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硝烟弥漫,马车木轮被一层又一层泥土与灰碳覆盖,在路上轧出一道长长的黑迹。
陈月被烟气呛得轻咳一声,只觉口鼻沾满灰尘,心里还泛着阵阵恶心。
她支起车帘,见一群灰头土脸的难民正往京城逃难。前些日子秦氏谋反,屠杀bg0ng,不少嫔妃g0ngnV没能幸免。如今乱局已平,皇帝T恤百姓,尽可能分地发粮、减免税收,还让无依无靠的nV子进g0ng谋生,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忽然,陈月在难民堆里瞥见一个可Ai讨喜的小姑娘,脸上的灰痕被人擦得gg净净,小手被母亲紧紧攥着,生怕走散。
也好,有母亲在,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陈月神情落寞地放下帘子,马车继续往g0ng里驶去。
秦氏g结他国谋反,陈氏平定有功,几番奖赏下来早已富得流油,手握的权势更是让陈家一跃成为京城第一世族。陈贵妃被册封为皇后,大皇子却在乱战中意外去世,秦氏被打入冷g0ng,昨日传来了暴毙的消息。
陈月面无表情地擦去脚底的灰泥,系紧身上那件面料堪b皇族用度的披风。她如今何尝不是如日中天?只是瞧着陈家那群人鼻孔朝天的模样,心里实在不爽。
来到李凌寝g0ng,陈月轻拍门板:“二飞,是我,你总不能一直不见我吧。”
自从大皇子离世,皇帝忙于政事,无暇顾及李凌。他便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整日与陈月厮混,直到昨日听闻秦氏暴毙,竟窝囊地要Si要活,躲在屋里谁也不见,就连皇后亲自来也闭门谢客。
门内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句闷闷的“不见”。
嘭!
陈月一脚踹开门,语气威严却平静:“李二飞,出来。”
g0ngnV太监慌忙阻拦,李凌那本就不大的细眼此刻肿得像桃儿,悻悻地走到陈月面前:“姐,你来g什么?”
陈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手劲颇大,又遣散了g0ngnV,厉声呵斥:“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哪还有半分皇子的样子?哪还有当哥哥的表率?外面乱成一锅粥,你倒好,躲在这里清闲!”
李凌转过头,一滴热泪滑落:“大雪Si了,母后何必赶尽杀绝……现在我连一点念想都没了。若是秦氏活着,我还能好好照顾她,可母后独揽后g0ng大权,我连见她一面都难,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已是Si讯。”
“早年长子之争,端倪早就露出来了。”陈月语气毫无波澜,就近坐在椅子上,“姑姑为了早点生下你,当年用了不少偏方,好在她年纪轻,没落下病根。”
李凌走到陈月身边跪下,脑袋伏在她小腹上:“大哥从小武艺天赋极高,跟着许将军学艺,剑术骑马样样JiNg通。我看见他带着剑走的,就算身处乱战,也该有能力自保……他Si了,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终究还是个心思细腻的少年,一同长大的兄长骤然离世,回忆起兄长的Si状与永别的事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打Sh了陈月的衣襟:“他碰上舅舅了。”
“父皇肯定知道的。若陈氏再如此狂妄自大,下一个灭顶之灾就是陈家。”
陈月抚m0着李凌的下颌,凝眉思索,眼中闪过嫉恶如仇的光:“我容不下陈朔,更容不下害Si我母亲的人活着。皇帝也不会愿意让杀害自己孩子的人肆意妄为。”
只是这李二飞,真能靠得住吗?才经历这点风浪就一蹶不振。
“我今日来,不是跟你说这些往后的事。”陈月忽然笑了,凑到李凌耳边低语,“前几日我总呕吐,心里不安,偷偷找大夫把了脉,你猜怎么着?”
