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暮秋初临。合浦故城之外,红河支流蜿蜒之畔,一片广袤的h土地已被彻底驯服。数月之前,此地尚是荒烟蔓草、蛇虫出没的泽国,如今,却已换了人间。晨曦微露,淡金sE的光芒穿透薄薄的晨雾,洒在这片拔地而起的新城基址之上,映照出一派令人心旌摇荡的宏大景象。
主g道,仿若巨龙的脊梁,笔直宽阔,虽尚未铺设後来林睿构想中的y化路面,然夯土压实,平整坚固,足以容纳八马并辔。八条主街自中心规划的太极广场辐S而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暗合八卦方位,其下支路纵横交错,已初具未来棋盘式布局的雏形。街道两侧,地基深挖,木桩林立,数以千计的民夫与军士,ch11u0着古铜sE的上身,挥汗如雨,号子声此起彼伏,如同原始而充满力量的交响。
城南,「坎」位的工业区已初具规模。数座拥有高耸烟囱的窑炉静静矗立,其中一座尤为巨大,正是那烧制水泥的立窑,炉身尚带余温,偶有青烟袅袅,诉说着不眠不休的生产。河畔,巨大的龙骨水车缓缓转动,冰冷的河水被提升至高处,一部分注入新挖的G0u渠,流向规划中的生活区,另一部分则被引入旁边几座神秘的工房,驱动着公输仪与阿力正在调试的早期水力机械,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新砍伐的木料堆积如山,散发着清新的松脂香气;烧制出的第一批青灰sE水泥熟料,则在另一侧冷却堆放,如同沉睡的巨兽,等待着赋予这座城市钢筋铁骨。
今日,是新城第一期基础建设完工,县衙主T落成的日子。没有繁复的礼乐,没有官样的文章。林睿只命人在那初具雏形的太极广场中央,搭起了一座简陋的高台。台下,密密麻麻,站满了参与建设的数万军民。他们衣衫褴褛,面带风霜,许多人身上还带着劳作留下的伤痕,但那黝黑的脸庞上,却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
林睿一身寻常青衫,立於高台之上,身形挺拔如松。他的身後,蒋琬儒雅,虞翻肃立,张嶷、丁奉、雷续三将铠甲明亮,杀气腾腾,李牛、沙摩木侍立两侧,目光警惕。他望着台下那黑压压的人群,望着那一张张写满了期盼的质朴脸庞,又望向远方那拔地而起的、属於他们共同创造的城市雏形,x中豪气g云。
「乡亲们!将士们!」林睿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数月之前,此地尚为荒滩。今日,城郭初立,街道纵横!这,不是我林睿一人之功,这是我们所有人,用汗水,用血r0U,共同浇筑的奇蹟!」
他指向那座崭新的、虽未完全竣工却已显露峥嵘的县衙大楼:「自今日起,这座衙门,不再是高高在上、盘剥百姓的官老爷府邸!它将是为我合浦万民遮风挡雨、主持公道的议事之堂!它将是引领我们走向富庶安康的灯塔!」
「我林睿在此立誓!」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金石相击,掷地有声,「凡我治下,必使老有所养,幼有所教,壮有所用,贫有所依!必使我合浦之地,仓廪实,衣食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短暂的寂静之後,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发自肺腑的巨大欢呼!「林大人万岁!」「合浦兴盛!」那声浪,直冲云霄,几乎要将天边的流云都彻底震散!
庆典的喧嚣散去,新县衙的议事厅内,却是灯火通明,气氛肃然。这座厅堂由新烧制的青砖砌成,顶梁柱用了最为坚y的铁木,地面铺设着打磨平整的石板,虽无雕梁画栋,却自有一GU简洁、务实而威严的气度。
林睿端坐主位,目光沉静如水。阶下文武核心,分列左右。
左首,蒋琬手持一卷刚刚整理出的户籍草案,神sE凝重,眉宇间却隐含锐气;虞翻则捧着几张粗糙却洁白的新纸,上面是他亲手编撰的蒙学识字读本,眼神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对推行教化之艰难的忧虑;文靖侍立一旁,手中紧握着炭笔与数册登记簿,脸上写满了即将大展拳脚的兴奋;费观则双手拢袖,微闭双目,彷佛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新城建设与未来商贸所需的庞大钱粮。
右首,张嶷按剑而立,面沉如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厅内,自带一GU百战余生的杀伐之气;丁奉X格稍显外露,摩挲着颔下短髯,眼神中流露出对麾下熊连将士日益成型的战力的满意;雷续则更显沉稳,他已将守备营彻底掌控,旧城的治安也日益好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忠诚与坚韧。公输仪与阿力则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静立末席,他们的心思,早已飘到了城外那轰鸣作响的工坊之中。
「公琰,」林睿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蒋琬身上,「新城初立,政令当行。户籍与税收二事,乃国之基石,关乎我合浦未来之命脉,便由你,全权主持。」
蒋琬出列,长揖及地:「主公放心。琬已与文靖,参照主公户牌对引之策,并结合合浦本地宗族杂居之实情,拟定了三级联保,计丁授田之新法草案。此法一旦推行,必能将所有隐匿之人口、田亩,尽数纳入官府掌控。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此举,无异於与虎谋皮。合浦本地士族,以高氏为首,盘根节错,势力极大。其族中子弟,遍布乡里,把持田契,垄断盐铁。我等新法若要推行,必会遭遇其疯狂反扑。此事,还需主公早做决断。」
林睿闻言,嘴角g起一抹冷笑:「我既敢颁布求贤令,行唯才是举之策,便早已料到会有今日。老虎的PGUm0不得?我林子明,偏要m0上一m0!」
他转向虞翻:「仲翔先生,大学筹备进展如何?」
虞翻面露难sE:「回主公,校舍地基已平整完毕,然师资匮乏,仍是最大难题。本地士族对我等新学,多持观望乃至敌视态度,肯前来应聘者,寥寥无几。蒙学那边,虽已招收了数百孩童,但识字者本就稀少,合格的教习,亦是捉襟见肘。」
