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前堂,戏班子正在搭棚,锣鼓声声催人心跳。赵有芷拉着赵有瑜快步走到偏僻些的廊下,四下无人,她才压低声音凑近道:「别听张氏瞎吹什麽有三太爷风范。」
赵有瑜侧过头,「哦?」
赵有芷小心左右看了看,才压得更低声音,「我听到我阿娘和阿爹在房里说,说那个青表哥……他不是什麽良善人。听说他已经弄Si了三个通房了。」
说到「弄Si」两字,她语调压得极低,像怕被风听去,「青洲老家娶不到正经好人家姑娘,这才上京来求娶。」
赵有瑜垂眸想了片刻,眼神微沉,摀了摀x口,装作後怕的模样,「这青表哥,竟然是这样的人……」
赵有芷抿着唇,语气微急:「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叫你装病你也不肯。倘若真让那张氏看中了,你可就得远嫁青洲了……就算不是青洲,今日来的都是什麽人,你心里不会没数吧?」
「多亏三妹妹提醒,我自是不会远嫁青洲了。」赵有瑜眉眼含笑,语气竟还带了点感激,像是认真受教一般。
赵有芷瞧她这副温温吞吞、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直发堵。这人有时让人看不透,也不知到底是城府极深,还是真天真无邪,叫人琢磨不透。
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nV眷们惊呼连连,声浪此起彼伏,就连内堂的二夫人与几位夫人都被惊动,纷纷快步出来察看。
原来是一位娘子不慎跌入荷花池中。幸好赵宅的池水不深,那娘子在水中挣扎几下,单薄的衣衫Sh透,贴在身上,g勒出窈窕身段与白皙肌肤,惹得周围人脸红心跳,甚至有几名年轻男子跃跃yu试,想来场英雄救美。
最後是李家六郎将人从水中捞起,二夫人见状,急命人将那浑身Sh透、惊魂未定的鹅h衫娘子带去客房换衣裳。
「是如今户部尚书刘大上府上的三娘子。」阿春凑近,在赵有瑜耳边低声道。
赵有瑜目光平静,语气淡淡:「不是意外?」
「不是。」阿春摇头,语气压得极低,「是青洲来的那位慧娘子从後头推了她一把,还叫得最大声,把公子们都引过来。」
「喔?」赵有瑜眉梢微挑,似是来了兴致,目光随即落向前方闹哄哄的nV眷群中。
阿春没敢指太明,只是轻轻努了努嘴角的方向,「就是那个髻上戴着最大一朵珠花的,妆也化得最浓的那位。」
早在赵有瑜在内堂与二夫人虚以委蛇时,阿春已经去打探好了青洲来的那批人底细,周文慧与周远青乃同胞兄妹。
「果然夏日宴只安排一场戏,还是太单调了些,这不就有人急着撞上来了吗?」赵有瑜嘴角g着笑,尽是嘲讽与鄙夷。
落水一事才过半日,众nV眷便换了场地,从池畔移至花廊小聚,话题却仍不脱那场意外。
细雨初歇,日光透过花架斜斜洒下,一众贵nV围坐於廊下品茶赏花,气氛说不上多热络,却隐隐浮动。
周文慧将茶盏轻轻一放,语气似嗔似笑:「今儿个这场落水倒也热闹得紧,偏是那位娘子……哎,果然生得不凡,连水里都这般引人注目。」
话音刚落,有人便低笑起来,另一位nV郎低声附和:「是呀,薄衫贴身,竟让那麽多郎君都看了个清楚……」
「不过是落水,怎就没半点分寸了呢?府中荷池又不深……」另一声,细细碎碎。
周文慧手中团扇轻摇,似无意似有意地补上一句:「若真是不慎跌落,也就罢了,偏偏那落水处又刚好有这麽多公子经过,巧得令人啧啧称奇呢。」
此言一出,四座皆低声嗤笑,一时间「不知检点」、「存心引人注意」之类的话语,像从细缝钻出的虫子,在花廊中悄然蔓延。
言语间,已有几位心浮气躁的小家碧玉忍不住笑起来,说不出是讥讽、是嫉妒,还是看热闹。
那落水的刘幼歆已经换了身衣裳湖回来,这些碎语也没避着她,全都落入耳里,她是又气又燥,面容更加苍白,进退两难。
一不咸不淡的声音从水榭旁传来,赵有瑜不紧不慢地走在石廊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nV儿家笑nV儿家,便是拿自己来笑了。」