李凌猛地从她小腹抬起头,胡乱r0u着肿胀的眼睛,哭声戛然而止:“你该不会……”
“不过是寻常胀气罢了。”陈月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走,“我打算打理好产业,去佛庙静修七八个月,想见我,就来白马寺。”
“见我的时候,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副颓废样子。”
陈月走后,房门再次关上,只留下呆怔的李凌。
佛堂寂静,禅院里只有低声的诵经声。陈月生于杀戮横行的武将之家,X子也沾染了几分戾气,如今身处佛家清净地,却仍念着秦陈之争。佛说因果循环,她却说一报还一报。
她相信,总有一个人,无论是皇帝还是旁人,会让陈武万劫不复。
而她与李凌之间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佛说该趁早了结,陈月却觉得,有情,便该留下点什么,是人是物都好。
整整九个月,直到临盆那日,李凌才出现。他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外,听着陈月的怒骂。
“李二飞!这几个月你Si哪儿去了!”陈月一边使劲,一边吼道,“负心汉!窝囊鬼!”
“我跟父皇说要娶你,他说我提一次打我一次,这阵子我一直躺床上养伤。”李凌在门外急得直跺脚,口不择言,“实在不行,咱们私奔!皇权富贵我都不要了!”
陈月一听,顿时没了力气。肚子里的小家伙平常没动静,生起来倒真费劲,听了李凌的话更是恼火:“跟你走?怕是要饭都找不到门路!”
李凌见自己帮不上忙,便去佛堂祈福。他后背满是被皇帝打的鞭痕,多日未动,身子消瘦得快撑不住了。该怎么办?
陈月怀着身孕,两人都默契地不提。她甚至愿意抛下自己打拼的产业,躲到这清静地方生产,而他又能做什么?长兄惨Si,母后无力主持大局,外戚贪W生事,底下的弟弟还年幼,他还要帮父皇分担政务……
怎么办?李凌在佛前问了无数遍,却没有答案,直到一声细nEnG的婴儿啼哭传来——是个nV孩。
他连忙起身,连滚带爬地回到陈月身边。既然是nV儿,他心里已有了抉择。
“叫环字怎么样?”李凌抱着白里透红的小娃娃,喜不自胜地逗着,“小名就叫环姑吧。”
陈月身T底子好,躺了一会儿就能坐起来看孩子。她好奇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粉nEnG的小家伙——好nEnG,好软。是nV孩,真好,就算被皇帝和陈家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环姑……环姑啊。”陈月轻声念着,心中酸涩哽咽,“就算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也希望你爹能好好养你,别像我父亲那样。”
肃王前两年王妃难产去世,她用自己的地契银两,与这位边关小王达成了联姻合作。此去边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nV儿……还有李凌。
陈月的送亲仪仗很长,却没有娘家人送行。百姓们在街道两边议论纷纷,猜测她是否与母家不和。
这时,皇g0ng的侍卫扛着无数金银,紧紧跟在送亲队伍后。李凌身着青sE衣裳,身形虽消瘦,眼神却坚定无b,衣上金线如同日月般闪光。他一步一步走到花轿前,为她送行。
送至城外,陈月命人拿出银酒杯,为李凌斟满酒。
“你不留在g0ng里照顾姑娘,跟着我来g什么?”陈月没好气地说,“怎么,嫌我生了nV儿碍事?”
李凌仰头饮尽杯中酒:“陈月,你再想想,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若是不后悔呢?那结局又会是哪一种?”陈月觉得这已是最好的办法,趁早与陈氏切割,剩下的只有nV儿,也算给李凌留个念想。
李凌无言,只是贪婪地望着她。红妆不是为他,他却在乎得紧:“虽说不上六亲缘薄,可父亲耗心血培养一个继承人,教他该有君王的责任,也该心系情感,或大或小……”
显然,李凌选择了小家,这天下,他担不起了。
“你再好好想想,时间还够,你会醒悟的。有时候,该狠的时候就得狠。”陈月劝道。
“可你是我的妻子。”
“没必要。”陈月示意送亲仪仗继续前行,“连亲情都舍弃不了的人,又怎么可能当君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