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枝拥有基础的射击知识和一些射击经验,熟悉不同的枪械和更多样化的射击姿势对他来说并不难,但他们现在并没有合适的靶场。
“所以,才要出去。”
殷留将一把AR-15和一把M16扔进悍马的后座,转身对李南枝继续说道:“我们去打移动靶。”
“移动靶?”
李南枝皱眉,忽然有一种微妙的预感,“你说的‘移动靶’,难不成是……丧尸?”
殷留微笑:“当然,宝贝。”
李南枝笑不出来。
这会不会太考验他了,他从前打气枪固定靶的成绩也不怎么好。
“走吧,上车。”
殷留说道。
李南枝硬着头皮上车,跟着殷留出门。车库门开启的那一刻,室外的白光挤了进来,晃得眼睛疼,李南枝忽然有些心神不宁,就这么出去了?
那他……要找机会跑掉吗?
离开殷留。
但他能去哪儿呢?李南枝迷茫之际,又想起胸前的那两颗乳钉,他已经答应了殷留,这样也要跑吗?真的跑了,殷留会不会更恨他?
“怎么了?”
殷留注意到李南枝的异样。
李南枝摇了摇头,移开目光望向窗外移动的景色:“好久没出来了。”
因为他们之前的清理工作,小区里没有腐烂的尸体或者奇怪的活死人。不过小区公共景观花园与绿化带和草坪却因为无人打理肆意生长了起来,草叶茂盛、杂乱无章。李南枝抬起头,几只鸟雀掠过初秋的天穹,钻进遮天的乔木枝叶里,发出婉转的鸣叫。
似乎除了人类,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生机勃勃。
“对啊,我们好久没出来了。”殷留微笑道。
殷留带着李南枝在A区和B区转了一圈,确定他们的住所周边都干干净净,才离开了小区,往最近的村落去了。不是李南枝买鸡崽的那个村子。
异变发生的时候是下午,村子里好多人都去了田里忙活,所以村民的屋舍内外尸体并不多。悍马放缓速度从安静的道路上驶过,李南枝巡视着四周,看到不少农户院子里还堆着捆好的早稻。经过两个月的日晒雨淋,它们变得散乱不堪,从内到外都蔓延开了腐烂的色泽,像是一具具不成形的尸体。
穿过聚集的屋舍,视野变得开阔,山脚下,是一块块碧绿与苍黄交织的残缺画卷。
七月上旬,正是抢收早稻、插播晚稻的季节。异变发生后,农田无人照料,过度成熟的早稻与枯黄的稻茬烂沤在地里,插播好的晚稻与杂草相互抢食,远远看来不分你我,绿成了一片。
没一会儿,李南枝和殷留便看到了农田里与田埂之间东倒西歪的尸体。
这些尸体与院中或田里的晚稻一样,已经腐烂或干涸到快要失去形体。李南枝紧紧地皱起眉头。这一片划属于避难区,却没有人来管这些尸体或者农田,应该是因为现在幸存的人太少,根本就没有人手吧。
殷留将车停在了一个小池塘边上。
池塘里满是莲叶,莲花却已经谢得差不多,一支支顶头弯曲的莲蓬执着地朝着天空,像是在叩问着什么。
“下车。”
殷留解开安全带,转身从后座拿起AR-15递给李南枝。
李南枝接过那把轻型的半自动步枪,握住了冰凉的枪托。在殷留身边,他没有任何顾虑和犹豫,即便外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跟着殷留下车。
九月天气转凉,微风轻抚而过,如果不是荒废的田野与横七竖八的尸体,眼前的一切应当是一副相当美好的画卷。
李南枝持着AR-15,认真地看了周围一圈,问道:“这附近有丧尸吗?”
两个月过去,丧尸大概都跑光了吧。
殷留却指着池塘说道:“那里面。”
李南枝警惕地观察,终于在深浅交叠的莲叶之间看到一个人影。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飞快看向殷留,眼睫顺着上挑的眼睫翻飞,眼睛瞪得有点圆,看着十分可爱。
“要开枪吗?”李南枝做了口型。
殷留正看着他的脸走神,随意地“嗯”了一声。
李南枝举起了AR-15,却又有些犹豫。那个人到底是丧尸还是活人?
