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过了第几年。
在梦里，时间像海面上的星光，看得见，却m0不着。它会闪烁、会飘动，却从不告诉你现在是哪一天。
日升日落、春去秋来，甚至连季节都不那麽固定。有时一场雪落下只持续一分钟，有时夏天的yAn光可以晒上整整三周。
小yAn光从来不在意这些变化。她总是说：「反正我们每天都有新鲜事。」
但布莱克记得。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小yAn光也不知道。
他悄悄地，在书柜最角落的笔记本上，在枕头底下的小纸条堆里，甚至在墙上挂着的历法後面——一笔一划地记录着他们的每一天。
有时是某天姆姆吃坏肚子翻了整个厨房；
有时是小yAn光在梦海边捡到一块长得像乌gUi的石头；
有时只是她在深夜梦话说了一句奇怪的「冰淇淋b较像云」。
他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小事，一天一天地记下来。
不为了数年，不为了追忆。
只为了在某天不得不醒来的时候——他还能证明：
「我曾经真的，和她一起活过这些日子。」
……
他记录，不是为了数年，却也终究数了出来。
布莱克曾经认真地数过。
那些梦中反覆出现的月相、从同一棵树上掉下来的第几片叶子、小yAn光说过几次「今天我们去冒险吧」，甚至连姆姆打了几百个嗝他都算进去——
他派出了各种推论与可能X。
太yAn升起的次数、流星雨的间隔、城镇里自动钟塔的滴答声，他像是在解一道被时间遗忘的数学题。
然後，他得出了一个模糊又令人震惊的答案：
七年。
他们已经在这个梦里，过了大约七年。
「可能还更久，」他曾经在某页边角写下这句话，「但至少我算过很多次。」
他不敢说出口。不是因为害怕被笑，而是因为这个数字太真实了，真实得像是对现实的一记反抗。
七年。
不是七天、也不是七次转生。
是七年──每天睁眼都在这里、每晚入睡都还在这里的时间。
如果梦是一场逃避，那这场逃避已经变成了生活。
夜sE静静降临，城堡里只剩几盏温h的壁灯还亮着。
布莱克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一支细长的墨笔，笔尖已经在纸上停留太久。页面上写着：
【第……年，第……天】
小yAn光今天又说她想盖一个用星星做屋顶的家。
她说星星会在睡觉时偷偷帮她发光，不用点灯。
我没告诉她，那个梦她已经说过第四次了。
他的字迹b平常要慢，像是每一笔都要先问过心里的某个声音才能落下。
他停笔，手肘撑在桌面上，轻轻r0u了r0u眉心。
七年了。还是说更久？
他看了一眼那堆叠起来的纸张与书页，有些已经泛h，有些还沾了果酱。他自己都忘了那是哪天记下的。
「……这样记录下去真的有意义吗……」他低声说。
彷佛回答他的不是脑袋，而是心底的某种不安。
就在那时——
「布——莱——克——！！！」
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依然清脆响亮。
「你是不是又在对笔记本告白？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用姆姆撞门啦！！」
布莱克愣了一下，然後苦笑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没写完的句子，末尾只写到「今天是……」就停住。
他叹了口气，把笔放下。
「来了。」他回了一声，语气里既是无奈，又有种莫名的安心。
那个声音依然活泼，那个世界依然转动。即使梦的外围正在颤动，即使门曾经打开——
但她，还在那里。
他关上笔记本，把它轻轻收进cH0U屉里，藏在最底层。
这一晚的记录没能完成，但他知道——
她还会在明天早上，用同样的声音，把他从梦里叫醒。
——
隔天早上，天空泛着一种淡淡的银白sE，像是刚醒来还没完全睁开眼的梦。
小yAn光坐在城堡露台的栏杆上，脚丫晃啊晃的，身边是半融化的果冻早餐和正在啃拖鞋边角的姆姆。
「布莱克——」
她拉长音喊，声音像风一样飘进他房间的窗户。
「我们今天去远一点的地方旅行好不好？」
布莱克刚扣好衬衫的第二颗扣子，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
「多远？」
「就那种你得用地图翻两页才能找到的那种远啊！」她开心地挥着手，「反正我们在梦里嘛，也不会饿，不用准备午餐！」
布莱克走出房门，看着她那副「天气好到适合走去世界尽头」的神情，有些无奈。
「跑去那麽远……那我们要怎麽回来？」
小yAn光眨了眨眼，好像这问题完全不在她考量范围之内。
「嗯……就走回来啊？或者搭回来？不然让姆姆飞回来也行？」
姆姆：「姆……？」
布莱克站在她面前，双手cHa在口袋里，语气平静：「你知道我们已经走了七年了吧？这梦境b我们以为的还大。」
「是啊。」她点点头，「所以才要走得更远。要不然我们只是一直在原地活着而已啊。」
他沉默了几秒，没有马上回答。
小yAn光收敛了笑容，低头看着脚下的云朵倒影，小声补了一句：
