袖扣,接着走近病床旁、拉开椅子坐下。

    ??男人微微一笑。

    ??“卡艾洛小姐,”他道,“你也许很好奇我是谁,但在自我介绍之前,我必须澄清一点原则。”

    ??“……说。”

    ??“我不是黑手党员,你不用担心我在医院里大开杀戒。”

    ??桑莫的眼睛一眯,悄悄地露出点腾腾杀气。

    ??“你怎麽知道?”

    ??“这样说吧。”

    ??男人向後一靠,将正面破绽通通暴露出来,双手规矩地交握、放在大腿上,“我叫迪兰·古尔德,多家汽车产业的代理销售商。我前几天要出门办点公事,却看见你们的车祸现场,於是我就通报了医院,请他们来载走你和你的父亲。”

    ??“请放心,卡艾洛小姐,”他继续道,“我没有自寻Si路地打出911这串号码。因为----”

    ??“----後车厢的那一箱枪枝,看起来真的很要命。”

    ??桑莫动了动手指,明白自己处於下风了。

    ??她的背景已经被揭露得一乾二净,可她却半点都不晓得对面男人的秘密。

    ??况且从现在的情势来看,这叫迪兰·古尔德的“代理销售商”恐怕绝不只是个商人而已。

    ??且其另有所谋。

    ??“你不再说点什麽了吗?”迪兰好奇地问。

    ??“……反正你们都知道了,我问别的问题有意义吗?”她垂眸,眼中涌起一点水光,“我只是任由宰割的鱼。”

    ??“话不能这麽说,卡艾洛小姐,你…唔!”

    ??桑莫是个不遵医嘱的人,至少在这一刻,她用了少到差点快蒸发的眼泪骗到了迪兰·古尔德的靠近。

    ??“Wherearemyparents?”她忍着左肩传来的阵痛,再度收紧了手里的力道。

    ??迪兰憋着一口横亘在喉管之间的空气,脸sE渐渐涨红起来。

    ??“你不告诉我?很好,那麽就等着你可悲脆弱的喉咙在我手里折成八段!”

    ??“……小…姐,”迪兰艰难地开口道,不动声sE地m0了m0手腕上圈着的一支表,“你一直…掐着我,我要…怎麽回答…”

    ??桑莫猛地松手,徒留一个商人坐倒在椅子上疯狂咳嗽与cH0U气。

    ??“我没有这麽多耐心。”

    ??“……哈…,”他笑了一下,“你不该叫''''''''桑莫'''''''',叫''''''''维忒尔''''''''吧。”

    ??“你还想继续聊天吗?”

    ??“抱歉,”迪兰举手投降,说,“你想知道什麽?”

    ??桑莫一顿,眼中又有熟悉的腾腾杀气开始往上冒,“再说一次,你就试试看。”

    ??“好、好。”

    ??他下意识地m0了m0下巴,神sE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我很抱歉,但是你的母亲和肇事驾驶,都没有活下来。”

    ??她又一顿,握了握拳,张开口想说点什麽,最终仍是闭上了。

    ??这样也好,让她那天真烂漫、不谙世事险恶与计算的妈妈就此安息吧。至少每每搬家,也不用再想些其它藉口,更不用把明摆在妈妈眼前的事实一点一点地掩盖回去。

    ??……怎麽会有人在被枪杀未遂之後,仍然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又怎麽会有人在亲眼目睹枪手对着自己的丈夫称呼“先生”後,仍然认为他们只是找错人?

    ??愚笨也许是好事,但愚蠢不是吧。她开始自我洗脑,说服自己母亲Si亡是件喜事。

    ??“小姐……?”

    ??“我很好。”她抬眼,敛敛真心在眸底悄悄流转的、舍不得的水光,继续问,“然後呢?”

    ??“你的父亲还活着,只是伤势重一点,还在治疗。”迪兰实话实说道,“不在这家医院,你想知道他在哪儿,当然没问题。……两天後我接你出院,治疗费用我负责。”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似乎又想将他撕成碎片的桑莫·卡艾洛,秉持了一种专业态度,什麽表情都没有露出来。

    ??“相信我,你已经走投无路。”他道。

    ??病房只剩下一个人了,虚虚的冷空气到处回荡。

    ??医院总是这样冷冰冰,没有温暖和热度。要是有,恐怕也只是有了好消息而欢欣鼓舞地拥抱成一团的幸运家属们。

    ??桑莫维持着坐姿,盯着房门口一会儿,脑海一片混乱。那先前做不得假的冷静和理智突然泄气,唯余疲惫和厌倦,以及诡异的、难以理解的一种放松和平静。

    ??“Mom,you''''''''refree,forever.”

    ??迪兰·古尔德果然很信守承诺,两天後,开着一辆宾士跑车堂而皇之地停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就往里面走。

    ??“先生,您的……咦?”