“喂。”
李南枝绷紧脸色,开口喊道:“你是活人吗?不回答我就开枪了。”殷留知道他不会随便开枪,并不意外。
“是、是……”
回应的话语响起,一双苍老且沾满黑泥的手拨开堆叠的莲叶,浑浊的池水落下来,搅乱刚刚出现水面的倒影。那是一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年男性,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身形有些佝偻。
“年轻人,有话好好说,我、我是活人。”看到李南枝手中黑亮的步枪时,他的眼神瑟缩了一下。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李南枝没有放下枪,而是继续问道。
老人着急地解释:“我不是躲在这里,我是在这里挖藕。”他飞快转过身,从身后漂在水面的木盆里抓了两节藕,展示给李南枝和殷留瞧,“我就是想找点东西吃。”
那盆里装满了清洗干净的藕节,像是娃娃白白胖胖的胳膊。
李南枝放下了枪,对殷留说:“他是活人,我们还是走吧。”
“等等。”
殷留拦住了他,“你想吃藕吗?”正好有新鲜的藕,可以带回家加餐。
李南枝凑近殷留耳边,压低了声音:“可……这不是他的吗?抢一个老人家的东西,好像挺不好。”
“这么大片荷塘,他一个人也吃不完,我们可以跟他换。”殷留道。
殷留说得有道理,李南枝点了点头:“好。”
他又朝着老人说道:“我们想要一些藕,你要不要跟我们交换,我们有肉罐头……”
“好啊!我跟你们换。”
老人大喜过望,抱着木盆爬上了岸,朝着他们走来,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哎,我一把老骨头,也跑不远,村里不养猪,鸡鸭要么跑了要么死了,我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吃肉了……”
“停,就这样。”
在距离两人还有三米来远的距离时,殷留叫停了他。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南枝明白。
殷留对他说道:“你放下木盆,再退远一点,我给你拿罐头。”
“好。”
老人看了一眼李南枝手里的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装满鲜藕的木盆放下,又退后了几米。殷留转身去后备箱抱了两箱牛肉罐头,走到木盆边上。李南枝不放心,抓着AR-15跟着殷留上去,他还记得黄天鹰忽然反水的事。
“别过来。”
殷留突然喊住李南枝,李南枝心头一颤,脚步停下,却急忙问道:“怎么了?”
“他感染了。”
殷留依旧抱着牛肉罐头。
李南枝和老人均是脸色大变,老人慌乱而迷茫地问:“你在说什么?什么感染?”
“殷留!”
李南枝却只想快点把殷留拉回来,他朝着殷留伸出手,而这时老人的神情瞬间变得狠厉而凶恶,黢黑的皮肤透出青灰色的死气。
“呵!”
他双手握拳,大叫了一声,一股股水柱从池塘里飞卷而起,分别袭向殷留和李南枝。就在这危机的关头,殷留却避开了李南枝的手,转过头对李南枝说道:“开枪。”
李南枝头皮发麻、心悬一线,却不知为何冷静到了至极,在殷留说话的那一刻,他想也没想熟练地举起步枪,在水柱落下的同时瞄准了老人——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不断在嘈杂的水声间响起,老人身体连续击中,大叫着栽倒了下去。爆发的水柱不受控制地散开,像是半空中喷洒的烟花,浇湿了李南枝和殷留。
李南枝耳边回荡着因为枪响而产生的耳鸣,头晕脑胀,但这时候他顾不得这一点,更顾不上被自己打湿,死死盯着那个明显发生了异变的老人。
他还没死。
感染者或许跟那些活死人一样,必须要打断脊柱和颈椎才行。
老人躯体受损,胸口翻开的伤口处流出暗色的血液,他挣扎着握着双手,池塘里的池水又一次鼓噪了起来。
“继续开枪。”
殷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李南枝的身后,脱下了手套,“他还想要杀了我们。”
李南枝想起黄天鹰想杀殷留的那一日,想起了那时自己没能扣下的扳机,大脑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了老人那像是枯萎榆树皮一样的的脖颈,咬紧牙关,连续射击。
而殷留微笑着捂住了李南枝的双耳。
“砰——砰——砰——!”
一颗颗子弹将老人的脖子彻底扫烂扎透,他歪着头、睁着眼睛,额头裂开细缝,露出晶石的微芒。在老人的身下,从脖子到腰间,暗黑色的血液无声地侵蚀大地,他彻底没了声息,而一旁池水终于也安静了下来。
李南枝大口地喘息,硝烟味萦绕在鼻尖,他迟来地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殷留。”
“嗯。”殷留松开捂住李南枝耳朵的双手,轻轻地抱住了李南枝僵硬发木的身体:“李南枝。”
熟悉的怀抱让李南枝觉得安定,但又有一丝无法摆脱的恍惚无缘无故地出现。
他这样算是杀人吗?应该是自卫吧?可对方似乎还没有伤害到他们,算是自卫过当吗?
“怎么了?”殷留轻声问道。
李南枝摇了摇头:“……没事……”
殷留唇角微微翘起,说道:“你做得很好,你保护了我们。”
“我……”
李南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真的做得很好吗?
殷留从感染者的额头取出了那颗蓝色的晶石,与范忠信的那颗一样,同样是内部液体、外部晶体的结构。冲洗干净后,他握住水性晶石,让它彻底消失自己的掌心。
“烧干净我们就回家。”
殷留脱掉不久前重新戴上的手套,随意地扔在了老人的尸体上,又接过李南枝递过来的燃烧瓶和打火机,“今天晚上想吃炸藕盒。”
“嗯。”
李南枝抱着AR-15巡视四周,他的思绪还有些乱,但依旧第一时间给出了回应。
不知道这周围还有没有丧尸和感染者……炸藕盒……冰箱里有一块解冻了的猪前腿肉,刚好用得上。
橙红色的火焰在碧荷莲池旁腾起,逐渐滑向天际的太阳晒得李南枝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