林睿沉Y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事,不可强求。师资之事,我们可以慢慢寻觅。但有一样东西,必须立刻推行下去——那便是纸与印刷术!」
他看向公输仪:「公输先生,陶活字与印刷机的研制,进度如何?」
公输仪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回主公!陶活字已烧制出常用字三千余!学生又参照主公凸轮连杆之妙想,设计出了一种半自动的印刷机,只需一人C作,一日便可印出百页文书!只是……其墨料附着尚不均匀,学生正在设法改进。」
「墨料不均?」林睿闻言,略一思索,随即拿起炭笔,在墙壁上迅速g勒出一个奇特的圆柱形结构,其表面覆盖着一层卷曲的绒毛。「公输先生,你看此物如何?此乃羊毛滚轮,以细密羊毛制成,中空可储墨。印刷之时,只需将其在字版上滚动一圈,墨料便可均匀附着,远胜毛刷涂抹,且更为迅捷。」
公输仪看着那设计巧妙的滚轮图,眼中JiNg光再闪,如同醍醐灌顶,连连拍手:「妙啊!主公此法,以滚代刷,墨量均匀可控,实乃神来之笔!学生这就去试制!」
「好!」林睿抚掌赞道,「三日之後,我要看到第一批用活字印刷的《合浦县律法概要》与《蒙学识字三百篇》!我要让这合浦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朗朗的读书声!我要让那些士族知道,知识,再也不是他们可以垄断的禁脔!」
就在议事厅内,众人为林睿这一个接一个石破天惊的决策而心cHa0澎湃之时。合浦城内,高氏那座b县衙还要气派数倍的宗祠之内,却是Y云密布,杀机四伏。
祠堂深处,香烟缭绕,数十块刻着历代先祖名讳的黑漆牌位,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一GUY森而压抑的气息。高家族长高远,端坐於太师椅之上,他年近六旬,须发皆已花白,但那双深陷於眼窝之中的三角眼,却如同蛰伏的毒蛇,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他的下手,坐着十余名合浦本地最有权势的士族代表。他们一个个锦衣华服,面sEY沉,眼神之中,充满了对那个搅乱了他们安逸生活的「外来者」的刻骨仇恨。
「诸位,」高远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碗,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姓林的竖子,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清查户籍,统一税收,这分明是要刨我等的根啊!若是任由他胡闹下去,不出三年,这合浦,怕是就要改姓林了!」
「高公所言极是!」一名张姓士绅,猛地一拍桌案,满脸涨红,「他不仅要夺我等的田,还要夺我等的权!听闻他还要开办什麽狗P学堂,让那些泥腿子的贱种,也来读书识字?简直是……简直是倒反天罡!乱了纲常!」
「此子不除,我等寝食难安!」另一名豪强咬牙切齿地说道,「依我看,不如效仿上次对付钱坤之法……」
「糊涂!」高远猛地将茶碗重重地顿在桌上,溅出的茶水烫得他手背发红,却浑然不觉。他那双三角眼,如同刀子般,扫过众人,「钱坤那是咎由自取,Si有余辜!那林睿,如今手握兵权,又有蒋琬、虞翻那等刁滑之徒辅佐,更有那神出鬼没的张嶷护卫左右,岂是尔等可以轻易撼动的?上次粮仓之事,已是打草惊蛇,如今若是再行刺杀,一旦失手,便是灭族之祸!」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凛,不敢再言语。
高远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Y狠:「对付此等人物,y来,是下策。我们要用的,是软刀子。」
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要清查户籍?好,我等便yAn奉Y违,虚报瞒报,让他那户牌之法,形同虚设!他要统一税收?好,我等便暗中串联,抬高粮价,囤积居奇,让他收上来的税赋,贬值百倍!他要开办学堂?好,我等便散布谣言,说他那学堂乃是妖言惑众之地,凡入学者,皆会被夺了魂魄!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JiNg力,有多少钱粮,能与我合浦数百年之基业相抗衡!」
「妙啊!高公此计,杀人不见血!」众人闻言,皆是抚掌称快。
高远看着众人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嘴角g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真正的杀招,还在後面。
「诸位,」他的声音,变得愈发的Y沉,「我已暗中派人,前往龙编。然大公子,对那林睿,亦是恨之入骨。或许……我们该给那位远在江东的步大人及龙编城的大公子,送上一份……意想不到的厚礼了。」
祠堂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充满了贪婪与Y谋的脸。一场针对林睿的、更为Y险、也更为致命的风暴,已然在合浦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之下,悄然酝酿。
而此刻的林睿,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他依旧每日奔波於工地与县衙之间,脑海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站在那座初具雏形的县衙高楼之上,俯瞰着脚下这座正在缓慢苏醒的城市。远处,红河的支流在夕yAn下闪烁着金光;近处,工地上的人声鼎沸,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前方的道路,布满了荆棘与陷阱。但他心中的那份信念,却如同脚下这片正在拔地而起的城市一般,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