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
摄政王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但魏峥,却没有在批阅任何奏摺。
他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与暗卫,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整个书房,安静得只剩下烛火燃烧时,那细微的「噼啪」声。
他的手中,正把玩着那块从铁鹰那里,暂时「借」来观看的「龙鳞木」令牌。令牌的木质极为罕见,触手温润,而上面那只浴火凤凰的雕工,繁复而古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皇家气派。
在他的桌案上,还摊着另一份刚刚由暗卫呈上的、绝密的调查卷宗。卷宗的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安和镇医官云伯平,原为太医院末等医官,十四年前,宸g0ng之变後,以家人病故,返乡守孝为由,辞官离京,从此销声匿迹。」
「其nV云梦蝶,年十四,与长公主失踪之龄,完全吻合。」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猜测,都在这一刻,指向了一个荒谬到足以颠覆整个朝堂的、唯一的真相。
魏峥闭上眼。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位堂兄——龙椅上那个日渐衰弱的君王。十四年前,他也曾是位x怀大志、想要开创盛世的帝王,只可惜,过於仁厚,终究敌不过权臣的Y谋,在痛失长子後,便被磨去了所有的雄心与锐气。
他想起了自己肩上背负的那个、传承自父亲的沉重誓约——那是他的父亲敬安亲王,对自己的亲兄弟、也就是**龙椅上那位君王的父亲、早已驾崩的先帝梦蝶的祖父**所立下的承诺:务必守护夏侯嫡系一脉,保江山永固。这个誓约,随着父亲的离世,如今,已完全落在了他的肩上。
十四年来,他一直以为,这个承诺,他已辜负。东g0ng最璀璨的明珠,早已在那场大火中,遗失了。
他以铁腕手段,肃清朝野,以冷血之名,震慑宵小。他独自一人,背负着国家的重担,与镇国公那样的权臣,进行着一场漫长而又孤独的战争。他早已习惯了这种黑暗,习惯了这种孤独,甚至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将在这永恒的、冰冷的权力斗争中,走到尽头。
直到,那个少nV的出现。
她像一颗投入Si水中的石子,在他那早已波澜不惊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的医术,她的厨艺,她的智慧,她那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静与谋略,以及……她那双在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一丝深刻悲伤的、清亮的眼睛。
他对她的感情,早已从最初的「利用」与「好奇」,演变成了「欣赏」与「占有慾」,再到那个雨夜之後,变成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深刻的「怜惜」与「牵挂」。
他曾一度陷入矛盾。他分不清,自己想扶持她的决心,究竟是出於对一个可造之材的欣赏,还是出於一个男人对一个nV人的私心。他是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却在这个少nV面前,第一次,感受到了「失控」的滋味。他厌恶这种感觉,却又……不可自拔。
但现在,当所有的真相,都摆在面前时,他心中所有的矛盾,都烟消云散。
私心与公义,在这一刻,完美地,重合了。
扶持她,既是为了他自己的心,也是为了这整个天下,为了那个,他许诺了十四年的誓言。
他,在等她。
等她亲自,向他走出那一步。等她,做出自己的选择。他知道,以她的聪慧,她一定会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王爷,云大夫求见。」
魏峥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他挥了挥手,沉声道:「让她进来。」
他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云梦蝶走了进来。她的脸sE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的坚定。这一次,她没有带药箱,也没有带食盒。她的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
她走到了他的书案前,没有说话。只是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郑重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魏峥沉默地看着。
第一件,是那块绣着「涅盘凤」图腾的、虽已陈旧但依旧华贵的明hsE襁褓布料。
他的内心:凤羽贡缎……果然是它。
第二件,是那份来自太医院的、记录着公主诞辰与胎记的官方文书。
他的内心:字迹、印章,皆是真的。
他看着她,等待着她最後的、也是最直接的证据。
云梦蝶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拉开了自己右肩的衣襟。
在温暖的烛光下,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胎记,静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最後一块,拼上这幅宏大拼图的、不容置疑的证据。
魏峥看着那块胎记,又抬头,深深地看进了她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不安,看到了决绝,也看到了一丝,对他的,孤注一掷的信任。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魏峥缓缓地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个十四年来,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倔强生长的、皇室最正统的血脉。看着她那张与元后极为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清冷与坚毅的脸。他心中,除了尘埃落定的释然,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
他想,如果十四年前,他能再强大一点,再周密一点,或许,她就不会经历这一切的苦难。
他缓缓地,弯下了自己那从未对任何人弯过的膝盖。甲胄,发出轻微而沉闷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nV人的屈服,而是大金麟皇朝的摄政王,在向他选择的、唯一的君主,献上自己的忠诚。
他单膝跪下,垂首低眉。
他心中的巨石,在这一刻,终於落地。
漫长的等待,结束了。
真正的战争,将从此刻,正式开始。
他抬起头,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铸就的誓言,响彻整个书房。
「臣,金麟皇朝摄政王,魏峥,叩见长公主殿下。」
云梦蝶浑身一震,泪水,终於夺眶而出。
「起来……快起来!」她慌忙想去扶他,却被他坚定地制止。
「殿下,」魏峥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光芒,「此礼,您受得起。臣,等您很久了。」
他站起身,第一次,主动向她揭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秘密。「先帝您的祖父临终前,曾将兵符与您的安危,托付於我父王。而我父亲临终前,又将此重任,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对陛下您的父亲立誓,务必守护夏侯血脉,寻回真正能担起这江山的储君。」
「我早就怀疑你的身分,也已派人查清云伯平医官的过往。他,是个忠臣。他用自己的X命,完成了先皇后与我父亲,都未能完成的托付。」魏峥的目光,变得无b温柔,「殿下,您受苦了。」
这一刻,所有的试探、交易、暧昧,都化为了最坚实的承诺与信赖。
「王叔……」她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何时开始怀疑的?」
「从你在破庙中,一眼便认出霜心藤之毒的时候。」魏峥的嘴角,g起一抹浅笑,「那时我便知道,你绝非普通的乡野医nV。只是,我未曾想到,上天,竟会将你,以这样的方式,送到我的面前。」
他握住她的手,那只总是冰冷的手,此刻却充满了力量。「从今日起,臣之X命,臣之兵权,臣之一切,皆为殿下之剑,为殿下之盾。凡您剑锋所指,便是臣,万军所向。」
这个承诺,不再是男人对nV人的情话。而是一个权臣,对他认定的君主,所立下的,最庄重的誓约。
「我会助您,拿回属於您的一切。您的名字,您的身分,您的荣耀,以及……」他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江山。」
他看着她泪中带笑的脸,心中那座冰封了十四年的城池,在这一刻,城门大开,春暖花开。
他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摄政王。
他的身後,终於,站着一位,值得他献上整个天下与余生的,nV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