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余哀〉
雾已散，天光昏h。
战场如劫後遗址，泥泞、断旗与盔甲碎片遍布四野，剑刃深埋於尘土之中，仿佛尚未冷却的愤怒。
鲜血凝结於岩石与草丛间，微风拂过，只剩荒凉与静默。
远方山脉静默无语，像在为亡者守夜。
黑豹军正在默默整队、收屍，没人欢呼胜利，也无人谈论战果。
这一场胜仗，是以城主之命换来的。
克煌跪在克豹身旁，双膝陷入Sh泥，双手紧握，手背青筋暴起。
他的脸早已分不清是血、尘还是泪，双目无神地望着克豹的遗T，彷佛不肯相信这具身躯再也无法站起。
黑兽刀横放於克豹手边，不再闪烁光芒。没有变形，没有气劲波动，如同随主人一同陷入了长眠。
孤静静站在旁边，唇线紧抿，彷佛还在压抑内心的不甘与悔意。
悯柔跪坐在克豹屍旁，双掌合十，轻声诵念古语亡灵安息文，语调平稳却声音微颤。她一向坚强，却在这一刻红了眼眶。
不久，Zeph与维吉尔赶至，脸sE凝重。
Zeph环顾四周：「後方已稳，白家军全面撤退。各地回报，已无反击可能。」
没人回应。
一名副将上前，低声向众人提议：「克煌将军……请您暂代城主之位，稳定军心。」
克煌彷佛没听见，也不想听见。
孤低声望着他，yu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摇头。
战争结束了，但克煌的心，还停在那一刻——那剑穿透父亲x膛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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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昏转为夜sE，星光浮现，三人紮营於回程途中。
火堆噼啪作响，映照出他们沉默的脸庞。这不是胜利者的篝火，而是余烬中的沉思。
克煌靠坐在石块旁，望着火焰良久，终於开口。
「我一直……一直以为父亲是不会倒下的……」
他的声音低哑，几乎像自语：「从小看着他出门打仗，身上挂着伤，却总会回来。总会站在城门上跟我说：克煌，老子还没输过。我以为——」
他语气颤抖，终於再也压抑不住，双眼泛红：
「我以为……他会永远站着。」
他低着头，双肩开始颤抖：「我以为他不会输……我一直以为，父亲是无敌的……现在他不在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麽走下去……」
他终於哽咽出声，像压抑了太久的洪水溃堤，眼泪混着灰尘与怒气滑落脸颊。
孤望着火光，轻声道：
「……你父亲没有败。这场战争他早已看透，把所有可能都算进去了……」
他说到一半，咬紧牙关，没有说出那句「包括他的Si亡」。
「所以才会赢。」他补上一句。
悯柔语气温柔，却坚定：
「叔叔相信你会b他走得更远。不然他不会把那个位子留给你。」
克煌低下头，肩膀颤抖，嗓音沙哑：
「我连最後……最後那一刻都没赶上……我没能救下他……」
他缓缓站起身，背影在火光中拉长。
「我……我要静一静。」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营帐方向。
悯柔yu起身追上，孤抬手拉住她，轻轻摇头：「让他自己走过这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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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静得只能听见风摇灯火。
克煌一步步走入，四周熟悉得像梦。他看着那张虎皮椅——父亲生前最常坐的位置。多少命令、多少决策、多少嘲笑与鼓舞都从这里发出。
他一度以为，只要有那张椅子在，那个背影就会一直在。
他慢慢走到椅前，像是怕吵醒什麽。灯影摇晃，仿佛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坐在那里，手中握着黑兽刀，冷眼看着一切，等着儿子回报战果。
但那里，什麽也没有。
克煌撑不住了。
他双膝跪地，发出一声闷响。
「……你怎麽可以说走就走……」
他的嗓音破碎如裂缝，低低地cH0U泣起来：「你不是说还有好多事要教我吗……你不是说我们还要一起见证这场战争结束……你不是说……你会一直在吗……？」
他伏倒在椅前，额头抵着扶手，双拳紧握，指甲掐入掌心也没感觉。
「我不行……我还没准备好……你怎麽可以……就这样……」
语句断续，情绪如洪水溃堤。他哭得像个孩子，不是将军，也不是继任者，只是一个在战火中失去父亲的儿子。
椅子无声地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王座，也像是那个再也不会转过身的背影。
克煌无法从那哀痛中逃出。他没有仇恨可发泄，没有敌人可揍扁，只有无边的懊悔与空虚。
那一夜，他没再出来。
直到火光熄灭，直到孤与悯柔守了一整夜，也没等来他从帐中走出。
[卷十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