    ??路人好心的提醒吞没在疑问声中,眼睁睁看着那辆跑车自己打起方向盘和方向灯,还懂得往停车场的路驶去。

    ??“现在的上流社会已经玩到这种程度了吗?”路人喃喃自语,感觉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

    ??抛弃跑车的男人轻车熟路地一路前往目的地,敲了门後,一进房,就看见“冬天小姐”换好了衣服、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噢。”他道,“走吧,冬天小姐。”

    ??“Summer,notWinter.”桑莫起身,瞧一眼昨晚林顿医生送来的这身衣物----迪兰的手笔----道,“你是贿赂了这家医院吗?”

    ??“当然没有,我是这家医院的GU东。”他绅士地替她关上门,“你的伤势复原很快,否则我们可能要多等几天。”

    ??“''''''''我们''''''''?”她狐疑地问,“既然你知道我了,也不是黑手党的人,到底还有谁在你背後?你不是出於好心和善良风俗做这件事,为的是什麽目的?”

    ??桑莫继续道,“我想了一整个昨天,如果和黑手党无关,难道是政府?你到底是谁?什麽时候盯上我家?我父亲……”

    ??“亲Ai的,”他忍不住打断,“恕我直言,但你一次问这麽多问题,我会忘记的。”

    ??“……你是谁?”

    ??“迪兰·古尔德,汽车产业代理销售商。”

    ??“那麽这个人又是谁?”

    ??他们这麽说,脚步已经来到停车场。迪兰伸手不晓得往什麽地方一挥,右前方的一辆宾士跑车闪了闪尾灯,自行发动起来。

    ??桑莫更加狐疑。

    ??“什麽东西?”

    ??“嘘,”他一把要捂她的嘴巴,被她偏头躲过,“抱歉,但他不是很喜欢别人用无生命的词汇形容他。”

    ??“He?”她警戒起来,停在原地,“为什麽这样说?Whatthehellisthis?”

    ??没有等迪兰回答,宾士跑车猛地催了催引擎,自己倒退着开出来了。

    ??一路滑行到他们面前。

    ??向上掀开两侧的车门。

    ??“上车。”

    ??这车居然还讲话。桑莫心里吓一大跳,差点转身狂奔。

    ??“Humain.”跑车又道。

    ??“相信我,我带你去见你的父亲。”迪兰抬起手摁住她要跑路的姿势,轻声道,“不要担心,这里不适合告诉你真相,相信我。”

    ??“我怎麽知道?这是什麽?最新诈骗手法吗?”她兀自挣扎,却突然脖子一麻、浑身触电,腿一软,差点原地跪倒。

    ??“WHOTHEHELLAREYOU!”

    ??“带她上车。”车说,“你太狠了,她不是战犯。”

    ??“Butsoundwa……”

    ??“我们不是他们。”

    ??话音刚落,迪兰手腕上的那支表动了动,细细密密的金属零件开始分解,在桑莫震惊的眼神下,慢镜头播放般渐渐地重新组合起来。

    ??一块一块的JiNg密机械零件,分开、组合、分开、组合,自动地找到了方向、寻觅得到自然的位置。

    ??一阵金属摩擦声过後,俨然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型态。

    ??她闭上嘴,要试图厘清世界的物理学是否终於分崩离析,随後更惊诧地发现那长得像龙虾的玩意儿----

    ??----居然有自主意识。

    ??和跑车是同一种……东西。

    ??“别害怕,我知道这种感觉。”迪兰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腰推向车座,“相信我。”

    ??这句“相信我”他不晓得已经说过多少遍,也不知道究竟可不可信。

    ??“你电我?”桑莫浑身无力,任由他推,语气还是质问。

    ??“不是,是……”

    ??“我电你的。”龙虾型的机器人跃上跑车的车顶,又钻进车内,一PGU占据副驾驶座,很自得地道,“不好受吧?我开了很强的电流,虽然声波说不可以nVe待战俘,但我又没有一直电你,只是那麽一下下。”

    ??这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她一时之间相当迷惑,忘了要他让座。

    ??“上车啊。”

    ??“你挡到她了,迷乱。”跑车道。

    ??“噢,”他动了动,缩回成一支表的形状,还没忘记留两条像是腿的结构往打开的置物箱一跳,“现在可以进来了,冬天小姐。”

    ??“你叫什麽名字?”

    ??桑莫上车关门,迪兰系上了安全带,任由车自己动,专注地听他们谈话。

    ??“我叫迷乱,严格来说是声波的磁带部队,但也可以说是狂派的间谍。”

    ??“什麽是声波?磁带部队是什麽?狂派又是哪个组织?和黑手党的实力相当吗?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存在吗?……你们是外……”

    ??“嘿、嘿,你问题真多。”迷乱冒出一颗头,道,“声波就是这辆跑车,他是狂派的情报部指挥官。磁带部队就是像我一样的,我们都是声波的直属手下。”

    ??“狂派?”

    ??“这很难解释……”

    ??“那就换一个人解释。”她开始皱眉,感觉慢慢恢复力量的身T有些酸软,并不很舒适,“我和我爸爸怎麽会引起你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