她语气极平,面上也不见怒意,只轻轻道:「哪个不是穿着襦裙长大的?若你落水,是否也愿被人这般品头论足?」
语声一顿,花廊中顿时安静下来,方才还谈笑风生的贵nV们神sE都有些尴尬。
她抬眼望向周文慧,语气更淡一分:「你若真心疼她,当时就不会躲在那颗梅树後,扯着嗓子大喊快救人。」
周文慧一顿,语气仍带笑:「我不过一片好意,这位娘子怎麽说得这般冷刻?」
赵有瑜道:「我并不冷刻,只是心疼一个无辜落水的姑娘,被人拿来品头论足,还当作笑料传说。若这叫好意,那真叫我为你的仁心发寒了。」
周文慧见她伶牙俐嘴,半句不让,她收了笑,面sE微沉,语带不屑,「你是哪家的娘子,好一个没家教,句句竟是诋毁我,想坏我清白。」
赵有瑜挑挑眉,唇角似笑非笑,「怎麽?慧妹妹竟不记得我吗?我是你赵二表姐。当年我父亲出了事入狱,而後赵宅家祠大火,虽侥幸逃出,可我母亲病卧床榻已久,一命尚存,自然没能学得什麽富贵人家的规矩家教。」
竟是赵二娘子!那位昔年Si里逃生、如今重归赵家大房的嫡nV!这场夏日宴请的都是庶子庶nV,谁人不知二夫人的用意,可赵二娘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赵家大房嫡nV,她的出身与身份,远非在场众人可b,众人神sE齐变,窃语声四起。
赵有瑜抬眼,眸中秋水冷凝,语气却越发平稳而坚定:「若慧妹妹口中的家教,是见人落水也能笑得这般欢脱,把旁人的惊惧狼狈拿来取笑,那我确是没有,也不稀罕有。」
周文慧脸sE极差,y着头皮道:「三娘子这话倒重了些。」
赵有瑜目光澄澈,不怒不躁,只道:「我说得重不重,你心里最清楚。只是不知……推她入水的那一双手,此刻可还乾净?」
她说罢转身,衣袖掠过香风微动,言语余韵未散,已叫人再无心笑谈。
走出水榭不久,身後有人怯声喊住她,赫然是方才落水的刘幼歆,她已经换过下鹅hsE的夏衫,此刻身上穿着的是赵有芷去年的夏衫款式,一袭紫绦sE长裙,衬得她柔弱可人。
「多谢赵二娘子。」她作大揖,方才苍白的脸已经红润许多。
赵有瑜微微侧身,将她打量了一眼,目光淡然,却不失礼数。
「不必多礼。」她语气平静,「我不过说了句该说的话,刘娘子若是因此心生不安,倒叫我愧疚了。」
刘幼歆垂下眼,轻声道:「方才若非赵二娘子出言,恐怕……众人真会信了那慧娘子的话。我虽庶出,也知清白二字沉重,岂容旁人玩笑。」
赵有瑜眼神微动,忽地问道:「你方才落水前,可曾与慧娘子有什麽嫌隙?」
刘幼歆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未曾。」她略显迟疑地补了一句,「今日是第一次见她。」
她抬起头,神sE有些错愕,「赵二娘子难道是怀疑……是她将我……」
「不是怀疑。」赵有瑜淡淡打断她,语气笃定,「就是她。」
刘幼歆怔住了,眉头皱起,似是难以置信,「可我与她素未谋面,从未有过节,她为什麽要这麽做……?」
正当她语气微颤地低声追问时,远处走来一位朗眉星目的青年,月光落在他白净的衣衫上,更显得风姿洒然。正是方才跳入水中救她的李家六郎。
他已换过乾净衣裳,此刻朝两人微一抱拳,目光清朗如昨:「方才事出突然,唐突了刘娘子,在下特来致歉。」
刘幼歆见他走来,脸颊霎时泛红,一时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躲到赵有瑜身侧,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这才勉力稳住声音道:「应是我向李郎君道谢才对……」
李六郎微微一笑,眼神真诚:「刘娘子不必多心。倘若日後有什麽闲言碎语,我自当亲自出面辩解,绝不让旁人W了娘子清白。」
赵有瑜听着,轻轻一挑眉,目光掠过水榭方向,只见远处站着的周文慧,一双眼睛SiSi盯着这边,那视线如针似刺,幽怨而毒辣。
她不动声sE地收回目光,唇角g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原来如此。
敢情这位慧娘子,是为了李家六郎起了杀心。
只不过,她怕是万万没想到偏偏是这位六郎,亲自下水,救了那她yu毁之人。