「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梦到底可以延伸到哪里去。」
这句话，让布莱克想起自己昨晚还没写完的那一行。
他叹了一口气，最後转身回房，一边说：
「那至少先拿地图，我要确认我们不会一不小心走进星球的肚子里。」
「喔喔——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谨慎欸。」她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脚尖稳稳落地。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随X。」
「那才刚好啊，我们才不会一直撞墙。」她笑。
布莱克没再回嘴，但嘴角，悄悄扬起了一点点。
这一天的旅行，终将带他们走得更远。
远到回不来的地方──或是更靠近真相的方向。
那一天，天光低垂，风是透明的冷。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像是整个世界屏住了呼x1。
眼前浮现的，是一座被霜雪吞没的大地。寒气扑面而来，冰晶悬浮在空气中，每一次吐息都凝成雾白。远方的冰峰耸入云端，银光在日照下碎裂成万千光刃。整片世界彷佛被时间冻结，只留下雪与风在其中飘荡。
飞鲸从天空游过，牠们的Y唱悠长而寂寥，似乎来自某个遥远的记忆深处。冰雪JiNg灵在山脊上轻跃，身形轻盈得像是不属於现实的存在。
「好冷……」小yAn光低声说，语气中没有抱怨，反而像是在跟这个陌生的世界打招呼。
布莱克侧过头，看见她的手已经红得发抖，於是默默解下自己的衬衫外衣披在她肩上。
「你呢？」小yAn光看着布莱克的身T打量。
「……我b较习惯。」
她静静望着他一会儿，语气轻得像雪落。
「你总是这样，把自己藏起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牵起她的手，藏进自己的掌心。两人的脚步在冰面上继续前行，而他们之间的距离，悄悄变得不那麽遥远了。
风一变，空气忽然乾燥起来。
yAn光变得炙热刺眼，沙从脚下漫起。当他们走出冰雪时，彷佛整个世界一夕之间换了sE调——沙丘翻腾如浪，天地一片灿金。
远处，黑sE的影子窜入地底，那是神秘的小生物，只留下闪烁的眼睛与一声声像是笑又像是叹息的声音。这片沙漠既寂寞，又充满生命的律动。
夜里，他们并肩坐在沙丘顶端，仰望满天星河。
「你知道吗？」小yAn光忽然说，「我从来没有真的看过星星。」
布莱克偏头看她，眼神暗了暗。
「只有书里的cHa图。」她轻笑一下，像是在自嘲，也像是遗憾。
他没说什麽，只是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
沙丘下沉默不语，星光映在她微微弯起的嘴角上，像是世界替她点起的一盏灯。
後来，风变绿了。
浓密的枝叶从天而降，一层又一层地编织出宛如梦境的森林。这里的天空被遮蔽了，只有细碎的光点从树缝间洒下，如同漂浮的思绪。
他们在藤蔓间穿行，看见了沉睡的守护者——那是生长了千年的巨型生灵，身躯与老树交缠，双眼缓慢地睁开又阖上，彷佛在梦中守护整座林海。
小yAn光坐在高高的枝g上，摇晃着双腿，朝下问他：
「你觉得，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如果醒来之後都忘了，会不会太可惜了？」
布莱克抬头，望着她微弯的背影，久久才回答：
「如果我能记得……那麽这一切就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她跳下枝g，如叶子落地般轻盈，走到他身边。取下一片叶子，折成简单的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
「那我就留在你记忆里了。」小yAn光笑了笑
时间的最後，把他们引向空中之城。
云海之上，一座古老的城堡静静耸立。城门敞开，如同等待他们的故事早已存在。
他们踏过无数回廊、楼梯与沉睡的壁画，见证那些被遗忘的影子与声音。墙角的镜中映出模糊的自己，像是另一个时空的布莱克正在注视着他们。
在最高的塔楼，他们俯瞰整个黑白世界的轮廓。
他们坐在半塌的拱门下，纸鸟们静静地栖息在四周墙上，像是聆听的守卫。
布莱克拿起一张纸鸟展开，结果上面只是胡乱涂鸦的笑脸图案。
「你觉得牠们看得懂字吗？」他好奇地问。
小yAn光想了一下，说：「我觉得牠们更像是感受情绪的……也许不是看，是听或感觉。」
「那万一我写一首歌词，牠们会唱吗？」
「也许会爆炸吧。」小yAn光笑出声来，「你唱歌那麽走音。」
布莱克皱眉：「……我可是有正式学过五天半耶。」
静默了数秒，风在他们耳边低语，小yAn光问他：
「如果这里真的是梦……你会希望它醒来吗？」
布莱克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
「如果醒来後，我不能再见到你——那我宁可，让这场梦永不结束。」
小yAn光没说话。她只是靠近他，将额头贴上他的侧脸。那一刻，风静了，世界安静了下来。
彷佛整个梦，都为这个拥抱而诞生。
他们在夜晚中的城堡里经过一条小巷，墙上贴满黑白的旧报纸。街角摆着一台老旧自动贩卖机。
「这种童话故事般的世界居然会有这种东西，那你觉得这还能用吗？」布莱克敲了敲机器。
小yAn光凑上去看了一眼：「里面好像是……黑白布丁？」
布莱克按了按钮，一罐东西掉了出来。他拿起来闻了闻：「闻起来……没味道但灰尘挺多。」
小yAn光抢过去，大胆打开T1aN了一口，然後面无表情地说：「没味道。像在吃影印纸。」
「那你还吃！？你怎麽知道那是影印纸的味道，你试吃过影印纸吗。」布莱克瞪她。
「你不觉得这种日子里，偶尔吃点奇怪的东西，也算是一种真实感吗？」
这段旅程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
只有两个人，走在一条只属於彼此的路上，每一段风景都悄悄记下他们存在的证明。
某日，他们坐在一块巨石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高树摇曳，微风拂面，yAn光在指尖洒下。
布莱克望着天空，轻声问道：「嘿，你觉得这个地方……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yAn光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然後耸了耸肩：
「就像……做了一场很大的梦，一场很真、却又无法醒来的梦。」
「那你觉得这里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少nV沉Y了片刻，语气中多了一丝迟疑与真诚：
「也许两者都有吧……有些东西真得让人心动得像现实，但也有些……太美好了，像只能出现在幻想里。」
这时，姆姆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哩～」声，像是在嘟囔什麽，然後缓缓地往布莱克靠了一点，像一颗蹦不高的小球一样滚了半圈，黏在他的鞋边打起瞌睡。
小yAn光看了一眼他们俩，轻轻一笑，像风拂过花田的边缘，语气中藏着一丝调侃又一丝温柔：
「迷路先生，你是不是又在问——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她歪着头看着他，紫sE的眼眸像在闪烁着星光，「你知道吗？你总在重复这个问题，好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变的答案。」
布莱克沉默良久，然後轻轻一笑，伸手m0了m0姆姆圆圆的脑袋，牠呆呆地仰头看着他，「不管这里是什麽，只要有你一起探索……」他顿了顿，「还有它，或许也算一种陪伴。」
小yAn光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柔光，她轻声说：
「嗯，我也是这麽想的。」?
布莱克看着远方的天sE泛着金光，风轻轻拂过草地，带起柔软的波纹。
布莱克忽然停下脚步，皱着眉低声问道：
「这里……有季节吗？」
小yAn光也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什麽意思？」
「就是……」他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野花，「我们经过了这麽多地方，但从来没有感觉过季节的变化。没有春天的初雨，没有夏天的蝉鸣，也没有落叶、雪，连天气都很固定。」
他低头踢了踢一颗小石子，语气轻得像风：
「这样想想……还挺不真实的。」
小yAn光歪着头想了几秒，才回答：「或许……这里的季节是跟着心走的？」
「心？」
她点点头，「你快乐的时候，这里就像春天一样温暖；你害怕的时候，风就会变得刺骨。所以也许……这个世界的季节，从来就不是循环的，而是你怎麽感受，它就怎麽回应你。」
布莱克愣了一下，低声喃喃：「那现在呢？这是什麽季节？」
「现在啊——」小yAn光笑了笑，抬头望向那片柔和的天光：「可能是……想念的季节吧？」
「……那听起来不是季节，是情绪了。」
「情绪，也是一种天气，不是吗？」
风忽然变轻了，像是谁在遥远处轻轻吹了一口气。
在走到高处前的一段斜坡上，小yAn光一边喘气，一边看向身後的林间，「咦？」她蹲下身，一只浑圆的小东西从灌木间钻了出来。
「姆姆！你怎麽也来了？」她笑着把牠抱起。
布莱克翻了个白眼：「你养的啊？这家伙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姆姆吐了个果核，开心地「姆姆」两声，蹭了一下她的手臂。
「牠才不管这里是不是梦呢，哪里有果子吃，哪里就是牠的世界。」
小yAn光轻声笑道：「不过这里没有果子了，牠还是跟着我们，就像……想陪我们看到什麽一样。」
三人——或许该说两人一姆姆——继续攀上那片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